在平白浅显的语境中凸显隽永人生
——简析麦芒短诗审美特色

蔡先进

戊戌年暮秋，但我收悉云南昭通市知名诗人麦芒的诗集《麦芒小诗精选》《麦芒诗抄》和关于麦芒诗歌评论专集《诗痴麦芒——麦芒诗文评论集》，着实有一丝惊讶。我与昭通市作家没有多少交集，只不过在七年前为该市作家刘府林小小说集《小人物李大众》写过一篇书评《现代版“社会”现行记》，之后又与昭通市知名评论家艾自由成为博客好友，常在博客和微信互通往来。收到这三本书，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原来艾自由有一个诗人父亲，真的是又惊又喜。因为父子作家在中国很少见。我终于弄清了艾自由文学评论为什么取得如此丰硕的文学成就的原因。因为有父亲麦芒在前面引路，在诗人家庭的氛围下成长起来的评论家，的确不能让人小觑。著名文学评论家阎纲老师说过，要想保持旺盛的文学评论创作激情，必须多读诗歌。换言之，能受到诗人父亲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影响，这无疑为艾自由在文学评论创作领域突飞猛进奠定了得天独厚的根基。父亲麦芒和儿子艾自由成为昭通市诗坛和文学评论界的知名人士，一度成为文坛的佳话。

闲话少说，评归正传。平心而论，我在诗歌创作领域经验匮乏，体验也不够深，但我还是要不揣浅陋分享一下读麦芒先生短诗的体会。

麦芒以短诗创作而著称。他从二十多岁便开始发表诗歌，迄今为止已有五十年创作历程。麦芒的短诗代表作《雾》发表于《诗刊》1979年10月号，虽然只有一句话，不到十个字，虽是只言片语，却意味深长，内涵广阔：“你能永远遮住一切吗？”就我粗浅的眼光来看，文学创作要永葆饱满的激情和旺盛的创造力，这是非常难得的。很多作家在发表代表作或成名作后，便在文坛或偃旗息鼓或重复自我。而诗歌创作对语言的要求更高，诗歌语言必须简洁凝练精准含蓄，有“以一当十”的审美功效。白话文创作，越短越难写，因为它需要精湛的技艺和高深的功力，而短诗尤甚。麦芒先生能坚持几十年如一日在短诗创作领域默默耕耘，为开拓短诗创作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这种勇气、精神与毅力实属难能可贵。

就文学创作风格或基调而言，浮华优美、无病呻吟、矫揉造作、为文造情容易，而写得平白无华而意味隽永则是文学创作的高境界。麦芒的短诗创作便是“平白无华而韵味无穷”这种审美理想的忠实践行者。在我看来，麦芒的新诗创作实现了“在平白浅显的语境中凸显隽永人生”的审美旨趣。

麦芒能从别人司空见惯的日常事物中，充分运用比喻、象征、暗示、想象和留白等写作手法，进行独特的思考，提炼并抵达事物的本质，实现对人生的高度概括和总结。譬如他这样写《政治》：“学会看一把手脸色行事。”短短十个字，将政坛的“形而上”的意识形态以浅显质感形象的语言高度浓缩，让人一目了然，简直是巧夺天工。

郁达夫云：“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麦芒二行诗《鹦鹉》写得颇有寓意：“喋喋不休地学着人语/哪一句是你自己的？”这首诗既讽刺那些随波逐流、圆滑世故、没有风骨的庸俗人，也是对无个性的创作者的耻笑。

二行诗《耳》也很有讽刺意味：“进进出出，何止千言万语/发自肺腑内心有几句？”该诗对当下盛行“假大空”官话套话的现象是一种极好的鞭挞。二行诗《钢钎》以物喻人，别有一番意趣：“生来就是这么一副性格/直来直去/——面对石头”。还有三行诗《不倒翁》：“知道什么时候 点头/知道什么时候 摇头/知道什么时候 不开口。”本意是写不倒翁，实则讥讽墙头草两边倒的行径，抨击八面玲珑、见风使舵的国民劣根性。

麦芒的微型诗感悟生活百味，品咂苦难的人生，表达了作者悲天悯人的普世情怀，蕴含丰富的哲理。且看四行诗《风筝》：“蓝天里，仿佛/一只自由之鹰/谁知道，尔等命运/操控在顽童手心。”《风筝》是对卑微渺小的凡人不能掌握个人命运的感叹与无奈无助。作为社会的一分子，你要做的是学会适应社会，而不是社会适应你。

六行诗《梦和酒》：“做过许许多多的梦/五光十色，南北西东/品过各式各样的酒/随口道出酒味与浓度//梦醒时一片迷蒙/酒醒时两手空空。”《梦和酒》通过解析梦和品味酒，暗喻生活的艰辛困苦和人生的空虚落寞。

十行叙事诗《七元钱学费》写农家子弟求学的艰辛困苦。为了交齐七元钱学费，作为全县小考探花的年过半百的父亲，必须将一百斤重担，从云南威信背运到贵州毕节，七天七夜走出七个水泡……如泣如诉的文字，可谓字字珠玑、感人肺腑。

二行诗《陀螺》：“只有在不断的运动中/才能使自己站稳。”暗喻人生不能懈怠，所谓“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只有持之以恒地坚持奋斗，才能在世界立足。

诚如麦芒在《关于诗的诗》写道：“我用汗水和苦涩营养自己/我的诗不带一点儿甜味。”所以，麦芒是用严峻的眼光审视着这个社会，所以他的许多诗歌爱憎分明，有鲜明的讽喻警世功效，具有强烈的社会担当意识和主人翁情怀。譬如《假如生命》：“假如生命是一株树/我愿意做一根叶脉/没有叶脉的遍布/便没有累累硕果//假如生命是一条河/我愿意做一道水波/没有江流的汇合/便没有海洋的广阔//假如生命是一支歌/我愿意做一个音符/没有高音低音和中音/便没有时代的交响曲。”作者愿意做一根叶脉、一道水波和一个音符，既是对卑微渺小的自我的自谦，也表达了自己愿为这个社会贡献个人应有的力量，字里行间漫溢出拳拳赤子之心，弥漫出强烈的主人翁责任感。

我正在心里纳闷呢，难道麦芒从来没有写儿女情长的诗文吗？回答是，当然有。除了上述列举的载道、言志、悲悯、粗犷的文字，他也写了诸如《每当想起你》《一层纸》《亲人和妻子》《给妻》等细腻温婉的短诗，它们还原了真实全面立体的麦芒形象，所以我说麦芒也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食人间烟火的诗人。请看下面的诗句：

“每当想起你/我就面红耳赤/每当想起你/我就心跳不已//半个世纪过去了/为何不能把你忘记？”（《每当想起你》）

“她很美，美得/令人癫狂，令人痴迷/只要同她在一起/浑身便沾满了蜜//你实在，承包了/我的衣食，我的一切/假如身边没有你，我几乎寸步难行//我离不开她，我也少不了你/我们将如影随形/直到——寿终正寝”（《情人和妻子》）

两部诗集以冷峻色彩的诗作为主，还选载了一些让人知足常乐、感恩温暖的诗作，例如《我只想》《鲜花店》等篇什。

且看六行诗《我只想》：“我只想采撷一束月光/你却给我一轮朝阳/我只想寻觅一汪爱意/你却捧出整个海洋//天地交融/温柔梦乡。”这首诗虽然通过侧面写生活的无奈，却道出了对人生的期盼与希冀，但凡心中有一点希望在，人生才有诗意和远方。

六行诗《鲜花店》：“一年都有鲜花/无论秋冬春夏/一年都有芬芳/盛满喜气洋洋//但愿生活如花/日日月月开放。”这首诗可以理解为对繁花似锦的人生的赞美，写出了人们对光鲜红火日子的热切向往。

文学创作需要时常加强思索，更换观念、输入新鲜血液，才能永葆青春与活力。值得褒扬的是，麦芒先生在坚持短诗创作的同时，不断地进行思索与总结，缪斯女神才频频赐予他诗歌创作的灵感。例如在《麦芒小诗精选》一书就有这样的思索与体会：

“意象暗示与胡思乱想/是诗歌腾飞的两只翅膀”

“诗思情感的蒸馏与发酵/诗是心灵的震颤与燃烧”

麦芒先生坚持短诗创作，振动“意象暗示”和“想象”两只翅膀，用自己深沉含蓄的哲思愉悦着读者的心灵，无意中完成了“在平白浅显的语境中凸显隽永人生”的审美追求。麦芒通过数十年的创作实践开创了短诗创作的新格局，为短诗创作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所以，我要向“诗歌赤子”麦芒先生学习、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