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辣滚烫》: “英雄成长”式近景想象力消费叙事

2024-04-25 03:44张明浩郭培振
电影评介 2024年3期
关键词:贾玲互文想象力

张明浩 郭培振

贾玲备受关注和期待的第二部长片作品《热辣滚烫》(贾玲,2023)在春节档期间,以27.13亿元票房成绩夺得2024年春节档票房冠军①,随着首轮观影流量热度的消退,对其的评价也褒貶不一。尽管有着各种争议,但显而易见的是,贾玲在某种程度上借助自己的“IP”实现了某种品牌性“消费吸引”。

《你好,李焕英》(贾玲,2021)是贾玲送给母亲的影片,《热辣滚烫》则是送给自己的影片。电影延续了贾玲以现实人物符号与情感搭建影像世界想象的互文策略,因此宣传发行也主要围绕着“减重100斤”这一热搜话题(尽管贾玲多次表示减肥100斤并非影片核心,但从宣传与受众期待来看,这的确是该片最初上映时吸引人的重要原因)。可以说,贾玲用现实世界的“自己之改变”“成为自己的英雄”等策略与影像中的人物互文,进而形成某种“英雄成长”的内外场域,满足或者完成大众“改变自己”“成为自己英雄”的“想象力消费”诉求。所谓想象力消费,是指互联网时代下“受众(包括读者、观众、用户、玩家)对于充满想象力的艺术作品的艺术欣赏和文化消费的巨大需求。”[1]笔者曾在此基础上,将偏于想象、虚拟的想象力消费模式“接着讲”,从而搭建出想象力消费的四个维度——“想象力消费类电影可以划分为‘在地想象‘近地想象‘太空想象‘洞穴想象四个维度。”近地想象,是一种近未来的想象,一种“踮着脚尖”的想象,是在未来发展下“可能性”的想象作品。[2]由此观之,《热辣滚烫》是一种在现实的情感方面、自我成长方面、自我突围方面的“现实向”近景想象。

因此,用想象力消费理论对《热辣滚烫》进行叙事分析,能够发现贾玲借助个人成就、个人情感实现大众想象满足的底层逻辑。本文也尝试在想象力消费理论“理论批评化”框架中(艺术想象、艺术消费及经济消费和意识形态的再生产)分析《热辣滚烫》:一方面发现其建构大众想象的方式[3],另一方面与想象力消费理论对话,进而在创作与理论上为未来相关生产或研究提供一种经验与参照。

一、艺术叙事想象:英雄成长叙事的现实向策略

英雄成长叙事是戏剧作品中惯用的叙事模式,大众耳熟能详的“哪吒重生”“姬发成王”“悟空取经路上成长”“哈姆雷特复仇”等故事,都是一种英雄成长叙事。一般而言,英雄成长遵循叙事模式的底层逻辑为:“英雄的神话历险标注路径是成长仪式准则的放大,即从‘隔离到‘启蒙再到‘回归,这种路径或许可以成为单一神话的原子核模式。”[4]由此观之,《热辣滚烫》便是一部典型的英雄成长作品——从乐莹被亲情、爱人“隔离”,到个人的逐渐“启蒙”,再到最终“为自己而战”式的“回归”,可以说,乐莹完成了一次个人“神话英雄”式的“英雄成长”——生活浑浑噩噩、毫无上进心的胖子杜乐莹在遭遇家庭嫌弃、闺蜜背叛、善意被利用等挫折后,选择拳击这项具有戏剧化冲突的运动项目,想要为自己赢一次,最终改变了自己人生,开启了新的生活。

与常规英雄成长叙事有所区别的是,《热辣滚烫》的英雄成长叙事解救的是“自己”,超越了“神话”的想象,表现出明显的“现实向”叙事特质。在既往英雄成长叙事中,英雄成长的最终确定性成功环节,往往需要一个关键叙事情节来印证,那便是解救大众。比如《我不是药神》(文牧野,2018)中从普通人到“药神”的关键是男主人公解救大众的行为与大众被解救后将其“封神”;再比如《哪吒之魔童降世》(饺子,2019)中,哪吒依靠自己打败黑暗势力,最终解救大众,被大众理解、被大众封神。也就是说,常见的“英雄成长”成功之处在于能否成为一种救人、救世的大英雄,能否“作用”于大众,英雄成长与否似乎是“外定的”“被命名的”,并且常常伴以英雄成功、英雄打败对手等大团圆结局。但《热辣滚烫》并非如此。不同于天降使命、拯救苍生的伟人英雄,现实向的英雄没有被定义的标准。最初的乐莹是妥妥的“摆烂”选手——没有廉耻心、上进心与决心,在自己的舒适圈中自满自得,完全没有成为传统英雄的任何潜质,连她最初的改变都是极其迫不得已的颇为幼稚的逃避式决定——离家出走。一步步压垮她的是家庭、闺蜜、亲戚这些生活中最需要也最难以割舍的人,可以说,推动乐莹成长的现实处境是观众身边最真实、最难以忘怀的现实体验。离家后的乐莹成为烧烤店的员工,经常在几串烧烤、一打啤酒中与意中人幻想着美好生活,她的容易满足、性格不坚决等特质,正是普通百姓对生活妥协的常态,也与人物改变后的坚定、自洽形成强烈对比。电影结尾处的乐莹并没有成为传统意义上的大英雄,但是却足以成为现实生活中的大众英雄。普通百姓“现实向”的英雄成长恰恰是如此,诠释了普通的、惊心动魄的,但真实的“为自己好好生活”。

因此,该片的“英雄成长”不再是“向外求”的,而是“向内求的”。第一,促使乐莹改变环境的“激励事件”不是突如其来的意外之举,只是她与姐姐、家庭之间长期积累的矛盾的必然爆发;第二,乐莹改变自己的原因不是自我天才励志般的觉醒,而是经历了家庭、闺蜜、意中人背叛之后,自己的善意还被媒体利用,成为社会的反面教材,并且自杀未遂,持续挤压的苦楚使她需要“赢一次”来给自己的生命增添色彩;第三,乐莹最后也没有改变世界,她没有如既定英雄成长模式那般,赢得那场不可能获胜的比赛,没有携带“万能药”回归生活,但是,她确实赢得了他人尊重和自我认同,用一句“看心情”掌握自己的人生,成为自己的英雄。

作为一种平民英雄或者找寻自我的英雄而言,影片所搭建的英雄成长环境与英雄成长过程,也具有“现实向”特质。乐莹穿梭于烧烤店、出租屋、拳击馆等日常生活场景空间中,人物的所有行动就有了现实的落脚点。在改变人生的重要选择上,她的“导师”是一张拳击馆的宣传海报,与“旧”的自己告别后,她的日常也不是寻找神启、“打开封印”,而是努力练拳、努力工作、赚钱交房租和拳击费用。乐莹与大多数经典英雄一样具有普通人的出身,但与之不同的是,乐莹坚定的目标不是赢得拳击比赛(拯救世界),是无法被定量和比较的“爱自己”,她也没有导师和伴侣的帮助获得各种机缘,是孤独的、不被看好的,甚至是艰难的英雄成长经历。正因如此,乐莹的英雄成长之旅才具有真实感、才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依托。

媒介狂欢的时代,超级英雄日常性地改变社会、拯救世界……大众在经历各式各样的英雄“狂欢”之后,现实生活的压抑却愈演愈盛——拯救自己的英雄在何方,似乎成为英雄成长文化下大众的一种想象。乐莹的英雄成长可以看作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具体化实现,她经历了一场社会回归仪式,并不等待拯救自己的“英雄”(在影片中她一开始所寄托的英雄是那位并不负责且没有职业底线的教练),而是自己超越了自己之前心理依赖的英雄(某种程度上,乐莹打完拳击后再次释然与前男友见面的场景,便是一次“自我成就英雄后的英雄”与“构想英雄”的对话,这次自我成就的英雄具象化,且把抽象的、飘逸的想象、构想中的英雄打败),成为一种不再依赖于英雄拯救的“自我即英雄”的英雄。

显然,这种从“外求”到“内求”的转变、从向大众证明自己是英雄、从向外求英雄拯救自己,到无需证明、自我即能拯救的转变,似乎更能在不确定性较强、竞争激烈的当下时代中,给予受众一种“振奋”的力量。

二、文化消费想象:英雄成长故事的近景想象满足与“能指-所指”的同构

《热辣滚烫》中小人物在现实空间中的成长逆袭可视为一种生活“近景”的想象力消费拓展,与科幻电影中涉及科技未来、人类危机的“远景想象”[5]不同,其特點是此种想象是对亲近生活、互文生活、改变生活等可能实现的未来想象。

从生活想象的角度看,《热辣滚烫》是一部不折不扣的通俗励志电影。乐莹身上所具有的性格缺陷与人生不满代表了生活中大多数失意普通人的真实境遇,她所做出的改变诸如走出家门去工作、戒烟减肥、培养热爱的运动项目、在选择恋爱关系中获得主动权等,也都是大众在生活中能够实现的改变。也就是说,乐莹的“英雄之路”具有现实可复制性。“乐莹”这种改变生活作息、习惯,坚持减肥、运动以改变自己的“英雄成长过程”,是能够让绝大多数受众可以想象的。这显然是距离大众生活较近,也是大众能够相对轻松实现并成为个人的英雄的想象路径。换言之,乐莹的英雄近民性在于——英雄不再是那种需要高度社会价值才能成为的,而是可以自我改变、从自身改变即能成为的,这显然相对于拯救世界而言,对于大众更为容易实现,也更贴合实际,自然能够满足大众的情感想象力消费诉求。

由此而言,该片不仅提供了现实生活的想象空间,还提供了想象的满足与真实体验感。

观众的第一重想象力消费是根据以往生活经验与审美感受对电影的想象世界进行叙事填补、情感宣泄,体现出观众对影像世界的想象探索与完形补充。观众在观影时共情乐莹,心疼她的遭遇,又在她选择为自己“赢一次”之后感到喜悦,在时间流逝的镜头组合中,乐莹一点点变瘦、变强,观众的心态也随之同频共振。尤其是乐莹最后上赛场前的长镜头中,现在的乐莹看到了过去的乐莹,她与自己真正完成和解。而两种时空的相遇也让观众在脑海中组织了乐莹成长转变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当乐莹在赛后拒绝昊坤的示爱,说出“看心情”的台词后,银幕前的女性观众也会被乐莹的潇洒、自洽等女性力量所感染,并联系起她改变前后的情节线索。

观众的第二重想象力消费是观众由影像世界的想象参与者向现实世界的行动参与者转变,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参与式文化”[6]的消费逻辑。乐莹带给观众的启示不是减肥成功、不是拳击技能,而是善良的人如何找到自我,如何学会爱自己这一简单的、美好的、可实现的“现实之课”。乐莹的“赢一次”给予观众在影像世界的想象满足,更给予观众在现实世界的行动力量。大众文化消费可以通过影像想象世界干涉社会现实生活,观众于此的想象力消费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娱乐文化性消费。

电影中的乐莹、现实中的贾玲与现实生活中的观众形成“能指-所指”的“同构”[7]。受众在想象成为个人英雄这一“所指”时,乐莹以减肥、贾玲以现实成长成为一种受众想象的能指,而且,这两重“能指”(无论是贾玲现实生活中的励志故事,还是乐莹影像虚拟中的自我成就故事)又都使“所指”变得具象化,似乎贾玲与乐莹成为一种具体能指符号,即代表一种成就个人的所指。由此,贾玲将所指与能指同构,在自己身上实现能指与所指的共在——贾玲为电影叙事而增重几十斤再减重100斤、开机五次拍摄时间长达一年等等,进而达到与影片人物故事的高度匹配,从而使影像的能指与现实的所指达成某种统一,成为某种程度上吸引观众、有效的想象力消费构镜。由此,该片让现实变得有寓言性,寓言的所指又有了某种现实的落地性。

三、文化符号想象:以现实人物符号搭建戏剧英雄想象的互文策略及“人物符号-系列化”

《热辣滚烫》改编自《百元之恋》(日本,2014),在创意制胜的时代改编一部通俗励志电影可谓挑战性极大。由此,导演贾玲选择以身体符号连接影像与现实的互文关系成为破局的一种重要路径。电影的宣发至始至终围绕着“贾玲减重100斤”这一“戏外”事件,观众走进影院似乎更多的是因为贾玲减肥成功的励志故事,而非乐莹“赢一回”的电影故事。也就是说,贾玲用现实世界的行动或个人IP号召力,实现一种现实事件反哺影像的效果。

贾玲的影像互文不是自己相似于角色的成长经历,而是以身体作为符号与角色同频呼应。乐莹所做到的是认同自己,让自己通过拳击赢了一回,减肥并不是主要目的,减肥也就不具备足够的情感力量。而贾玲做到的是减肥成功,挑战人生的多种可能。戏内戏外的身体呼应,使得减肥足以促使观众观影时感受到一种震惊体验,即也会成为宣发重点。于此,电影的英雄成长也具有实在的现实映射,“乐莹-贾玲”成为戏内戏外互文的英雄符号。

身体被划分为自然身体与社会身体[8],包括自我建构与社会建构两个方面。减肥前的乐莹无法掌握自己的身体,无法被社会所接纳,且被媒体形塑成一个宅家啃老、对母亲说脏话、色令智昏的不孝女形象。而热爱拳击后的乐莹,就像打拳需要掌握身体的力量与平衡,她也掌握了自己的人生的平衡。赛后她发了一条朋友圈——“打完了一场拳击比赛!赢了一次”,并配图“鼻青脸肿”的赛后形象。由此而言,乐莹无论是在社会空间还是在数字空间中都有力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贾玲也是如此,从以“胖”“搞笑”“励志”为人物标签,到将这些“标签”极致化、影像化,贾玲可谓向观众证明了“英雄想象”的可能性。时下,数字拟像世界随处可见,大众借此投射某种现实无法抵达的欲望,然而最纯粹的拟像往往“遮蔽了壮丽的真实”[9],现实的虚无感会变得更强。由此,《热辣滚烫》提供了一则互文现实的成长寓言,是一种打破银幕、掌握身体与话语、回归大众生活的英雄成长叙事。

值得关注的是,这并不是贾玲第一次在电影中与现实互文,其处女作《你好,李焕英》也是一次借助“标签”或“大众记忆”“个人创伤式记忆”进行的现实与想象的互文。无论是《你好,李焕英》的情感互文,还是《热辣滚烫》的身体互文,贾玲使用巧劲使得自己成为吸引票房的IP。当然,这种个人IP的塑造是极为不易的,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贾玲在演艺圈积累了多年“观众缘”后的效果,并且贾玲本身的成功似乎也是极具想象力、极具感染力的存在,这种将自己影像化如“个人生活私影像”的“故事化”行为,不仅能够让大众通过观影再次感受到贾玲的成长不易,更能够让大众从中感受并寻觅到具体的、可行的想象力实现路径。这还不同于好莱坞类型电影的明星效应,即数字影像空间中的明星符号,而是现实生活空间中的人物IP效应。从文化创意的角度来看,贾玲可以说深谙电影宣发的运作、系列作品的打造之道。

从长远来看,贾玲作品的“人物符号-系列化”模式存在潜在危机。其一,电影与现实互文尺度难以把握,“反对”《热辣滚烫》的声音主要集中在过度营销“贾玲瘦了一百斤”的噱头,偏离电影故事内容,如此,观众对贾玲下部作品的互文尺度将会更加敏感;其二,电影过于考虑与现实人物互文,忽略了叙事的严丝合缝性,致使IP不能够维持首轮观影流量,无论是《你好,李焕英》的小品改编,还是《热辣滚烫》的电影改编,都缺乏原创创意,尤其是后者存在叙事、视听段落的“照搬”现象,重创意而轻内容不能促使观众的“自来水式”宣发,使得观影流量仅局限于IP吸引的第一轮人群;其三,人物IP难以保持长久活力,电影生产周期较长,难以在粉丝观众群中维持较高频率的“刺激”,久而久之,人物IP将会失去活力。

四、英雄想象反思:英雄成长动力的缺失与“小品化影视”的反思

搭建一种英雄想象,需要注意的是英雄成长的底层逻辑问题,《热辣滚烫》在这一方面稍显不足。大众真正的“英雄成长”要关乎行动、关乎现实。当电影中的乐莹与现实中的贾玲过于“捆绑”在一起时,减肥这一事件就是最重要的动力与落脚点。而电影想要表达的主题是认同自己、爱自己,减肥只是乐莹“赢一次”过程中的次要事件。如果乐莹不能减重成功,她无法参与拳击比赛,就不能真正的“赢一次”吗?乐莹下定减重的决心没有考虑到他人眼光吗?认同自己、爱自己必须通过拳击比赛的不放弃来表达吗?减肥作为主要的营销事件后,电影的叙事动力也就过于简单化。乐莹在萌生为自己的人生赢一次的想法后的所有举动也似乎围绕着“减肥噱头”而进行,这显然相对于“爱自己”这一宏大主题而言稍显单薄。

另一方面,现实向的英雄成长叙事还应当兼顾好写实感与戏剧性之间的关系,该片似乎为了搭建英雄成长,而故意将人物符号化,在某种程度上导致生活失真。推动乐莹成为“英雄”的戏剧冲突发生在姐姐、闺蜜、拳击教练、表妹这些角色之间:姐妹大打出手、闺蜜抢走自己男朋友、意中人昊坤嫌弃自己、表妹不计后果的让她出糗从而寻求节目看点最大化……电影在有限的人物关系中,最大化地激化人物矛盾,但也带来了戏剧矛盾的刻意化与非生活感问题。此外,《热辣滚烫》的“近景”生活想象发生在拳击馆、烧烤店、公园、商店这些日常性场景中,这些环境中的帅气教练、挫败教练、猥琐老板等人物角色形象较为单一刻板,虽说有利于营造电影的喜剧效果,但同样缺乏真实生活气息,使除去主人公外的人物都变得较为单一化和扁平化。

此外,该片以笑取胜、段子集中的“小品化叙事”或“短视频情感集中性式叙事”的叙事方式,也导致该片诸多英雄成长的环节不够严密。也就是说,该片借助小品逗乐的形式,巧妙化解甚至规避了很多英雄成长叙事时所需解释或必要的叙事桥段。《热辣滚烫》的人物设定、戏剧桥段也具有些许小品风格。人物设定上,乐莹不堪的生存境况呈段落式分布,被亲情、闺蜜情、爱情等一一伤害后,她为了“赢一次”勇往直前,缺少更吸引人的性格逻辑。电影中还有一些小品式的集锦段落,如乐莹与闺蜜、前男友吃饭的桥段,昊坤上台比赛的桥段等,这些段落会使观众“脱离电影”,消解对叙事主线的专注度。

当然,从《热辣滚烫》也可以反思近些年的“小品感电影”“话剧式电影”现象。近年来,开心麻花团队的系列作品为代表的一批高票房喜剧电影,大多改编自舞台剧、话剧,以逆袭、回忆、误会等情节线为主,大量使用话剧、小品演员,人物妆造、舞美场景话剧风,但电影的人物形象平面化、戏剧冲突脱离生活。该类电影是大众文化时代的产物,即关注平民小人物的日常生活,讲述小人物的假定性成功,传达的主题通俗易懂,具有童真、美好的寓言意味。但是,目前观众也对这类电影产生审美疲劳,话剧风、小品式的人物形象与叙事结构难以承载起电影更多元、深刻的影像表达,如何进行转型,探索有喜剧感但并非小品拼贴感的电影叙事,依旧是此类作品需要探索的重要方向。

结语

《热辣滚烫》的票房成绩及较大的市场号召力,说明该片所代表的一种“现实向”想象力消费类电影的号召力。这种现实想象并非现实题材那样完全展现现实生活故事,而是以现实人物传记或人物事件式想象呈现,达成某种现实英雄想象消费效果。事实上,近年来从动画电影现实向的《雄狮少年》(孙海鹏,2021),再到如今《热辣滚烫》或同样是2023年较高影响力的《热烈》(大鹏,2023)、《八角笼中》(王宝强,2023),这些以某种“竞赛”“梦想”“自我实现”为主要叙事主题的作品的集中出现与较广传播,恰恰似乎在表现出一种英雄想象的变迁——从拯救世界到实现自我,并且在实现自我中尽可能拯救或影响世界。显然,这种颇为务实性的文化表达,也在表现出当下受众的一种务实性想象力消费诉求,由此,或许可以遇见到——搭建个人自我成就式英雄想象故事,应该是未来“现实向”想象力消费类作品的重要风口。

尽管《热辣滚烫》有较大争议,存在人物性格逻辑欠缺、叙事动力不足等问题,但是其秉持大众文化的立场,讲述平民英雄成长式励志故事的思维。本土化的改编思维,个人IP化运作模式,“现实-虚拟”宣传策略等,依旧是值得今后诸多电影学习借鉴的。尽管贾玲一直以一种自己的“创伤式记忆”进行影像生产,但其内核依然是较为动人的——从李焕英的珍惜亲人,到如今乐莹珍惜自己,导演贾玲将人生很多哲理式存在态度,进行通俗化、大众化表达,戏里戏外给予观众在现实世界的重要力量。或许由此而言,贾玲及其电影的“票房成功方法论”也得以呈现——回到电影“振奋”“寓教于乐”“尊重大众接受”之本性。

参考文献:

[1]陈旭光.论互联网时代电影的“想象力消费”[ J ].当代电影,2020(01):126-132.

[2]张明浩.《熊出没·伴我“熊芯”》:寻母原型变奏、近地想象消费与“工业-系列”承创[ J ].电影评介,2023(05):34-38.

[3]袁一民.电影美学中的想象力消费:动机、生产和目的[ J ].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01):48-56.

[4][美]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M].朱侃如,译.北京:金城出版社,2012:20.

[5]王峰.人工智能科幻叙事的三种时间想象与当代社会焦虑[ J ].社会科学战线,2019(03):190-197+282+2.

[6][美]詹金斯.融合文化:新媒體和旧媒体的冲突地带[M].杜永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12-16.

[7]隋岩,张丽萍.对“同构”的溯源与阐释[ J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1(07):35-39.

[8][英]布莱恩·特纳.身体与社会[M].马海良,赵国新,译.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0:326-327.

[9][法]尚·布希亚.仿拟物与拟像[M].洪凌,译.台北:台湾时报文化出版公司,1998:15.

【作者简介】  张明浩,男,山东德州人,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电影理论与批评、电影工业美学、人工智能影像研究;郭培振,男,山东菏泽人,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硕士生。

【基金项目】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新时代中国电影工业体系发展研究”(项目编号:20ZD19)的阶段性成果。

①澎湃新闻.80.2亿元!中国影史春节档票房新纪录,《热辣滚烫》27亿元夺冠[EB/OL].(2024-02-17)[2024-02-25].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91155488458157281&wfr=spider&for=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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