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他们的足迹,穿越阿尔卑斯山

2023-02-05 04:29佳宸
世界博览 2023年3期
关键词:克里姆布里摩西

佳宸

克里姆尔拥有欧洲中部最高的瀑布,高达380米,景色绚烂壮美,常年吸引来数万游客。

盘旋在奥地利的阿尔卑斯山脉深邃幽静,苍翠的松树林、巍峨的山石和皑皑的白雪覆盖着锯齿状的山峰,翻滚的云层飘浮在湛蓝的天空之上。在阿尔卑斯山美丽的克里姆尔,每一帧都风景如画。克里姆尔地区位于奥地利萨尔斯堡市西南约145公里处,居住着大概250位居民。

75年前,在奥地利的犹太难民正是由这里穿越山径进入了意大利。山路的尽头似乎遥不可及,但他们没有理由放弃。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欧洲大约有25万流离失所的犹太人。当他们从纳粹统治逃脱或在集中营幸存下来,历尽艰辛回到家乡后,却徒然发现自己的房屋已被收走、曾经的社区土崩瓦解、非犹太人居民并不欢迎他们。他们相信,古代故乡巴勒斯坦(当时由英国托管)是唯一能给他们真正庇护、建立新家园的地方。于是,他们踏上了浩荡的“返乡”之路。

横亘在男女老少面前的不只是漫无尽头的山路,还有士兵的追查和边境的限制。此时,一个叫布里察(Bricha,该词在希伯来语中有“逃避”“飞行”之意)的地下组织正在帮助他们。该组织共帮助了10多万名犹太难民在欧洲进行秘密迁移,在大屠杀的历史中,它的名字犹如奇迹的存在。

如今,风景如画的克里姆尔地区居住着大概250位居民。

人们参加徒步旅行纪念活动重走1947年难民曾走过的路程。

美国畅销书作家丽贝卡·弗兰克爾的著作《森林深处》(Into The Forest),讲述了二战期间,在波兰的犹太人一家靠躲藏在森林中幸存下来,并在战争结束、被解放2年后,怀着希望穿越阿尔卑斯山,试图抵达巴勒斯坦的故事。最终这个家庭在意大利居住2年多后投奔了在美国的亲戚。书中提到,这个家庭也受到了布里察组织的帮助。

1947年5月至9月间,多达8000人踏上了克里姆尔山径。虽然布里察已消失在今天的主流记忆中,但克里姆尔当地人从未忘记大屠杀幸存者曾经从这里逃离的历史。2022年是布里察行动75周年。2007年,一位非犹太裔奥地利人成立了致力于纪念这段历史的团体,并组织了重走该路线的徒步旅行活动。在过去15年中,有2800多人参加,重走了难民在1947年走过的路程。许多幸存者带着他们的子孙一起回来。参与者多来自以色列、北美等地,也有非犹太籍奥地利人、德国人和其他难民群体的成员。

2022年,已83岁的摩西·弗鲁明对他与家人试图穿越这里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1947年的一个夏夜,母亲抱着年幼的他躲藏在一个干草堆中,奥地利士兵的呼喊声越来越近。难民被发现了。没过多久,摩西和母亲就听到士兵们用刺刀捅干草堆的窸窣声。母亲用双臂搂住摩西,后背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试图用自己这个脆弱的盾牌抵挡住即将插入的刺刀和枪托。幸好,母子俩没有被发现。他们所在的群体被迫撤退到一个位于奥地利萨尔费尔登镇的流散者营地。最终,他们尝试了7次,才成功穿越。

摩西和家人第一次经历流离失所是在1941年。希特勒撕毁与斯大林签署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进攻了波兰东部。他们一家人不得不离开波兰的罗夫纳镇(现在属乌克兰)的舒适生活,逃到了乌兹别克斯坦。摩西的父亲和祖父在那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他们的全部家当被一个司机偷走,摩西的母亲带着他继续逃离。在乌兹别克斯坦的3年中,他们流浪在不同的城镇之间,以乞讨为生。母亲最终想办法通过摘棉花挣得了工资,但薪水低廉,劳动却很艰苦。摩西经常因为饥饿带来的剧烈胃疼而忍不住哭泣。

布里察组织的成员和难民在一起。

战争结束后,他们终于回到波兰,却发现原来的家已被陌生人占领。而且在经济萧条和根深蒂固的偏见互相激化之下,整个波兰境内燃起了新一轮的反犹浪潮。1946年夏天,一个虚假的谣言流传开来,说波兰东南部的凯尔采镇的犹太人绑架并挟持了一名年轻的波兰男孩作为人质,这导致一群愤怒的暴徒残忍地杀害了42名犹太人,还造成40多人受伤,行凶者甚至包括警察和士兵。很多犹太人开始确信,他们再也不能把波兰看作自己的家了,10万人不顾一切地仓皇逃离。

这种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中生出的犹太人“返乡潮”并非只是在波兰,而是遍布欧洲。在当时,即使是曾经不支持犹太复国主义(号召流散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返回巴勒斯坦重建家园的政治运动)的犹太人,也改变了想法。对于那些从集中营中解放出来,被困在流散者营地的犹太人来说,更是将巴勒斯坦视为唯一的安全庇护所。

自从希特勒掌握德国政权后,德国的犹太人便不断逃离那里。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巴勒斯坦一直处于英国的控制之下。从1933年到1936年,多达13万犹太人抵达这里。英国1939年发表的白皮书中说:“国王陛下的政府现在明确宣布,令巴勒斯坦成为一个犹太国,并不属于他们的政策。”因此,英国对犹太移民数量设置了上限。战后,犹太复国主义领导人要求立即接纳10万名流离失所的犹太人,但英国政府将这一数字限制在了每月1500人。

由于成为合法移民的机会微乎其微,想要前往巴勒斯坦便需要其他通道。问题不仅仅是成千上万的难民如何到达巴勒斯坦,而是谁来接收他们。最初,这项任务落到了英国犹太军队的军官、纳粹时期的犹太抵抗领袖(最著名的是阿巴·科夫纳,他是一位诗人,曾试图在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发起犹太人起义,并在森林里领导了一支游击队)以及犹太复国主义青年组织的身上。最终,这些人和团体联合起来形成了布里察组织。

布里察成员寻找着监管的空隙,带领奥地利的犹太难民从意大利南部的港口径直前往巴勒斯坦,并寄希望于英国人不会拦截他们的船只。当然,这需要先穿越阿尔卑斯山,在黑夜的掩护下徒步前进——穿过布伦纳山口去奥地利因斯布鲁克南部(南临意大利),穿过雷申山口去往瑞士边境。这些路相对好走,守卫也少。然而1947年,在联合国大会准备就巴勒斯坦分治问题进行投票之际,英国成功向意大利、法国和美国施压,开始限制犹太难民的流动。

马尔科是当时布里察组织的一名成员,他的任务是寻找一条穿越群山的新路。在布伦纳山口和雷申山口关闭后,马尔科将目光投向了靠近美国占领区的克里姆尔山口。他是维也纳人,曾被关押在波兰的奥斯威辛集中营,后来还被转移到德国3个不同的集中营里。1945年4月,当美军把他从集中营解救出来时,他刚过完32岁生日,体重只有63.5斤。在1946年返回到奥地利后,他开始为布里察组织工作,从黑市获取食物、卡车和补给。2017年,在接受一家位于维也纳的犹太媒体采访时,马尔科回忆起了开车侦察寻找新路线的场景。他所在营地离克里姆尔只有68公里,但土路崎岖不平,开车去山口花了4个小时。相比于奥地利,美国军方更多地对难民采取了“消极”政策,不帮助也不阻碍。而许多奥地利人都希望犹太人离开。战后,奥地利官员没有杀害犹太人,只是将他们送回了离散者营地或关押起来,但这对犹太家庭来讲风险依然很大,生活一直处于悬而未决的黑暗之中。

布里察每周会运送3次,将80—250名难民装进4辆卡车。夏天最热的时候,到晚上10点左右天才会黑,而在天黑之前抵达是不安全的,所以只好半夜行動。凌晨2点左右,向导带领难民徒步越过山谷的众多瀑布。五六个小时后,随着太阳升起,他们会到达克里姆尔的托格豪斯(Tauernhaus),这是一家从13世纪就开始营业的旅店和餐馆。

这家旅店的主人莉斯尔用文字记录下了那些在她家的草坪和洗衣房寻求休息的难民,“有些穷人甚至没有背囊,将小孩装在木箱里,背在身上,屋子里经常人满为患。晚上,我会煮面汤给那些可怜的孩子吃。”

位于克里姆尔、曾庇荫难民的旅店托格豪斯(Tauernhaus)。

离开旅店后,这群人将会继续攀爬他们旅程中最为艰难的一段,直至到达山顶和边境口。这段路途可能需要10几个小时。

驻守边境的意大利宪兵不难贿赂。曾在布里察组织担任向导的维克多·克诺普夫说,“我和他们聊了聊——用一半意大利语,一半德语——看看他们想要什么,可以用来换取他们的帮助。”原来看守们需要沙丁鱼和打火机,克诺普夫将他的背包塞满这两样东西。维克多表示,从那时起,士兵会主动帮难民们背包甚至是背小孩。尽管克诺普夫本人在奥斯威辛等集中营遭受过肺部损伤,他还是帮助了多达3000名难民。

英国军官有时会在意大利边境附近巡逻,所以需要时刻保持谨慎:人们在黑暗中向意大利北部的南蒂罗尔进发,不能用任何的灯或灯笼照明。堪称奇迹的是,他们登山的装备如此贫乏,但夜间受伤的几率却很低。

到达意大利北部小镇后,身体欠佳的人可以在旅店或租来的农舍里休养生息。度过了旅途中最耗费体力的一段,他们还得去往意大利南部的港口,那里停泊着布里察组织大大小小的船只,等待驶入那片被英国掌管的水域。然而,这条路途也并非一帆风顺,许多人会在半道被拦截下来,转送到位于塞浦路斯的拘留营。

摩西的命运便是这样不顺,在第7次试图翻越阿尔卑斯山时,他与家人不得不分开各自前往。他的母亲徒步穿越克里姆尔山口,而摩西和祖母走了不同的路线:布里察将他的祖母送上一辆救护车,把摩西藏在一辆出租车中。当摩西和祖母到达意大利梅拉诺时,摩西的妈妈已经失踪,她被逮捕了。幸运的是,她最终得以与他们团聚。但当他们一家人终于乘坐一艘小船离开意大利后,又被英国海军包围并转送回塞浦路斯。下船后,一名英国士兵拿走了摩西的曼陀林(与小提琴类似),这是他在意大利时收到的一份具有特殊意义的礼物。摩西想留住这份他最珍贵的财产,但士兵一句话没说就把它夺走了。这家人在第55号拘留营待了几个月后,最终在1948年来到了新成立的以色列国。

克里姆尔拥有欧洲中部最高的瀑布,高达380米,景色绚烂壮美,常年吸引来数万游客。克里姆尔山口有49棵树纪念着在1947年发挥了重要作用的个人和来自世界各地的难民们,还有一些标识用希伯来语、英语和德语详细地讲述着该地区的犹太历史。他们曾从这里翻越阿尔卑斯山,试图进入意大利,并乘船去往古老的故乡。如今,对于像摩西这样的人来说,关于这片地方的记忆可能还会有痛苦,但在一个最终胜利的故事中,这里也是见证他们人生新篇章开始的地方。

(责编:刘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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