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夜吹乡梦

2024-04-27 22:07吴开岭
连云港文学 2024年1期
关键词:蛮子野鸡黄鼠狼

吴开岭

烟花三月,和煦的春风携我回归,热情地邀我去故土踏青赏春。

家乡高邮,亦名秦邮,浅洼平原,鱼米之乡。故而,北宋时代著名乡贤秦少游说:“吾乡如覆盂,地据扬楚脊。”

古老的秦邮大地,虽然欣赏不到辽阔的大海、广袤的草原、茂密的森林、巍峨的高山,以及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雄浑画卷,但是却能够领略到水乡的小桥流水、渔歌唱晚、鸡鸣狗吠、袅袅炊烟的独特风景……谁不说自己的家乡好?!高邮的村庄春景,亦被一代词宗秦少游浓墨重彩地记载在《行香子·树绕村庄》一词里: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旁。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朝阳升起,春风拂面,信步于乡村大道上。入眼处,桃花红、李花白、柳条绿、菜花黄,更觉春光无限好。行走间,感受宋词里的春天,感叹其惊艳了老时光!

嗅着春天的浓郁气息,带着一丝旧友重逢的期冀,我刻意地寻觅着村庄里的土著生灵,不断翻找着儿时的记忆片段。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些小生命并不起眼,早已淡出了我的生活,却留在了我渐行渐远的人生故事里。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树丛里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悦耳的鸟啼声。循着声音瞧去,群鸟齐飞,难以辨识是谁在唱歌。“喳、喳、喳”,耳中再次传来响亮的鸟鸣声,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站立枝头、高歌报喜。晨闻喜鹊声,必有喜事来。这只吉祥喜庆的报喜鸟,使我怀念起了儿时比较常见的灰喜鹊。灰喜鹊在老家被人们称为“山蛮子”,与喜鹊、家燕、麻雀、野鸡一样是当地的土著居民。喜鹊和家燕都是吉祥鸟,我们从小就被大人们洗了脑,绝对不能对其加以伤害。麻雀太小、野鸡太少、其他野鸟不好找,该欺负哪个倒霉鸟呢?一些顽皮的孩子喜欢用弹弓打鸟,他们首选就是数量多体型大的山蛮子。

“雄鹰展翅冲霄汉,家雀蜷身恋屋檐。”无辜的山蛮子遭殃也就罢了,可是小麻雀也会遇到大麻烦。孩子们好动贪玩,叫个不停的麻雀更容易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对于大多数的农村娃来说,上树掏鸟窝,那是小意思,更甭提屋檐里逮麻雀了。我们眼瞅着麻雀钻入屋檐,迅速地奔跑到墙根下,一人蹲下,一人踩肩,扶着墙角,缓缓站起,再将小手伸进屋檐里。“逮到了、逮到了”,小麻雀遭擒后,掏窝小英雄心中激动,大声炫耀。然而,乐极生悲,落地时脚踩空,一屁股跌坐在尘土里。许是跌懵了,一失手,麻雀飞了,白忙活一场。若是顺利得手,麻雀遭殃,塑料线系在它的腿上,被我们当作风筝玩呢!

聊完了家乡的村野常客,不妨介绍下难得一见的稀客。野鸡、野兔等野生动物,不但是稀客,也是狩猎者心目中的贵客。落霞与孤鹜齐飞的高邮湖,除了有野鸡、野鸭、野兔、黄鼠狼等动物外,还有东方白鹳、大鸨、丹顶鹤等约有120 种的鸟类品种。然而,在人口集中的乡村里飞禽走兽屈指可数,因此四里八乡几乎没有靠打猎为生的人家。

渔民老毛,不知是何方人士。他迫于生计,既捕鱼也打猎。在我的记忆中,那时的老毛手持猎枪,带着“哮天犬”般神勇的猎狗,如同久经沙场的战神,是孩子们心中崇拜的偶像。因此,老毛每次来村里打猎,他持枪在前,“哮天犬”伴随左右,我们就在后边呐喊助威。虽然打到了野货分一杯羹是痴心妄想,但是如若运气好到爆棚,捡几根掉落的野鸡毛还是大有可能的。野鸡毛色彩艳丽,将其插在帽子两侧颇像戏中武将头盔,故而成了孩子们的抢手货。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黄鼠狼拖鸡,越拖越稀”……这些关乎黄鼠狼的歇后语,我揣摩大多数人耳熟能详。不知为何,在我的家乡农村,邻里乡亲对祸害乡里的黄鼠狼敬畏有加,尊称它为“黄大仙”“老太爷”。即使黄大仙偷鸡被发现,鸡主人既不会穷追不舍,也不敢去痛下杀手。主人最多象征性地吼上几嗓子,声援一下狂吠邀功的看家狗,从而让偷鸡贼黄大仙知难而退。因此,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黄大仙始终给我一种恐惧感、神秘感。

黄大仙喜居草堆、柴垛等地方,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它散发出的独特气味。我怕黄大仙,渔民老毛不怕,捉拿黄大仙可谓手到擒来。那时候,人们生活枯燥单调,有人来村里捉蛇、捉黄大仙,包括打野鸡、打野兔,都算是一场有看头的免费大戏。

有人戏说,宁可犯天条,也不能犯众怒。客观地说,黄鼠狼既偷鸡也逮老鼠,算是有功也有过。然而,鸡却是昔日农家油盐酱醋钱的重要来源。黄大仙为生存而偷鸡,必然犯下了众怒。

一天,听说老毛来村里捉拿黄大仙。没多久,现场就自发地来了一帮子“吃瓜群众”。对付黄大仙,老毛有策略、有高招。他在黄大仙藏身的草堆四周布下塑料网墙,并将“哮天犬”放入网墙内,再用长木杠插入草堆里到处乱捅。别看黄大仙偷鸡时凶残如狼,实则胆小如鼠,难怪大名叫作黄鼠狼。受到惊吓后的黄大仙,往外一蹿,慌不择路地一头撞在网墙上。说时迟、那时快,“哮天犬”一头扑上去,灵敏地张嘴锁喉。黄大仙不甘受擒,奋力施展天赋神通毒气“神仙倒”,企图借此逃脱。无奈,“哮天犬”就是死死咬住它的脖子不松口。然后,老毛不慌不忙地用“捆仙绳”绑住黄大仙的四肢,将其装进早已备好的“乾坤袋”。

时光蹉跎,在外打拼近三十个年头,愈发怀念家乡的这些土著生灵。“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这句话概括的可谓一语中的。庆幸的是,睿智的人们早已认识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重要性。遗憾的是,自打离开家乡后,抑或是未曾留意,抑或是久居城市,我再也没有邂逅过黄大仙和山蛮子。有趣的是,最近闲来刷视频,无意中刷到了仙气飘飘的黄大仙。而在数日前,我听家乡的朋友讲,他居住的小区里就有为数不少的山蛮子。得知这些土著生灵依然安康,我心中既感到一丝欣慰,也放下了一份牵挂!

日近晌午,天气渐暖,群鸟结伴而飞。乡村迷人,乱花渐欲迷人眼,我在春风里流连忘返;水乡醉人,莫负春天好时光,我在春阳下寻寻觅觅。

夜幕降临,留宿祖宅,酣然入梦。春眠不觉晓,我在梦乡里寻找着儿时攀爬过的榆树、桑树、槐树,追逐过的土狗子、黄大仙、野兔子,被我乱扔瓦砾惊吓而飞的小麻雀、山蛮子,以及一只只躲在乱草丛里的大野鸡……

猜你喜欢
蛮子野鸡黄鼠狼
我和野鸡的一场“虚斗”
野鸡“大老爷”
黄鼠狼拜年
一头牛,三个人
一头牛,三个人
“黄鼠狼”是个大块头
蛮子大妈
灯火微茫
吃饭
鸡给黄鼠狼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