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素意识对汉语二语学习者附带习得词汇的影响

2024-01-06 13:25○汤
关键词:语素偏误词义

○汤 明

一 引 言

自从Nagy等人在1985年提出词汇附带习得假说以来(1)William Nagy,Patricia Herman,Richard Anderson. Learning words from context.Reading Research Quarterly,1985,2(2),pp.233-253.,词汇附带习得研究逐渐成为语言教学领域研究的热点。研究发现词汇附带习得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2)Angelika Rieder.A cognitive view of incidental vocabulary acquisition:From text meaning to word meaning?Views,2004,(11),pp.53-71.(3)Anne Tekmen,Aysegul Daloglu. An investigation of incidental vocabulary acquisition in relation to learner proficiency level and word frequency.Foreign Language Annals,2006,39(2),pp.220-243.(4)François Pichette,Linda Serres,Marc Lafontaine.Sentence reading and writing for second language vocabulary acquisition.Applied Linguistics,2011,33(1),pp.66-82.(5)Zargham Ghabanchi,El Ayoubi.Incidental vocabulary learning and recall by intermediate foreign language students:The influence of marginal glosses,dictionary use,and summary writing.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Research,2012,8(2),pp.85-96.(6)Shufen Huang,Victor Willson,Zohreh Eslami.The effects of task involvement load on L2 incidental vocabulary learning:A meta-analytic study.Modern Language Journal,2012,96(4),pp.544-557.,总的来说,可以把这些影响因素分为与阅读文本相关的客观因素和与学习者自身相关的主观因素。客观因素包括目标词的词语特点、文本的呈现方式、上下文所提供的信息是否足够丰富以及学习任务是否有效等因素,而主观因素则包括学习者的元语言意识、前期知识、语言水平以及学习策略等因素。截止目前,有关附带词汇习得影响因素的研究多集中于探讨客观因素以及学习者的前期知识、语言水平和学习策略等方面,针对元语言意识的影响方面的研究并不多见。

元语言意识是指识别、分析并操纵语言要素的能力(7)Keiko Koda. Reading and language learning:Cross-linguistic constraints on second-language reading development.Language Learning,2007,57(1),pp.1-44.。语素意识是元语言意识中重要的语言能力之一。语素意识是指语言学习者回想、分析并使用单词中的语素的能力(8)Joanne Carlisle. Review of research:Effects of instruction in morphological awareness on literacy achievement——an integrative review.Reading Research Quarterly,2010,45(4),pp.464-487.。它包括两种能力:一是将一个词分解成多个语素的能力或识别一个多义语素在不同的词中的正确含义的能力,我们把这种能力称为接受性的语素意识;二是利用语素组词的能力,我们把这种能力称为产出性的语素意识。

由于语素意识有助于学习者了解语言书写系统的本质(9)William Nagy,Virginia Berninger,Robert Abbott,Katherine Vaughan,Karin Vermeulen.Relationship of morphology and other language skills to literacy skills in at-risk second-grade readers and at-risk fourth grade writers.Journal of Educational Psychology,2003,95(4),pp.730-742.,学界普遍认为语素意识不论是在拼音文字(10)Catherine McBride-Chang,Hua Shu,Aibao Zhou,Chun Pong Wat,Richard Wagner.Morphological awareness uniquely predicts young children’s Chinese character recognition.Journal of Educational Psychology,2003,95(4),pp. 743-751.(11)Catherine McBride-Chang,Twila Tardif,Jeung-Ryeul Cho,Hua Shu,Paul Fletcher,Stephanie Stokes,Anita Wong,Ka-wai Leung.What’s in a word?Morphological awareness and vocabulary knowledge in three languages.Applied Psycholinguistics,2008,29(3),pp. 437-462.(12)李虹、董琼、朱瑾、刘俊娉、伍新春:《语素意识在学前儿童言语技能发展中的作用》,《心理科学》2009年第6期,第1 291—1 294页。,还是在非拼音文字的词汇增长和阅读方面都起着重要作用(13)Joanne Carlisle.Awareness of the structure and meaning of morphological complex words:Impact on reading.Reading and Writing:An Interdisciplinary Journal,2000,12(3),pp.169-190.(14)董琼、李虹、伍新春、饶夏激、朱瑾:《语素意识对学前儿童言语技能发展的预测作用:追踪研究的证据》,《心理发展与教育》2013年第5期,第147—151页。。例如,McBride-Chang et al.(15)Catherine McBride-Chang,Jeung-Ryeul Cho,Hongyun Liu,Richard Wagner,Hua Shu,Aibao Zhou,Cecilia S-M.Cheuk,Andrea Muse. Changing models across cultures:Associations of phonological awareness and morphological structure awareness with vocabulary and word recognition in second graders from Beijing,Hong Kong,Korea,and the United States.Journal of Experimental Child Psychology,2005,92(2),pp.140-160.通过收集北京、中国香港地区、韩国和美国的数据研究了语音意识、语素意识、词汇知识和词语识别之间的关系。结果证明语音意识和语素意识在上述四地的二年级学生的词汇知识方面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Carlisle(16)Joanne Carlisle. Morphological awareness and early reading achievement.In Laurie Feldman (ed.)Morphological Aspects of Language Processing ,1995,pp.189-209.Hillsdale,NJ:Lawrence Erlbaum.的研究发现语素意识是三年级和五年级儿童篇章阅读理解的重要预测指标。Zhang &Koda(17)Dongbo Zhang,Keiko Koda.Contribution of morphological awareness and lexical inferencing ability to L2 vocabulary knowledge and reading comprehension among advanced EFL learners:testing direct and indirect effects.Reading and Writing,2012,25,pp.1 195-1 216.的实证研究则证明语素意识直接或间接地通过英语二语学习者的词义推测能力来促进学习者的二语词语知识的习得。

在汉语作为第二语言学习领域,多数关于语素意识的研究聚焦于汉语语素意识在汉字和词语学习以及语篇理解中的作用。例如,郝美玲、张伟(18)郝美玲、张伟:《语素意识在留学生汉字学习中的作用》,《汉语学习》2006年第1期,第60—65页。认为汉语二语学习者的汉语语素意识是唯一可以用来预测学习者汉字学习的因子。张琦、江新(19)张琦、江新:《中级和高级汉语学习者语素意识与阅读关系的研究》,《华文教学与研究》2015年第3期,第11—17页。通过对88名留学生进行书面测试,发现相比中级水平的学习者,语素意识对高级水平的学习者阅读理解的预测作用更为显著。吴思娜(20)吴思娜:《词汇知识、语素意识、词汇推理与二语阅读理解——来自结构方程模型的证据》,《世界汉语教学》2017年第3期,第420—432页。则运用结构方程模型的方法发现语素意识以词汇知识和词汇推理为中介对学习者的阅读理解发挥间接效应。还有一部分研究致力于探究语素意识和学习者在句子中推测词义的准确性(附带习得词汇(21)能否正确推测词义是阅读中附带习得词汇的必要条件,因此也就成为众多相关研究中衡量附带词汇习得效果的重要指标。)之间的关系。例如,Ke &Koda(22)Sihui Ke,Keiko Koda.Contributions of morphological awareness to adult L2 Chinese word meaning inferencing.The Modern Language Journal,2017,101(4),pp.742-755.(23)Sihui Ke,Keiko Koda.Is vocabulary knowledge sufficient for word-meaning inference?An investigation of the role of morphological awareness in adult L2 learners of Chinese.Applied Linguistics,2019,40(3),pp.456-477.通过纸笔测试发现汉语语素意识对于汉语二语学习者的汉语词义推测有间接但是独特的贡献。汉语语素能力强的学习者可以更准确地推测出由熟悉的构词成分组成的生词的词义,而语素意识对于词义推测的贡献是以汉语词语知识和汉语语言知识为中介实现的。朱文文等(24)朱文文、程璐璐、陈天序:《初级汉语学习者同形语素意识与词义推测、阅读理解的关系研究》,《世界汉语教学》2018年第2期,第270—279页。则聚焦于汉语学习者的同形语素意识,认为同形语素意识强的学习者在词义推测方面有明显的优势。但是这些研究只是证实了语素意识有助于提高词义推测的准确性,对于语素意识如何在不同条件下影响词义推测的准确性等一系列问题并没有给予解答。比如,具有不同语素意识能力的学习者在进行词义推测时,所采取的猜词策略会有什么不同?他们的猜词偏误又是否相同?另外,由于词汇附带习得受到很多客观因素的影响,其中目标词的语义透明度和文本的语境强度便是公认的两大客观因素(25)William Nagy,Richard Anderson,Patricia Herman.Learning word meanings from context during normal reading.American Educational Research Journal,1987,24(2),pp.237-270.(26)舒华、张厚粲、Richard Anderson:《阅读中自然学习生词的实验研究》,《心理学报》1993年第2期,第203—210页。。当客观因素发生变化时,作为主观因素的语素意识又会如何影响习得效果?学习者的母语背景在这个过程中又会起什么作用?为了解答这些疑问,本文将运用书面测试和个人面谈的方法探讨如下研究问题:具有不同母语背景和不同语素意识能力的汉语二语学习者在句子阅读和段落阅读中附带习得具有不同语义透明度的目标词时,在猜词正确率、猜词策略以及猜词偏误方面有什么不同?

二 研究方法

(一)被试

本研究包含两个阶段。在中国内地大学学习汉语的90名留学生参加了第一阶段的研究。阶段一的所有被试都已在中国学习汉语20个月左右,经所在大学的考试和授课老师的判定,所有被试都达到了汉语中级水平。其中49名学生来自属于汉字文化圈的日本(12人)和韩国(37人),41名学生来自非汉字文化圈的欧美和中亚国家。其中男生36人,女生54人。阶段二的被试是随机从阶段一的被试中选出的,共29人,其中日韩学生15人,非日韩学生14人。

(二)目标词

17个汉语双音节复合词被选为目标词,包括6个透明词,6个半透明词,和5个不透明词。目标词的语义透明度经由20名汉语母语者评分确定,所有的词都是汉语中传达日常生活概念的实词。经过授课老师确认对于被试而言所有的目标词都是生词,组成这些词的字都是被试学过的字。为了确保目标词都是被试不认识的词,研究者请2名高级汉语学习者帮忙查看词表,结果发现17个目标词对高级汉语学习者而言也是生词。另外,为了排除母语的影响,还邀请了1名从未学过汉语的日本人和2名从未学过汉语的韩国人查看了目标词以确保目标词中没有普通日韩母语者可能认识的词语。

(三)阅读材料

4名分别具有高中、本科、硕士、博士学历的汉语母语者帮助检查了阅读材料以保证语料符合汉语表达习惯。经授课老师确认本研究提供给被试的阅读材料的难度适中,符合被试的汉语水平。阅读材料包括句子和段落两个部分。句子阅读部分由彼此独立的单个句子组成。段落阅读部分由彼此独立的段落组成,每个段落大约包含3 至4 个句子。17 个目标词在句子和段落中各出现一次,且用黑体和下划线加以标识。段落文本和句子文本之间的主要差别是所有的段落中都增添了可促进理解目标词的语境线索。例如:

句子:他一肚子墨水呢!

段落:你知道王文吗?这个问题还是去问问他吧,他一肚子墨水,知道的很多呢!

如上例所示,句子中没有有助于推测目标词“墨水”的直接线索,段落中则包含了较直接的线索,“知道的很多呢”。

被试在读完每个句子或段落之后,需要用汉语、母语或本国官方语言中任一种觉得舒适的语言写下目标词的意义然后就所使用的猜词策略做多项选择。多项选择例题如下:

你是怎么知道词义的?

A.根据句子或段落提供的信息

B.根据词中的字

C.我的母语里有相同或相近的汉字词

D.我只是猜测

E.其他________________(请具体说明)

由于语境强度和目标词的语义透明度是影响词义推测准确性的两个主要客观因素,研究者便将“根据句子或段落提供的信息”(语境策略)和“根据词中的字”(词语策略)列为策略使用的两个选项。考虑到有一半的被试来自属于汉字文化圈的日本或韩国,“我的母语里有相同或相近的汉字词”也被列为选项之一。另外,先期研究显示有些被试有时是凭直觉猜测,不能说出使用了什么策略,因此把“我只是猜测”列为选项D。最后,相关研究显示除了语境和目标词之外,还有其他一些知识源可以帮助学习者推测词义(27)Tahereh Paribakht,Marjorie Wesche.Reading and “incidental” L2 vocabulary acquisition:An introspective study of lexical inferencing.Studies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1999,21(2),pp. 195-224.(28)Nazmia Bengeleil,Sima Paribakht. L2 reading proficiency and lexical inferencing by university EFL learners.Canadian Modern Language Review,2004,61(2),pp. 225-249.,因此,将“其他”作为开放式选项列入测试文本。

(四)语素意识测试

语素意识测试包含两部分:第一部分有10组中文词,每组包括2个词语,每组词语有一个共同的构成语素。被试需要比较每组词语中共同的构成语素的含义并判断它们的意思是否相同。如:请被试判断“关心”和“关门”中的“关”的意思是否相同。本部分旨在测试被试的汉语接受性语素意识。答对1题得1分,答错或不答计0分。本部分材料的选择方法是:根据《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29)国家汉语水平考试委员会办公室考试中心:《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1 年。在学生课本中找出所有学过的甲级词和乙级词,然后从中选出有共同语素且语素义不同的成对词语(如关心—关门),最后在成对的词语中随机选出10组词语作为测试题。

测试的第二部分要求被试使用所给的10个语素组词,每个语素需组4个词语,以测试被试的产出性语素意识。被试每写一个正确的词语计0.5分,写错或不写计0分。本部分提供的所有语素都是从孙辉(30)孙辉:《语素教学法与整词教学相结合加强对外汉语词汇教学》,合肥:安徽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创建的在HSK分级词汇教学大纲中具有很强的构词能力的A级和B级词素表中随机选出的,经授课老师认定这些语素都是被试学过的语素。

5.数据收集过程

数据收集分为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90名被试先完成背景调查问卷以及语素意识测试,然后被试在阅读句子文本之后写出句子里目标词的意思并选择猜词策略,随后被试阅读段落,然后写出段落里目标词的意思并选择猜词策略。第二阶段在书面测试完成后一周之内进行,研究者对随机抽出的已完成阶段一测试的29名被试进行了一对一面谈。面谈针对第一阶段的阅读文本和目标词,被试在面谈中主要回答两个问题,即“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和“你是怎么猜出词义的”。所有面谈都被录音并转写成文字。

三 研究结果

一家专业翻译公司受聘将被试的词义推测结果翻译成中文。两名语言学专业毕业的经验丰富的汉语教师对90名被试的答案进行打分。评分分为正确(1分)、部分正确(0.5分)和不正确(0分)三个等级。再由第三名经验丰富的汉语教师对30名被试(占所有被试的三分之一)的答案进行了独立评分。两组评分之间的斯皮尔曼等级相关系数(Spearman rank correlation coefficient)显示评分者之间的信度为0.94(p<0.01),表明评分者之间的一致性很高。通过克朗巴哈系数(Cronbach’s alpha)计算来评估语素意识测试和词义推测测试数据的内部信度,结果显示两个测试的克朗巴哈系数分别为0.76和0.86,表明测试数据具有较高的内在一致性。对于面谈数据中关于猜词策略以及偏误类型的评定则由前两名评分者共同评定。评定过程中如果有不一致的地方由两人讨论达成一致。

研究者首先根据被试在语素能力测试的得分对被试进行中位数分割,从而把数据分为语素意识高能力组和低能力组,在此基础之上通过SPSS 27进行多因素方差分析,以探究语素意识对具有不同母语背景的被试在不同语境条件下推测具有不同语义透明度的目标词的猜词正确率、猜词策略的影响。另外,将面谈录音进行转写、编码,并根据其共性和差异性进行归类分析以探究被试的其他猜词策略以及猜词偏误。最后,通过独立样本t检验分别比较具有不同语素意识能力和母语背景的被试在猜词偏误方面的差异。

(一)正确率分析

表1显示了具有不同母语背景和语素意识能力的被试在两种语境条件下推测具有不同语义透明度的目标词词义的猜词正确率。以语素意识、母语背景、语境、词语透明度为自变量,猜测正确率为因变量进行方差分析,发现语素意识(F(1,516)=113.231,p<0.001)、词语透明度(F(2,516)=224.351,p<0.001)、语境(F(1,516)=28.891,p<0.001)的主效应显著。语素意识和词语透明度(F(2,516)=4.439,p=0.012)、母语背景和词语透明度(F(2,516)=3.681,p=0.026)的交互效应显著。

简单单独效应分析结果显示,在语素意识低能力组(F(2,516)=82.375,p<0.001)与高能力组(F(2,516)=147.733,p<0.001),词语透明度都对被试的猜词正确率存在简单单独效应。即无论高能力被试还是低能力被试推测透明词的正确率都显著高于半透明词,推测半透明词的正确率都显著高于不透明词。除非特殊说明,本研究均使用均数±标准差反映数据情况。采用成对比较分析,并用Bonferroni法进行校正。简单两两比较结果显示,语素意识高能力组与低能力组推测透明词的正确率的差值为0.231 (95% CI,0.171~0.29),p<0.001,差异显著;推测半透明词的正确率的差值为0.214 (95% CI,0.155~0.273),p<0.001,差异显著;推测不透明词的正确率的差值为0.113 (95% CI,0.053~0.172),p<0.001,差异显著。

简单单独效应分析结果还显示,在日韩(F(2,516)=144.702,p<0.001)与非日韩组(F(2,516)=88.456,p<0.001),词语透明度都对被试的猜词正确率存在简单单独效应,即无论日韩还是非日韩被试推测透明词的正确率都显著高于半透明词,推测半透明词的正确率都显著高于不透明词。简单两两比较结果显示,日韩组与非日韩组推测透明词的正确率的差值为0.096 (95% CI,0.037~0.156),P=0.002,差异显著;但是在推测半透明词和不透明词时两组的差异并不显著。

(二)猜词策略分析

以语素意识、母语背景、语境、词语透明度为自变量,以猜词策略使用率为因变量进行方差分析,结果显示语素意识(F(1,516)=25.394,p<0.001)、母语背景(F(1,516)=7.661,p=0.006)都对被试的语境策略使用率主效应显著。语素意识高能力组比低能力组更频繁地使用语境策略,非日韩被试也比日韩被试更多地使用语境策略。

母语背景(F(1,516)=11.05,p<0.001)对被试的词语策略使用率主效应显著,非日韩被试比日韩被试更多地使用词语策略。

语素意识和母语背景(F(1,516)=3.939,p=0.048)对母语策略使用率的交互效应显著。简单单独效应分析结果显示,在日韩被试内语素意识对母语策略使用率存在简单单独效应(F(1,516)=12.262,p<0.001)。在非日韩组,语素意识对母语策略使用率不存在简单单独效应。简单两两比较结果显示,日韩组内语素意识高能力的被试与语素意识低能力的被试母语策略的使用率的差值为0.031 (95% CI,0.014~0.049),P<0.001,差异显著。

语素意识(F(1,516)=15.449,p<0.001)、母语背景(F(1,516)=26.382,p<0.001)都对被试的随机猜测策略使用率主效应显著。语素意识低能力组比高能力组更频繁地使用随机猜测策略,日韩被试也比非日韩被试更多地使用随机猜测策略。

语素意识(F(1,516)=12.659,p<0.001)对被试的其他策略使用率主效应显著。语素意识和母语背景(F(1,516)=4.659,p=0.031)对其他策略使用率的交互效应显著。简单单独效应分析结果显示,在非日韩被试内语素意识对其他策略使用率存在简单单独效应(F(1,516)=14.974,p<0.001)。在日韩组,语素意识对其他策略使用率不存在简单单独效应。简单两两比较结果显示,非日韩组内语素意识高能力的被试与语素意识低能力的被试使用其他策略的使用率的差值为0.039 (95% CI,0.019~0.059),P<0.001,差异显著。

(三)面谈结果分析

1.其他猜词策略。根据语素意识能力把面谈阶段的29名受访者分为两组,高能力组17名学生,低能力组12名学生。由于绝大多数被试在第一阶段的问卷中并没有具体表明采用了哪些其他猜词策略,研究者主要通过面谈文本的分析来探究这一问题。研究者根据面谈文本分别计算了两组被试使用其他猜词策略的人均频次。如表2所示,两组被试所使用的其他猜词策略包括已有知识和语法分析,两组被试所使用的其他策略的子策略的人均频次非常接近。用SPSS中的t检验比较面谈阶段的两组之间其他策略的使用情况后,没有发现显著差异。

表2 面谈阶段具有不同语素意识能力被试的其他猜词策略使用人均频次表

2.猜词偏误。通过对29名被试面谈文稿的评定归类,发现被试在词义推测方面出现的偏误包括语素层面的偏误(38.14%)(31)语素层面的偏误指由于学习者在语素方面知识的缺失而产生的偏误,包括只根据一个语素来推测整词词义,例如把“喜讯”推测为“喜欢”。由于不熟悉多义语素的所有语义引起的偏误,例如把“败坏”推测为“失败”。认错字形相似的语素,例如把“设想”推测为“没有想到的”,以及过于依赖语境、没有利用语素来推测词义引起的偏误。、词语层面的偏误(8.26%)(32)词语层面的偏误指由于学习者对汉语词语方面的知识掌握得不够牢靠而引起的偏误,包括不能正确推测词的比喻义,例如只知道“墨水”是写字用的一种液体,不能推测出它也用来比喻很多知识。错误地认为具有相同语素的词就是同义词,例如认为“宽容”和“从容”意思一样。不能区分目标词和其近义词之间的差异,例如认为“困难”和“问题”意思一样,以及由词的多义引起的偏误。、句子层面的偏误(6.46%)(33)句子层面的偏误是指学习者因为对句子的结构、成分以及语法功能不熟悉而产生的偏误,包括不清楚词在句中的词性和语法功能而引起的偏误,例如把动词解释为其名词的含义。由句中否定词引起的偏误,例如因为句中出现“不认同”就认为“认同”是“不同意”的意思,以及由学习者错误的句法知识引起的偏误。、语境层面的偏误(41.29%)(34)语境层面的偏误是指与语境线索有关的偏误,包括由于文本中的语境线索不足而产生的偏误,由于被试没有利用语境线索而产生的偏误以及由于被试没有正确利用语境线索而产生的偏误。、母语层面的偏误(2.4%)(35)母语层面的偏误是由于被试母语的负迁移而造成的偏误,包括受到母语中同形汉字词的负面影响引起的偏误,例如日语中有很多汉字词与对应的同形汉语词的意义并不一样;受到母语中与汉语读音相近词语的负面影响引起的偏误,例如韩语中就有许多和汉语词读音相近但意思不同的词,这些词有时也误导了本研究的韩国被试。以及与其他已有知识有关的偏误(3.45%)(36)与其他已有知识有关的偏误,包括由于被试不准确的已有知识引起的偏误以及由于被试错误套用自己的经验或文外知识引起的偏误。。

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见表3),两组被试在词语层面、句子层面、语境层面、母语层面以及与其他已有知识有关的偏误方面没有显著差异。语素意识的显著影响体现在语素层面的偏误(t(26.372)=-3.64,p=0.001),尤其是在被试猜测透明词时(t(27)=-5.30,p=0.000),无论是在句子语境(t(17.757)=-4.53,p=0.000)还是在段落语境中(t(17.066)=-2.87,p=0.011),高能力组在语素层面的偏误频次都显著低于低能力组。表明由于被试更多地依靠语素分析来推测透明词的词义,语素能力弱的被试相应地出现更多的语素层面的偏误。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句子语境中推测半透明词词义时(t(27)=-2.76,p=0.010),低能力组在语素层面的偏误频次也显著多于高能力组。然而,随着目标词透明度的下降以及语境强度的增强,被试必须结合多种策略,不能再只依靠语素分析这一条路径去推测词义,两组被试在语素层面的偏误差异也不再显著。

表3 具有不同语素意识能力被试的猜词偏误频次的平均数及标准差

最后,研究发现日韩组和非日韩组在多数层面上出现的偏误频次都相差不多,但是日韩被试在母语层面出现的偏误显著多于非日韩被试(t(14.997)= 2.41,p = 0.029),说明在日韩被试推测词义的过程中曾经有母语负迁移的情况发生。

四 讨 论

(一)语素意识的影响

本研究证明了汉语语素意识在词语附带习得中的积极作用。首先,研究发现学习者的汉语语素意识与词义推测的准确性之间存在显著关系。研究结果与常云(37)常云:《语素意识对留学生汉语阅读的作用研究》,《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1年第7期,第109—111页。、朱文文等(38)朱文文、程璐璐、陈天序:《初级汉语学习者同形语素意识与词义推测、阅读理解的关系研究》,《世界汉语教学》2018年第2期,第270—279页。的研究结果一致。本研究的一个新贡献是:不仅研究了语素意识与词义推测之间的关系,而且通过调节目标词的语义透明度和文本的语境强度使所收集的数据更全面、更能反映真实的学习情况。具有高语素意识能力的被试在两个阅读水平上(句子和段落)对所有类型的目标词(透明词、半透明词、不透明词)的推测都获得了更高的正确率。

那么语素意识是如何促进被试提高猜词的准确性呢?Ke &Koda(39)Sihui Ke,Keiko Koda.Contributions of morphological awareness to adult L2 Chinese word meaning inferencing.The Modern Language Journal,2017,101(4),pp.742-755.(40)Sihui Ke,Keiko Koda.Is vocabulary knowledge sufficient for word-meaning inference?An investigation of the role of morphological awareness in adult L2 learners of Chinese.Applied Linguistics,2019,40(3),pp.456-477.的研究认为语素意识是通过提高学习者的语言知识来间接提高词义推测的准确性的,比如,语素意识能力越高的学习者对于词语内部结构越敏感,就更有可能成功推测出词义。本研究也发现高能力组在语素层面的偏误频次显著低于低能力组,说明高能力组具有更强大的语素分析能力。另外,还从策略使用的角度去探究,发现无论在句子语境还是在段落语境中推测具有不同透明度的目标词时,高能力组总是比低能力组更频繁地应用语境策略。即使在句子语境中推测透明词的含义时,高能力组也比低能力组更倾向于通过结合词语分析策略和语境策略进行词义推测。相反,在两种语境条件下,低能力组都比高能力组更经常使用随机猜测策略。这些结果表明,语素意识强的学习者可能具有较强的汉语阅读理解能力。这种能力有助于他们更深入地理解语境,因此他们能够比语素意识弱的学习者更有效地使用语境线索进行词义推测,而更强的阅读能力也使他们可以更准确地使用其他策略来推测词义。

(二)母语背景的影响

本研究并没有发现母语背景对语素意识有显著的影响。日韩被试与非日韩被试无论在接受性语素意识测试还是在产出性语素意识测试方面的成绩都没有显著差异。在词义推测正确率方面,本研究的结果与干红梅(41)干红梅:《语义透明度对中级汉语阅读中词汇学习的影响》,《语言文字应用》2008年第1期,第82—90页。的结果不同。干红梅发现日韩组在推测透明词和不透明词时的表现均优于非日韩组,而本研究中日韩被试仅在推测透明词时表现优于非日韩组,推测半透明词和不透明词时日韩被试与非日韩被试差异不大。不同的结果可能是由于在目标词的选取过程中,干红梅并没有像本研究这样事先排除日语和韩语中的汉语同源词。另外,本研究设置了两种语境条件(句子和段落),而干红梅的研究只有句子语境。本研究中的段落阅读可能弱化了日韩学生从母语中获得的汉字或词语层面的优势。总之,本研究的发现与人们认为来自汉字文化圈的学习者汉语语素意识应该较强的第一印象不太一致,这也可能是由于本研究的所有被试都已在中国学习了20个月左右。当所有被试的字词量达到一定水平之后,母语背景的影响便不再起决定作用。尽管如此,日韩被试在推测词义时仍倾向于依赖其母语优势。本研究的结果显示,与非日韩被试相比,日韩被试在两种语境条件下推测所有目标词时都更多地使用母语策略和随机猜测的策略,说明他们在使用母语策略时其实也是信心不足的。与之相应,日韩被试在母语层面出现的偏误也显著增多,且这些偏误随着目标词透明度的降低呈现上升的趋势,因为越是不透明的词,它的语素义越不可能与其母语中的同形汉字的字义相同。这说明对于汉语学习而言,来自汉字文化圈的母语背景既是优势也是劣势,利用得好会使汉语学习事半功倍,利用不好则会发生负迁移,进而影响学习效果。

五 不足、启示与展望

为了充分利用样本数量并消除被试个体差异对结果的影响,本研究的所有被试依次完成了句子语境和段落语境中的词义推测测试。采用重复测量设计虽然可能会产生顺序效应和重复效应,但是针对目标词的测量不是阅读后对被试的突然测试,而是阅读时对目标词意义的推断。在本研究中被试的阅读和推测词义是同步进行的,且被试在句子阅读阶段和段落阅读阶段都没有被限定时间,以确保被试可以在每个阶段都能最大限度地推测出更多、更准确的词义。因此,重复测量设计通常具有的顺序效应和重复效应对本研究的影响会比较有限。

本研究考察了不同母语背景的汉语学习者的语素意识对不同文本语境条件下推测不同语义透明度的生词词义的影响。结果启示我们要在平时的教学中重视培养学生的语素意识,尤其是遇到一字多义的情况时,教师需要细心的讲解,通过举例、辨别、对比分析等手段提高学生区分同形语素的能力进而增强学生接受性的语素意识。与此同时,还需要通过组词的练习鼓励学生用同形语素的不同意义另组词语,以便在巩固接受性语素意识的基础上提高产出性语素意识。

另外,教师要纠正来自汉字文化圈的学生汉语语素意识天然比别人强的观念,不能放松对这部分学生语素意识的培养工作,同时要提醒他们尽量避免在词义推测中发生母语负迁移的现象。

最后,为了使研究更加贴近现实,本研究设置了不同语境以及不同语义透明度的目标词等客观条件,但是所使用的阅读材料仍然是人为加工的文本,文本中的所有线索都是有利于目标词词义推测的积极线索。未来如能使用兼具积极和消极线索的真实文本来研究这个课题将有助于我们对这一议题的进一步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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