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识、矫正与清澄:论马克思对资本神秘性的解密

2023-04-23 22:27
大庆社会科学 2023年6期
关键词:资产阶级资本主义马克思

韩 潇

(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5)

马克思在资本主义经济研究过程中,觉察到了资本表现为“一种非常神秘的东西”[1]396,“充满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2]88。唯有解密资本的神秘性,才能理解资本主义的经济运行方式,进而深刻认识这个“着了魔的、颠倒的、倒立着的世界”[3]940。马克思从经济学和唯物史观的视角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的本质、特性与发展规律,解锁了未来社会中资本的发展趋向。

一、附魅: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与资本神秘性的强化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的运行及其统治是一种错综复杂的历史现象。在马克思主义产生之前,人们在关于资本的理解上产生了一些颠倒的认识,这些认识集中体现在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中,这种当时被奉为金科玉律的思想理论反过来进一步为资本附魅,强化了资本虚假的世俗合理性。因此,对这些错误思想理论的辨识与驳斥是破解资本神秘性的首要之义。

(一)从“特定物相”理解资本存在,为资本形塑永久在场的不朽之身

当谈到“什么是资本”时,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不仅将货币这一交换价值的化身直接归结为资本,而且还认为,资本就是棉花,就是肉和面包,从而将生产资料、生活资料也直接纳入资本之中。他们浅薄地宣称:“劳动的物的条件,都天生是资本。”[1]475即使是国民经济学之父大卫·李嘉图也没有洞悉资本本质,对资本的理解也存在着自相矛盾之处,虽然他有时较为正确地将资本理解为资本家“希望从中取得收入的部分”[4],但是他同时认为,资本由进行劳动所必需的食物、衣服、工具、原料、机器等组成。这样,通过把所有用于生产的物视作资本,在人类离不开生产这个不证自明的前提下,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们自认为就证明了资本的存在是人类生产的永恒自然现象。马克思在《资本论(1863—1865年手稿)》中,以两个非常形象的比喻揭破了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的荒谬论证,指出他们的论证思路就是,由于看到了希腊人、罗马人喝酒、吃面包,便认为他们就是参加了圣餐;由于观察到了土耳其人天天洗澡的事实,就认为他们每天都在洒天主教的圣水。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忽视了种种特殊的规定性,强行将一切都塞进幻想的神话之中。可见,在这些经济学家那里,“同一性是通过抽去差别来证明的”[1]461,是通过“把与一切生产过程的特殊差别相区别的它们的共同东西固定下来”而证明的。在论述资本存在时也是如此,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忽视了劳动过程的特殊性,进而肤浅地认为劳动过程都是资本生产过程,所有参与劳动的物的条件都天然是资本。正是通过撇开劳动的特殊性,简单地从“物相”理解资本,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论证了资本的非历史性,为资本形塑了“永久在场”的不朽之身。马克思对此批驳道:“把表现在物中的一定的社会生产关系当做这些物本身的物质自然属性,这是我们在打开随便一本优秀的经济学手册时一眼就可以看到的一种颠倒……,这种幻想是证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永恒性或证明资本是人类生产本身不朽的自然要素的非常方便的方法”[1]476-477。这种方法在历史真实面前既拙劣又天真,马克思对此予以深刻批判,无情揭示了资本的生产关系本质。

(二)以“勤俭节约”美化资本起源,为资本附带仁善正义的无限光环

在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中,资本的原始形成就是一个田园诗般的童话。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认为,历史上存在着两类人,一类人挥霍、懒惰,成为了一无所有的劳动者;一类人节俭、勤劳,通过等价交换逐渐积累起了资本,成为了后来的资本家。正是通过掠夺自己的欲望,资本家才能将劳动的客观条件积累下来,进而为劳动者提供劳动的客观条件,使劳动者通过赚取工资维系生存。通过将工人的贫穷污蔑为挥霍、懒惰,将自己的富足美化为节俭、勤劳,资产阶级大力宣扬“正义和‘劳动’自古以来就是唯一的致富手段”[2]821,为抽象的“劳动”“正义”大唱赞歌。可见,“在温和的政治经济学中,从来就是田园诗占统治地位。”[2]821通过对历史与现实的双重考察,马克思揭穿与驳斥了这种观点的虚伪性与荒谬性。其一,资本家的财富并非都是以节欲积累起来的。事实上,只有在劳动的客观条件与劳动本身相分离的情况下,资本家才能够以货币财富购买劳动的客观条件,驱使工人劳动。资本家投入的货币财富有可能通过等价物交换而积累起来,但这部分积累只是“历史上不值一提的一种微不足道的来源”[1]157,经过若干次再生产,原预付资本被资本家消费掉了,后续投入的资本均是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所以,在生产的巨流中,原预付资本甚至是一个近于消失的量。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学界也有学者指认“资本的本质是对象化的劳动”[5]。其二,资本并没有为劳动创造客观条件。无论是生活资料、生产资料还是生产工具,这些劳动的客观条件原本已经存在,只不过这些物现在被抛到市场上去了,进而落入了货币财富的势力范围和统治之下。资本不仅没有为劳动创造客观条件,资本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反而加速了劳动者与其客观条件的分离。

(三)以“自我增殖”标识资本特性,为资本增添无限增殖的神奇魔力

“资本——利润,土地——地租,劳动——工资”是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提出的关于收入的“三位一体”公式。在这个公式里,资本成为了与劳动无关的独立的生产源泉,本身具有生产力的资本能够带来一定的利润或利息。资本主义社会中,以下两种现象的出现使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再度确证了资本自我增殖的本性。一是生息资本的出现,带来了钱本身能生钱的假象。“资本自身的神秘性和无限性在这种生‘复利’的资本——生息资本上展现得淋漓尽致。”[6]二是机器的运用与体系化发展,仿佛证明了资本可以摆脱劳动独立生产价值。马克思没有像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一样停留于现象层面来指认资本特性,而是从本质上分析这两种现象,证明了资本并非能够自我增殖。资本主义条件下,实业资本家借入资本后从事经营,经过一定期限向借贷资本家还本付息。在这里,资本作为一种商品投入流通,这种商品具有独特的使用价值,即生产利润的能力。资本之所以具有这种能力,是因为在实业资本家那里,资本榨取了劳动力的剩余价值。借贷资本家所得到的利息,不过是剩余价值的一种转化形式而已。只拘泥于表面上量的变化,而不去考察范畴的本质,这就是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在考察生息资本时的错误之处。在机器问题上,随着机器的体系化发展,简单劳动逐渐被排除出了生产过程。据此,罗德戴尔等人认为,机器等固定资本代替了劳动,成为价值创造的源泉。事实上,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生产中的应用,导致固定资本的发展程度不断提高,生产的连续性日渐增强,这才使得机器生产能够执行一些简单劳动。在这里,是劳动的形式发生变化,机器的背后,资本家榨取剩余价值的本质没变。马克思进而深刻揭示了将资本作为独立生产源泉的“三位一体”公式的阶级性与反动性,认为此公式“宣布统治阶级的收入源泉具有自然的必然性和永恒的合理性”[3]941,是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有力工具。

(四)以“最终秩序”框定资本发展,为资本提供永久统治的终极依据

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认为,历史上只存在着人为的和天然的这两种类型的制度,其中,封建制度是人为的,资本主义制度是天然的。在一些经济学家看来,资本主义社会里是这样一幅美妙的景象:劳动力的卖者与买者在法律上均是自由、平等的主体,他们依据自己的自由意志自愿缔结契约,各自作为独立的商品所有者进行等价物交换,每个人自行支配自己的所有物,在保障个人利益的同时共同进行着互惠互利、公平正义的事业。他们宣扬奴隶、掠夺与暴权的时代已成为过去式,自由、平等、博爱的理想乡已经建立起来了,人类历史将终结于资本主义的“伊甸园”中。通过对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局部抽象与高度美化,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们论证了资本主义制度的永恒性。马克思坚持从现实出发,通过深入考察人民受苦难、受剥削的社会现实,以确凿事实揭露了资本主义的罪恶与反人道性,并进一步对资本主义的“自由”“平等”等虚假的意识形态进行了解构与批驳。在马克思看来,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仅在资本主义社会的“自由贸易”中看到了贸易的形式“自由”,在“平等交换”中确证了交换的形式“平等”,便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符合人性、是人的存在的自然状态,并进一步将其泛化为一般生产方式,构筑起了天赋人权的真正伊甸园。通过对种种异化现象的考察与揭露,马克思认为,所谓的“自由贸易”和“平等交换”不过是劳动者在不占有生产资料的前提下,形式上自愿而实质上被迫向资本家出卖劳动力的过程。因为,劳动者若不出卖自身的劳动力就无法生存,所以这种剥削仍然是一种强制剥削,只不过这种强制剥削形式上似乎“公正”了。这种以剥削他人为基础构筑的社会制度决不具有永恒必然性,必将会被更高级的社会形态所取代。

二、祛魅:马克思对资本神秘性的解密

马克思在批驳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关于资本的错误思想观点的同时,真正揭示了资本的本质、起源、特性和走向等问题,明确了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本质上是一种生产关系,这种关系是资产阶级通过暴力剥削无产阶级确定与维系的,且在当时已成为资本主义社会中统治、支配一切的一种总体性的社会权力,但是,这种权力在实现自身统治时为消灭自身创造了一系列条件,不断推动着自身走向灭亡。

(一)资本表现为物,但本质上是特定社会历史时期的生产关系

在对资本本质的理解上,马克思的认识异质于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后者虽然关注到了资本的具体表现形态,但却幼稚地将这种表现形态直接等同于资本。马克思为我们展示了这些经济学家是如何抽象掉“差别”来为我们论证“同一”的,并进一步揭示了资本的本质。依靠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的逻辑,如果货币是金,那么金就是货币。事实上,经过贝壳、粮食、布匹、毛皮牲畜、奴隶等一系列实物货币的演变,金这种称量货币才成为货币的代表。可见,货币在人类社会发展的一定阶段上可以表现为金,但是金不天然地就是货币。同理,在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看来,“因为资本的生产过程就是劳动过程,所以劳动过程本身,一切社会形式下的劳动过程,必然就是资本的劳动过程。”[1]460实际上,劳动发展到一定阶段才表现为资本生产过程,所以劳动过程中的物并不天然是资本。马克思聚焦研究了在什么情况下物才能成为资本。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马克思提到:“只有这种对劳动的一定关系才使货币或商品转化为资本”[1]400。进一步说,只有在雇佣劳动中,货币、商品等只有同较大量活劳动交换后才得以成为资本,而在交换之前,他们仅仅从自己与活劳动交换这一目的和使命上来说才能被称为资本。可见,唯有在特定关系下,商品、货币等物才能成为资本。籍此,马克思真正揭示出资本的本质: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种种特定的物只是资本的简单存在形态,资本本质上是一种生产关系。马克思在《雇佣劳动与资本》中也提到:“黑人就是黑人。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他才成为奴隶。纺纱机是纺棉花的机器。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它才成为资本。脱离了这种关系,它也就不是资本了,就像黄金本身并不是货币,砂糖并不是砂糖的价格一样。”[7]723总之,马克思看到了资本是物质实体与抽象关系的统一。一方面,资本依托物质实体才能存在,“资本不过是物,同构成它的物质完全是一回事”[3]167;但另一方面,资本本质上是生产关系,生产关系才是资本的灵魂。

(二)资本的出场顺应历史进步趋势,但其生成发展依靠的是种种非正义手段

资本的形成和发展是一个量质互变的过程。虽然资本孕育于旧社会的胎胞中,其出现超越了狭隘的封建主义的生产方式,符合历史进步趋势,在走向工业化、城市化、文明化的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资本的积累过程决不是田园诗般的童话,而是伴随着血与火的冲突,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积累过程进行了深刻地考察与批判。其一,资本原始积累构成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起点,这种原始积累并不是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所宣称的那样,是勤劳的资本家积累起了货币财富,驱使劳动者进行劳动,并进而以人的勤劳与懒惰虚构出政治经济学的“原罪”。所谓原始积累不过是生产者和生产资料分离的历史过程,是创造资本关系的过程。在这个分离过程中,暴力起着巨大的作用。这段剥夺的历史是以“血和火的文字”载进人类编年史的,所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写道,“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2]871其二,资本积累也具有非正义性。随着劳动者和劳动实现条件的所有权的分离普遍固定下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逐渐确定了其统治地位,资本家对无产者的剥削关系也逐渐稳固。在“平等”关系的掩盖下,资本雇佣与剥削劳动工人为自己生产剩余价值,资本根本无需付出劳动,就能源源不断地实现占有,积累巨大财富,而在财富积累的另一极,却“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8]。

(三)资本表面上具有生产性,但却是以工人劳动塑形与构序出的伪生产性

只有进入到“非公莫入”的生产领域,我们才能破解资本增殖的真正秘密。事实上,资本自身并非是实现价值增殖的终极源泉,资本具有生产性的根源在于工人的生产劳动。资本家购买工人劳动力,进而将一定量的活劳动并入资本,但货币与劳动之间的单纯的、直接的交换,并不会使货币蛹化为资本。资本主义社会中,唯有与资本相交换并为资本带来剩余价值的劳动,即生产劳动才能实现资本增殖。例如,一位裁缝到资本家家里为其缝制衣物,提供个人服务,这种情况下活劳动并不为资本赋能。如果资本家雇佣一位裁缝为其生产衣物商品,那这种劳动就是可以增殖资本价值的生产劳动。这种生产劳动不仅能够使物化在资本的各个组成部分中的过去劳动得到保存,即使原有的资本价值得到保存,还能通过剩余劳动的创造实现新价值的增殖。劳动进入这种关系后,就不再是作为活劳动本身存在,而是作为资本存在,活劳动的这种保存力、创造力就表现为资本的特性。因此,资本具有的是工人劳动形塑与构序出的伪生产性,所谓的资本的生产性仅仅体现在,资本是发展生产力的重要关系,这种关系作为进行剩余劳动的强迫力量存在,以至于当劳动并入资本后,资本变成了马克思所言的“有生命的怪物”,像“害了相思病”一样行动起来,不断地生产剩余价值。同时,大机器的使用、大规模的协作、有组织的劳动分工都被吸收在资本之中了,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这导致资本本身所包含的神秘性大大增强了。

(四)资本在积累中实现了权力的扩大,但却为消灭自身创造了条件

随着资本积累的发展,资本的权力不断地被扩大,然而这种权力的扩大却带来了一系列破坏性影响。资本积累必须吸收三种“自然力”——人的自然力、自然界的自然力、社会劳动的自然力,可资本在发展中却相应的带来了劳动者、生态环境和社会关系的不良积累,缔造出了资本主义社会内在的无法解决的基本矛盾。而这种对立的形式是暂时的,其内部已经产生出了消灭自身的内在趋势,这为资本消灭自身提供了根本条件。一方面,经过若干生产周期后,资本家的原预付资本已经消失,资本家开始以剩余价值作为预付资本购买工人的劳动,资本的所有权完全沦为了资本家无偿占有他人劳动的权力,生产资料私有制维系的正是资本家按照个人意愿剥削劳动者的永恒权力。另一方面,资本集中带来了生产的社会化,这表现为,劳动资料逐渐被共同使用,劳动协作形式不断发展,劳动规模日益扩大等等,生产的社会化发展内含着冲破私人资本家掌控与剥削劳动的现状。随着资本的不断发展,生产资料私有制与社会化大生产之间的矛盾——这一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不但不会消除反而会得到不同程度的激化,生产方式逐渐成为了生产力发展的桎梏。这表明,资本并非像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所宣称的那样,是“生产力发展的绝对形式”[1]96,以资本逻辑为基础构筑的资本主义制度也并非最后的社会制度形式。马克思不仅探讨了资本的内在限制,还挖掘出了资本内在的解放向度。资本集中追求极致,一旦全部单个资本融合为少量甚至单个资本,这就为社会集体占有创造了条件。同时,资本塑造出了取缔自身的主体力量,即无产阶级。在资本的社会化大生产中,无产阶级被训练、联合与组织起来,其对抗的意识与力量不断增强,逐渐蜕化为具有高度能动性的自为主体,他们必定会代表自身的利益,推动社会朝着更加公平的方向前进。一旦各种主客观条件成熟到一定程度,资本统治必定会让位于新的文明形态。

三、返魅:马克思关于未来社会中资本的探讨

马克思在洞悉了资本的本质、特性与运行规律后,提出了“消灭资本”的伟大历史任务,并找到了破除资本统治的根本途径。马克思的“消灭资本”不是彻底取消资本存在,而是消灭资本的资产阶级性质。马克思在提出消灭资本的特殊存在形式的同时,从更高的人类发展位阶上透视了资本发展的基本原则。

(一)在实现主体上,作为统治关系的资本的灭亡需要发挥无产阶级的主体作用

资本主义的发展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了客观物质条件,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这种条件同无产阶级发生着异化,不仅劳动的客观条件、劳动过程、劳动产品同工人是对立的,而且协作中的集体统一、分工中的结合、自然力与科学的应用等,在资本的统治下都作为异己的、物的东西同单个工人相对立,但是这种对立只是一定历史阶段上生产力发展的必然性,这种必然性是暂时的,在历史发展中终将会丧失掉。可是,历史的前进不是自发实现的,必须依靠现实的行动,而究竟谁能担负起这一重任呢?对此,马克思有着明确交代,无产阶级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着一种剥削统治关系以及维持这种关系的条件。如今,无产阶级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被资本剥削和奴役的社会现实,“这种觉悟是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方式的产物,而且也是为这种生产方式送葬的丧钟”[1]112。只有充分发挥无产阶级的作用,建立起一种将资本置于全体社会成员共同支配之下的新的社会形态和制度安排,资本的运行逻辑才能让位于人的发展逻辑,资本才能抛弃掉狭隘的资产阶级形式,人的自由个性方能得到实现与彰显。

(二)在基本要求上,要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以将资本置于人民的共同控制之下

“生产关系总合起来就构成所谓社会关系”[7]724。资本作为一定历史阶段中的特殊的生产关系,其总和构成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总体性的统治关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这种资本统治已经成为普遍现实,作为一种强大的社会权力统治并支配着社会运行中的一切人和事物。这种统治关系并非是凝固的、永恒不变的,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资本自身逐渐成为了其发展的最大限制,不断推动着资本统治走向灭亡。认识到资本统治的这一历史性后,人就不应该屈从于这种被资产阶级经济学家视作天然存在的资本的统治,而是要在遵循社会历史发展规律上积极推动社会变革。马克思“要求的不是‘市民社会’范围内的变革,而是要求‘市民社会’本身发生革命,是要‘重建社会’”[9]。因此,马克思进一步提出,必须要消灭私有制,剥夺剥夺者,“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1]874。这种“个人所有制”是在利用资本主义时代所取得的成就的基础上实现的,它并不取消和否定在私有财产的运动和人的异化过程中所取得的积极成果,而是致力于扬弃不合理的占有形式。它不剥夺任何人占有社会产品的权力,而只剥夺利用这种占有去剥夺他人的权力。在这种所有制中,整个社会的物质生产过程,要作为自由联合的人的产物置于全体社会成员的有意识、有计划的共同支配、管理和监督之下,而不是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统治自身。只有以公有制为基础的、体现真正人的和社会的财产关系的资本来扬弃以私有制为基础的、体现私有财产本质的资本,资本对人的压迫和剥削才能被消灭。

(三)在实践要求中,资本要成为实现人的自由个性的劳动的发展手段

劳动,作为生命力的淌耗与支出,是工人的个人活动。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只体现为使现有价值资本化的手段。在那里,只有生产价值的劳动才是被承认的,这种生产剩余价值的劳动没有将其自身的现实性变成一种自为的存在,而是将其变成了同自身对立的物的存在,即它的非存在——资本——的存在。“劳动的这种变为现实性的过程,也是丧失现实性的过程。”[1]102尤其是随着机器的广泛应用,资本对劳动的独立性、压迫性进一步增强。对此,马克思指出,在未来社会中,资本将摒弃资本主义狭隘形式,在新的制度安排下运行的资本及其在新的社会阶段上所创造的一切成就都会成为实现劳动自由发展的重要手段。那时,资本运行会对劳动发展具有双重意义。其空间意义体现在劳动不必受强制分工的奴役,不再受特殊活动范围的局限,人可以在任何生产部门自由发展自身才能;其时间意义体现在社会将会直接把社会必要劳动缩减到最低限度,而不再是为了谋求剩余劳动而缩减必要劳动,这会为全体成员创造大量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自由时间的增加会促进劳动的自由发展。那时,在利用资本所创造的一切条件的基础上,劳动将会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这种个人基于自身需要而进行的劳动会作为一种“积极的、创造性的活动”呈现出来,并充分展示主体的独立性和自主性,真正彰显出人的本质力量。

(四)在价值导向上,资本的发展要以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为旨趣

人的历史演进是由低级到高级的前进,资本的发展及其统治地位的确立使人超越了人的依赖性占统治地位的历史阶段,在商品经济的发展中形成了相对独立的人格,但这种独立性只是以政治、法律形式固定下来的形式上的独立性,实质上是以对物的严重依赖为基础的。在这种依赖关系中,人受资本的统治和奴役,只有资本才是真正具有个性和独立性的东西。对此,马克思指出,人不应成为资本自我增殖的一个因素,不应成为资本的一种特殊存在方式,相反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应该成为资本发展的目的。因此,必须要推翻那些使人被侮辱、奴役、遗弃和蔑视的一切关系,使人从资本的统治中解放出来,在未来社会中建立一个以每个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那时,资本的独立性和个性将会还原为人的独立性和个性,人将获得彻底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一方面,这种发展首先是人对物的自由解放,人会摆脱资本主义社会中独特的物役性现象,从物质必然性中解放出来。在未来社会中,以物质形态存在的资本只是作为满足人的基本需要的手段而存在。作为人的需要的基点,这种物的满足会让位于高层次的价值追求和精神需要。那时,“人不是在某一种规定性上再生产自己,而是生产出他的全面性”[1]137,人将会在体力、智力等方面获得充分发展。人不再是单向度的人,而是立体的、丰富的人。另一方面,这种自由解放还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全面发展,这种自由解放意味着人不必生活于资本主义社会所特有的具有剥削性、压迫性的关系中。人与人的关系不再集中体现为独立于他们之外的物的关系,社会的进步发展不再依靠牺牲部分人的利益而满足另一部分人的需要而获得。在未来社会中,资本所体现出的人与人之间的物质交往关系只是单纯作为交往关系的底色而居于次要地位,人的社会关系的丰富性和全面性将会铺展开来。“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的内涵是生长的、开放的,其具体内涵会根据社会的不断发展而得到拓展,但未来社会中资本的发展会始终服从于这一价值导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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