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水草”在水中摇曳

高杰

最近在看木心的《文学回忆录》，其中有一讲谈到：“《红楼梦》中的诗，如水草。取出水，即不好。放在水中，好看。”初读木心的这句话，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教育领域中各种“模式”“经验”的学习。常见的情形是，某地或者某校因为推行某种举措而取得成功以后，会引来不少外界关注，同时引发一波甚至好几波学习的热潮。向先进典型学习，就是希望能够借鉴他人的成功经验，使自己少走甚至不走弯路，这种态度本身是值得称道的。

但在实践中如果仅仅是机械地照搬、复制，则很难有实质性的效果，甚至还可能对现有“生态”造成负面影响。比起照搬和复制，更可怕的是学习流于形式，特别是追求短期效应的“走过场”“博眼球”，以学习之名行“造假”之实——你们是“某某模式”，我们搞一个“某某路径”“某某理念”。这导致原本应该落地、落实的管理，变成了空洞无物的概念竞争。

《晏子使楚》中“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典故，我们早就耳熟能详。可是回归现实层面，又有多少人能够守住初心，真正愿意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静待花开？一地或者一校的成功经验，绝非一人之力或一时之功，其最终的显性成果，往往都遵循量变到质变的辩证原理，是点线面的系统结合，是几年乃至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与积累。

清末民初画家吴昌硕说：“学我，不能全像我。化我者生，破我者进，似我者死。”齐白石在教导徒弟的时候，也说过“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之语。两位大师表达的其实是一个意思：徒有其表的学习和模仿，跳不出前人的窠臼，终究是对方的影子，無论怎么做，做出了什么，总是缺少了一些自主性和原创性。要想在“创”的过程中生成“新”，必须走稳自己的路，找准自己的节奏。

教育的对象是一个个鲜活而独特的生命，这就意味着教育要拒绝“千篇一律”，尤其要反对“流水线思维”。我们看到的工艺品，再精美、再实用，也是批量生产的；艺术品则不同，它是独一无二的，不仅有特殊的审美属性，还有独特的文化传承。这就是说，办教育要有全局观，不能管中窥豹，更不能违背规律去造星，或者为了吸睛而跟风。任何改革与创新，必须实事求是地综合考量校情、师情、生情，对于别处的成功经验，要保持冷静，以实现“本土化”或“本校化”。如此，才能使学校管理生长出“属于自己的样子”。就像水草，长在水中是摇曳生姿，可从水中取出来，经阳光照射，脱干水分，就只是一堆枯草。让“水草”在水中摇曳，让教育创新在合适的环境中生成，也许就会与美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