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云或另一种涌流
——读杨碧薇诗集《坐在对面的爱情》随记

2019-11-12 22:58蔡挺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9年10期
关键词:平阳叙事性故乡

蔡挺

著名诗歌评论家霍俊明说阅读杨碧薇的诗,“最深的体会是她好像是一个一直在生活和诗歌行走而难以停顿、歇脚的人。”(见中国青年出版社《告别诗丛》总序)的确如此,出生于1988年云南昭通某地的女诗人杨碧薇,离开故乡后辗转于云南、广西、海南、陕西、北京,生活或求学,同时写诗不辍,她的诗比较熟稔运用现代诗艺,融通现实主义和超现实主义,或高韬情蕴,架构自己的内宇宙,将自身化做优雅的琴弦,弹拨出生命的丰富,或直抵生活之痛,把最低的“江湖”(原生态的生活,小人物近在眼前的悲欢)呈现出来,赋予悲悯的意味和力量。

《坐在对面的爱情》(中国青年出版头2016年版),便是杨碧薇2013-2016所做的部分诗歌的展示。

杨碧薇是“有力量”的诗人。

翻开诗集,出现第一首诗歌《V》,此诗是诗人的精神自画像,盈着青春和文学一起上路,青春奔放,文学也奔放;青春不羁,文学需要激情,但把自己交给歌唱,就会纯粹到只有歌唱:

“什么都不必要除了歌唱/V唱/唱到风絮满地/灵魂翩跹/唱到黑暗滴墨/V抬头/看见太阳/它裹着橘子的香味,一时收缩/一时闪烁”

乌蒙大山深处走出的诗人杨碧薇之“歌唱”,更贴切地说是行吟——一边让地址和场景,应着脚步和交通工具的承载产生变化,眼有所染,心有所想,口有所吟,她“编掇”的意象,除了女性生活层面的,更将“大地上的事情”化作“绕指柔”,让人读出气势,或曰气度。如上面所引诗句中的夜和太阳,它们像随手搁置在身边的一种用品,精巧而趁手。

再如《情诗之四十四》:

“我将水草剪开,打结,剪开,打结/向我游来的贝壳,赠我绕地球一周的泡沫

太阳从我头顶升起/我还浸在蓝色波纹里,分裂成一个一个/你站在船头,白衬衣吃透初秋的阳光/你用望远镜,看见一只海鸟/停在铺满榕树的孤岛上”

这“情诗”敢情不是写人走近人,心融入心,而是船靠近船,岛靠近岛,世界走近世界,岁月进驻岁月……

再如《海上灯》,孤独之境油然而生,但孤独和孤单不一样,孤独对诗人而言,就是为了一首诗,去抒发情感,去唤醒自身:

“爱我的人,活着的,死了的/都揣着糖果,回到我身边/风也来了,吹起一场欢宴/但我竟想离开/在宇宙中悬空行走,走到尽头/推开一扇门”

而“灯光”是诗人与现世的一缕联系,因为“灯光”,诗人是不会失联的:

经过护理后,观察组患者的骨折愈合时间显著短于对照组(P<0.05);观察组患者的关节功能恢复的优良率为95.6%,对照组的优良率为82.2%,组间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数据详见表1.

“灯光与摇篮,从门缝里向我抻出手/我一生的绝望缀满欢喜”

说杨碧薇是“有力量”的诗人,也就是说她的诗歌充满力量感,她携带着来的场景,举重若轻,风花雪月,太显质轻,她没怎么用。

《俄罗斯套娃》一诗,在本诗集中却最显“本色”意义,或者是:它让我们端详到一个美女诗人矜持地、安安静静地、正正经经写诗的场景,她看她,她也在看他,一种相互默契的发现和内心的首肯油然而生。 “俄罗斯套娃”平易而精灵古怪,像金庸大侠笔下的少女侠客:

“我描新月眉/我涂大红唇/再包上一条花头巾/好了!/我喜欢享受你/对我瞪大眼睛/惊叹的表情”

此乃表象。接着解“套”——

“我选择分身/是为了拥有/更多爱的能力/也为了使你对我的爱/成倍地增加一些”

而此所谓的“成倍”,一到夜深便被“打回原形”,但“她”是狡黠的——

是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爱的是我的哪一个幻影/但你也永远别想明白/真实的我/有几颗心”

杨碧薇是爱用诗歌讲故事的诗人。

当下诗坛,云南诗群是较为重要的集团力量,于坚和雷平阳,可谓云南诗坛的标杆,以各自的风格,形成极具诱惑的诗属领地,正如批评家谢有顺说道雷平阳,“正是故乡、大地和亲人这三种事物,为雷平阳的诗歌确立了清晰的方向感,也形成了他不可替代的写作根据地”。而雷平阳的诗大多具有极强的叙事性(即故事的介入),用他的说法,叙事性便使诗歌具有“永恒的新闻性”,“内含了暴烈的史诗性结构和残酷的诗歌美学,以及我们一直在追问的世界的真相和我们不堪一击的命运。”

作为雷平阳的故乡人,杨碧薇的诗歌显然承纳和引鉴了雷平阳诗歌的叙事性特点,她也喜欢诗歌普照着“永恒的新闻性”。当然,就其质感讲还达不到雷平阳诗歌所赋有的厚重,也还不能更多一些自然滤出诗思。比如组诗《童年往事》,在惊叹她重现或重构现实,将记忆架构在思考时空的同时,又给人一种庞杂失调、良莠齐备的感觉,也不够洗练。

但是,她的一些诗作,写小人物悲欢,写人生况味,蕴含着直逼人心的力量。比如《妓》,据说被人改写成小说在“颓荡”微信上连载,这首超过150行的诗的确借鉴了小说手法,但“极简”入核,写活了“我”“我男友”“房东”“她(妓女)”几个人物,他们命运的纹理纤毫毕现,供给我们看清不被阳光照耀的叶底,啊,叶在生长,铺展炎凉。

《一个陌生人的死亡》,刚可谓极出彩的融汇叙事元素的诗,诗人不是参与者,而是旁听者、坐在音乐旁边的人,听阿穆讲姑妈的死亡故事:在十二级痛感的晚期癌症(分娩的痛感是八级)的折磨下,“姑妈”承受着过度医疗带来的痛苦,最后活生生痛死。儿子的孝心、社会的道德伦理,使濒死者有痛呼不得、有苦说不出,尊严尽失。

窃以为,杨碧薇的叙事性诗歌篇什,和另一个雷平阳的故乡诗人王单单所做的叙事性诗歌篇什,形成一种可以参读的互文,或者说都是各自生命历程触及的剖面,王单单写故乡,也放飞诗思于故乡之外,但他往往将心设置为坐标,放射地舒展自己的发现,他制造涡旋,而杨碧薇也写故乡,更多地写他乡,通常取见闻的视角,她制造流淌。都是诗坛不可多得的声音。

杨碧薇是让人充满期待的写“大诗”的人。

文如其人,纵观《坐在对面的爱情》这本诗集,会发现年青的女诗人杨碧薇(本诗集的作品写作于2013-2016年,作者是时24-28岁,现在已刚过而立之年)真率、真性情,是其外在,崇美、执拗、善良,是其内质。从网络上一些介绍她的文章中知悉,她早惠、聪明活泼,读过许多书,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有一颗悲悯的心,而且,她少女时代即离开家园,求学、旅游、生活,人生阅历丰富,颇多“江湖”经验。就其诗作整体观,还如霍俊明所言:“一定程度上,杨碧薇是他们那一代人当中的‘先锋’,起码在写作的尝试以及写作者的姿态上而言是如此。”还有,“杨碧薇的诗长于繁密的叙述,其诗大胆、果断、逆行,也有难得的自省能力,她能做到‘一竿子捅到底’——无论是在价值判断上还是诗歌的技术层面。她敢于撕裂世相也敢于自剖内视,而后者则更为不易。”(摘自《差别诗丛》总序)

女诗人的写作,难以摆脱“大家闺秀”似的优雅,“小家碧玉”似的局促,杨碧薇的诗歌能别具一格,不循规蹈矩,有点“野”,但不是旁逸别出的野,而是敢于自视、敢于表达,在洞悉世事、练达人情的过程中不遮瑕,不掩饰,更不粉饰,同时, 给人一气贯通,发于当发,止于当止的感觉。

正如她在《酉时,竟然想到遗憾》一诗中所云:

“是什么力量,让你心甘情愿/被挤成一块薄片,/接纳自身的折叠与陌生人。/这无限深邃的黄昏,/世界从一辆旧自行车的铃铛上跌落,/随欲来的风雨急速后退。

想到那些未完成的、无法开始的事,/看到自己的幻影,从委顿的骨架中走出来,/握着蜡烛迎接黑夜——

你睫毛上蛛丝,/又织成了一个一个迷阵。”

称杨碧薇是可以期待的写“大诗”的人,不只是因为她写过长诗,拥有感悟生存和剪裁世事的能力,还在于她的顿悟、她的明慧、她的开放的诗歌承袭姿态、她的渐次成熟……古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其实“沟渠”的水并不静涩,会升濯成云——积雨云,积雨云除了蓄存水,还能够蓄藏闪电,和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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