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旅行杂志》的康藏形象

2024-05-08 13:23仲昭铭
文史杂志 2024年3期
关键词:西康游记藏族

仲昭铭

摘 要:创刊于1927年的《旅行杂志》,作为近代中国首份专业性的旅游刊物,影响巨大。20世纪30年代末,出于抗日形势的需要,杂志加大了对西南边疆的宣传与介绍。1939年成立的西康省,在杂志“探索与开发边疆”理念的倡导下,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旅行杂志》对西康省的介绍,刊文众多,涉及面广。举凡康藏地区的山川名胜、城镇风貌、风土民俗,悉数其中,为读者勾画出极富时代感的康藏形象,加深了国人对西南边疆的认知与了解,在内地与边地间架起了沟通的桥梁。

关键词:《旅行杂志》;边疆传播;西康;藏族;游记

《旅行杂志》是近代中国首份专业性的旅游刊物,影响最大的旅游刊物,也是办刊时间持续最久的杂志之一,誉为“民国时期出版物的典范”。该刊1927年创办,以“阐扬中国名胜,发展旅行事业”为中心。

20世纪30年代末,抗战形势严峻,伴随国民政府的内迁入川,《旅行杂志》大力介入西南边疆的宣传;而1939年成立的西康省(传统称为“康藏地区”,简称“康藏”),因其重要的战略位置,壮美秀丽的山川,加上风格独具的民风民俗,受到该杂志格外的重视。鉴于目前学界对该刊立足西南边疆宣传与调查,重点刊文宣传康藏的史实,研究还较为薄弱,因此系统介绍《旅行杂志》在对西南边疆深度介入的大背景下对康藏报道的全貌,分析该刊所构建出的旅行者眼中的“康藏形象”,对于我们全面了解民国时期主流媒体于西南边疆宣传的概貌,搜集康藏地区“三交”(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文献,应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一、《旅行杂志》的西南宣传

(一)《旅行杂志》的创刊与宗旨

1923年8月,上海金融界的领袖、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创办人陈光普在该银行设立“旅行部”。1927年,“旅行部”影响渐大,业务日增,故独立挂牌注册,易名为“中国旅行社”,使之成为中国近代旅游企业化的标志。为了促进国内旅游业的发展,加深国人对中华民族悠久历史与丰富旅游资源的认知,同时也宣传中国旅行社的业务,中国旅行社决定设立编辑部并自办刊物,定名《旅行杂志》。杂志以“阐扬中国名胜,发展旅行事业”为中心,主要栏目分为国内游记、国外游记、西南西北行程、特辑、专著、杂俎、小说、美术图景等,所编文章,不拘风格,多是游者的亲身体会,亲切趣味,加上撰稿人又皆为民国时期享誉文坛的新闻界、小说界乃至政界的重要人物,撰文汪洋恣肆,隽永有味,十分受到读者喜爱。

(二)《旅行杂志》的内迁与西南宣传

20世纪30年代末,抗战形势严峻。1942年8月,杂志迁入桂林出刊,1944年又迁至重庆中正路205号办刊,至抗战胜利后才又迁回上海。

30年代末,杂志一改报道地点国内多涉及沿海一带及大城市区域,国外则专注欧美、日本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刊风,而让西南地区一跃成为《旅行杂志》关注的重点。该刊在1938年的“西南专号”中便有反思文章指出:“翻遍了十二年来的旅行杂志,一千五百余篇游记中,只发现了十篇广西,云南只有九篇,贵州四篇,这实在太贫薄可怜了。”[1]在1938年第20卷11期《西南专号》等同于编后记的“书后”又言:“现在我们是知道西南了,地方是这样大,蕴藏是这样富,风景又是永久妍丽的。可以说没有一个人视西南为畏途了,更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西南对于整个国家军事上、政治上的重要意义了。”[2]1940年第14卷4期《四川专号》在《紧要启事》又云:“本志以四川古称“天府之国”,蕴藏之富,人文之盛,以及山川秀美,素为各省之冠。在昔交通梗阻,入川行程,比较濡滞,自国府迁渝以来,四川一省,显为中国之心脏,各种建设,突飞猛进,而陆、空交通,尤为迅捷,现已成为我国政治、经济、文化之中心。本志于廿八年正月,即准备发刊《四川专号》,为新四川作一全貌之介绍”。[3]

从20世纪30年代末起,《旅行杂志》中关于西南地区的游记,从以前的零星报道,转为“多元化的,丰富的、全面的报道。不少学者文人更是以学术研究的态度对于西南地区进行研究”[4]。从《西南专号》始,不仅刊行了《四川专号》(1940年第14卷4期)、《西南文化专号》(1943年第17卷2、3号)、1945年第19卷1号《今日重庆专辑》等专门介绍西南风土人情的旅游文章,集中介绍西南名胜景区、风俗地貌,而且大量刊发西南地区的交通信息与公路建设咨询,以利旅行人士参考。同时,在原有以“中国旅行社”为出版方的出版著述,如《游川日记》(1929年,曹亚伯著)、《黔游纪略》(1934年,曹鉴庭著)、《四川导游》(1935年,郑璧成著)等的基础上,以《旅行丛书》的名义又出版了《贵阳导游》《昆明导游》(1939年,黄丽生等著)等旅行手册;以《旅行杂志丛刊》名义编印了《川康游踪》(1943年,易君左編)、《西北行》(1943年,茅盾等著)等带调查性质的游记,以及《西南揽胜》(1939年,赵君豪著)、《西南旅行团》《西南印象》(1939年,赵君豪著)等概论西南的著作。这种“以西南为报道重点”的情况一直持续至1946年1月杂志重新迁入上海(四川路420号办公)出刊。直至1947年,杂志中西南地区报道数量才开始又明显偏少。

据笔者统计,从1939年起,《旅行杂志》刊登与西南地区有关的文章与此前历年相比成倍数增长,一直至1945年为此,历年所刊数量十数至数十篇不等;1943年因连刊两期《西南文化专号》,数量竟达70余篇,以充分的笔墨,体现了该刊认为西南“现已成为我国政治、经济、文化之中心”的主张。

杂志对西南边疆的深入,最具代表性的案例,便是对康藏异乎寻常的关注与报道。

二、《旅行杂志》对康藏地区的探索

1939年元旦西康建省。这处毗邻四川平原、地势险要的战略要地一开始便受到国人极度的重视;加上建省之初百业待兴,刘文辉经营西康又励精图治,不仅大开西康“东方的门户”,吸外八方人才,积极鼓励有识之士投身西康建设,更大力组织各门类专家、学者前往西康公办考察、调研,以利“搜集治康经验”,遂使国内报道西康省的文章激增。其中,康定(古称打箭炉)作为康省省会,尤受注目。《旅行杂志》所刊考察与领略康藏风土人情的文章,就集中刊发于20世纪30年代末至1946年这一时间段内。

据笔者统计,1939年前《旅行杂志》对西南涉藏地区的报道,数量极少,而且以间接材料为主。三篇文章中,除了一篇是由第三者整理的口述资料外,余下均为翻译国外的资料。程志政译的《西藏的一瞥》,由英国人麦克唐纳(David Macdonald)所作,原刊于1929年《亚洲》(Asia)第3、4号;秦理齐所译《贡噶探险记》,为美国探险家洛克所作,原刊于美国《国家地理》1925年第9期。微乎其微的报道数量,深刻反映出国人对边疆认知的空白以及边疆被“边缘化”的尴尬角色,当时便引起了部分爱国人士的忧思,如程志政所译之文的原作者麦克唐纳本为1904年英帝国主义武装侵略西藏地区的头领,其文不仅充满帝国主义的傲慢,而且觊觎中国领土的野心昭然若揭;故程志政在文后加按,不无痛心写道:“今边疆日亟,国人对于边事,似不容其漠视。爰译以寄本刊,倘亦为伤时忧国之士所为许乎。”[5]

1939年后,情况有了巨大的改变。从创刊至1949年止,《旅行杂志》介绍康藏的文章共42篇,绝大部分是1939年后(含1939年)刊发的,其中,1939—1946年共刊35篇,这其中,纯粹介绍西康或以康藏为中心的文章,达28篇,占总数的80%。该刊对康藏报道的积极,正是其重视西南边疆地位,努力增强国人对西南边疆认知的体现;也是该刊发力西南边疆探索,激励有志者投身边疆探险的成果。

三、《旅行杂志》所记的康藏形象

总览《旅行杂志》刊发介绍康藏文章,凡可分为三类,其一为旅行的见闻或带旅行指南性质的导游文章,其数量最多,主要栏目有《屐痕处处》《旅程纪述》《边疆游踪》《地方描写》等。其二为各类考察、调查活动的成果与研究性的学术文章,主要栏目有《边疆透视》《边疆考察》等。如黄炎的《西康调查日志》即为司法行政院1938年9月赴康调查司法的日记体工作记录。而研究性的学术文章不少由当时知名的专家、学者撰写,如《西宁塔尔寺之三大盛会》作者邹豹君为地理学家,时任国立西北师范学院教授兼史地学系主任;《介绍藏民妇女》《记黑水旅行》的作者于式玉为华西大学边疆研究所教授;《西康东陲木里纪行》的作者杨衔晋为森林植物学家,时任复旦大学农学院教授。其三为杂俎文,偏向杂录与琐闻类的笔记体,主要刊于《补白摘拾》等栏目。以上文章蔚为大观,亲历亲见,行文生动,从不同方面勾勒出20世纪40年代鲜活的康藏形象。

(一)以康定为中心的城市形象

明代中期以后,以青藏道为汉藏主要通道的情况有所转变。经康区南部,连接内地与朵甘、乌思藏的川藏道被定为官道,逐渐成为明代涉藏地区僧俗往来,以及茶叶贸易的另一交通要路,使得汉藏间交通的重心由西北南移至四川和康区。[6]至清代,打箭炉已成为汉藏经济、文化交往的中心,誉为“藏路咽喉”“西陲巨镇”,“四方商贾辐辏,为川茶、夷货交易之所”。[7]

民国时期,特别是全民族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内迁入川,西康由边地变为腹地。1939年1月西康省宣告成立,使康藏的地位日显突出。“四川是西康的仓库,西康是四川的屏藩!两省疆域,虽划分为二;但就整个关系说,则川康唇齿相依,实为不可分离的一体!以历史、地理言,则西康前称川边特别区域,川康向为整体;以政治、经济言,则两省供需相连,利害相同,无异弟兄姊妹的关系。又西康毗连云南,物资有无常相通假。即或西藏有事,因有西康处在中间,也不致遽尔波及云南,所以就西南国防上说,如果川康能够,则川康可以屏障西南各省,中央即可减除西顾之忧,因此西康在我国西南国防上所占的地位,确是非常重要的!”[8]康定为西康省会,为康省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川藏一线的交通咽喉,故《旅行杂志》介绍康省,均以其为基点。

1.康定的地志记录。在徐仁常的游记中,康定的地理、经济、街景与气候等均有概括介绍:“康定原名打箭炉,相传诸葛武侯南征,遣将郭達造箭于此故名,位于四面不毛白高山中,以川山的环绕为天然城墙,汉番杂处,人民以经商为业,贫苦的以劳力为牛,所用各物由外面远入,故生活较内地高昂。中有小河,河的两旁,集为市廛,茶、布匹、药材、皮毛……均以此为集散地,商业特别发达,银行约十余家,金融甚为活跃,大有都市风度,惟终日水声淙淙,大风萧号,气候寒冷,一到秋天,均各设炉取暖,有经年不化的雪,漫积在那最高的山上,比之内地,真是天上人间。”[9]

楼祖诒的《西康行》,列有由川入康的详尽路线介绍,在《边情介绍》一节,介绍了康藏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特别在社会环境介绍中,有康省各县户口统计,对于康省民族、交通、藏文字以及历史均有涉及。

李致刚的《康定琐志》有《风景线》一节,专事叙述康定的风景。作者将之归纳为:青色的天、各色的云、大风、高山、明月、白雪与河流7种,并赞叹富于诗意,“这引人留恋的边塞景色,内地是不易看到的。”[10]

在康定的地志记录中,尤以李致刚的《康定琐志》最为典型,是文作者1943年受朋友之邀赴康,归后撰成此“康定实性的报道”,全文分《形势和通道》《建置,人口,商业》《气候,物产》《交通,文化》《市街、城郭,官衙、教堂寺院》《明正土司,锅庄》《市容,旅馆,饮食,娱乐》《风景线》《结论》等九节,可当民国时期浓缩版的康定志书。

2.康定的城市记录。李致刚的《康定琐志》中记有康定的市街与市容,在他的文中康定“有大街二,道长各二里,南岸蜂窝街、大石包街、马市街,北岸为营盘街、诸葛老街、老陕街,连系两岸的木桥,共有四道,有上中下三桥,和将军桥。中桥左右为康定的心脏,百货云集,将军桥是前川边镇守陈遐龄所建。市街两岸,均紧接山麓”[11]。对于康定的市容,李文也客视给予了评价:“康定市街,还是若干年代遗下来的,因多风的关系,房屋建筑得很低矮,用鹅卵石嵌成窄狭的市街,粪秽满地狼藉。”[12]

陈长风的《川康公路巡视》在李文两年后写成,对比可以看出建省以后康定城市的变化,比如新市区的风貌以及印度商品在康的倾销情况:“康定位于三山峡谷中,北来的雅拉河,南来的折多水,在城中会合而成康定河。在东关内之郭达山麓,关有新市区,街道平坦,房屋整齐,社会服务处就在这里。旧市区房屋沿河建筑,汉康藏三族合居于城中,全市近三万人。中山街、中正街是商业的中心,商店除汉人经营的外,亦有康人开的店铺,所售的物品,有印度来的英国毛呢料,花式新颖,内地买不到的此地都有,还有红花、麝香等珍贵药材。”[13]

3.康定的居民记录。汉藏等民族杂居、民族融合紧密历来是康定城市的一大特点。在游记中,对于康定的居民构成也多有纪录,如《蓉康旅程》所记“康定居民汉藏杂处,汉人以川籍为多。汉人所用语言与川语大部类似”[14],而楼祖诒的《西康行》有康定户数统计数,李致刚的《康定琐志》有康定人口统计数。

4.康定的商业记录。李致刚《康定琐志》记录了康定商业简史与税收情况:“康定在唐宋以来,随着茶马的交易,日趋繁盛。据□书记载:最初由临时架设很简陋的帐幕,作为临时市场;和建筑碉房的锅庄交易,每月有一定的日期,集会过了便星散。到了清初明正土司极盛时代,市而繁荣,已不是从前赶集的形态,现在康定住民十分之八九,都是商贾。据民二十七年的调查:康定东南北三关征税税款的统计,约年在六十八万元上下。收入最旺的,要算东关,由藏输入川省的货品以药材为大宗,其次是皮毛;由川省输出的第一为粗茶,其次是布帛杂货。骡马驮包出入上面的三关的,每天最少也有三百五十头至五百头之数。”[15]

“康定锅庄集旅店、货栈、商品中介、衙门等多种功能于一体,是康定地区特有的一种文化”[16],也是清季至民国初期,康藏地区汉藏贸易的主要机构,是康定经济习为的典型代表。历史上,打箭炉因市而生,因茶而盛,其中“锅庄”不仅奠定了茶马互市的商贸基石,也决定了茶马互市从商贸到交通运输等全套的规则与操作、管理流程,对“茶马古道”的兴起、发展与繁荣起了最为直接与决定性的推动作用。《旅行杂志》中不少游记纪录了“锅庄”的概况,如梅幼云的《打箭炉》中便云:“打箭炉是一个毫无生产的高地,市面上的特产如金子、麝香、鹿茸、虫草、皮货、药材等都是蛮地所获运出来的。此外米、油、菜蔬、百货等都是内地运进来的,形成了汉藏两族贸易的重地。街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商店,一切巨商们多半是把货物囤积在古老的大蛮房子里——他们叫做‘锅庄——在那里面,你可以看见成千驮的茶包是预备销售蛮地的大批汉货,和整屋的藏毯、狐皮、白菌子和蛮地出产的珍品,还有不少由印度入藏的大批香烟。蛮商的牛马,经常几百头几百头的在这些锅庄里驮进驮出。”[17]

对于康定的消费情况。在黄炎的《西康调查日志》中,通过作者在康定消费的经历,叙述了当地物价的高昂:“午后剪发,起码五角,若令出门则须乙(壹)元。籼米一小碗饭大洋五分,一切物价除土产、药材及土人之毛织物外,均极昂贵,生活程度较成都高数倍。”[18]王清泉的《蓉康旅程》,则对康定城区米、猪肉、鸡蛋、蔬菜等物价加以胪列,并分析了物价居高不下的原因:“康定位于万山环抱中,城垣狭小,发展为难,但生活程度之高,虽特等都市犹望尘莫及。此地不论任何日常用品、食品五谷,俱须由成都、雅安、西昌、汉源等处运来,因着交通不便,多用人力背来,途中恒须廿日左右才能运到。运费往往超过货值,售价怎能不贵?”[19]

5.康定的其他记录。黄炎的《西康调查日志》为杂志首刊的国人写作的康藏旅行文章,分三号(期)连载,记叙了作者由康定经泰宁至道孚一线的行程日记,文中所记康定多为直观印象,如康定之物价、二道桥之温泉、参观寺庙之类,零碎杂散,更多是司法调查方面的工作记录,如日志中载康定司法概况:“年后二时半至康定县政府调查该县每月民刑案件,约十余起,汉人与汉人,汉人与土人,土人与土人,均有在县府涉讼。监狱一所,计三间,看守所男四间,女三间,现在人犯约廿余人,尚有军队寄押人犯有拾余名,囚粮每月有三百四十元,由杂捐项下支付。人犯少,即所收款移作司法经费,法收每月约数十元,查阅卷余,判决颇特”[20]。梅幼云的《打箭炉》则以新闻特写的手法,批判了内地的鸦片与赌博对当地的毒害,歌颂了藏族同胞的淳朴与勤劳。

(二)以高原为中心的自然形象

《旅行杂志》一直以“阐扬中国名胜”为主线,杂志寄情山水,歌咏自然。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康藏瑰丽无比的自然景观,对高原景色的描绘是该刊宣传的重点。杂志不仅翻译了国外如著名探险家约瑟夫·洛克等在康藏的探险游记;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还刊发了国人在康藏“边疆探险”的文章。这一时期该刊介绍康藏的各类文章,也多少涉及对康藏自然风光的记叙,这些行文一方面是突出康藏旅途之“艰”与“险”,另一方面,也赞扬了康藏风景之“美”与“奇”。

1.贡嘎探险的记录。至约瑟夫·洛克《贡嘎探险记》在国外刊登后,誉为“蜀山之王”的贡嘎山不僅名扬世界,也成为康藏自然探险的标杆。其山脉络纵横,雪峰巍峨,主峰海拔达7556米,直刺天际。诸俭的《木雅贡噶山下藏区纪行》便是一篇优秀的“边疆探险”游记。该文介绍了木雅片区民风民俗与宗教信仰,描述了登山至半腰的经过。文中对于贡嘎山的美艳更不吝文墨:“至最高处,视线忽然开朗,只见蔚蓝得可爱的天空,无丝毫云翳牵挂,向南望去,雪白银妆的贡噶山脉,尽收眼帘,众峦簇簇,向东南逶迤,形似长城。主峰,高插天际,光洁莹晶,被阳光照射万丈。全山积雪,虽于盛夏,亦不溶化,亘古以来未尝改变其雪白皎洁的面目”[21]。

2.高原生态的记录。康藏自然风光优美,生态保持优良。该刊文章也对此有所介绍,如陈长风《川康公路巡视》记述从塔公至道孚间的森林密布,温泉相间,景色宜人:“由塔公寺西行七十余公里,路线穿过高地原始森林,名‘松林口,此处海拔四千余公尺,有温泉、是游人最好的地方,其中林木,多是云杉、冷杉,树身直径粗达十公尺的随处皆可见,阴森森的一片,是珍禽异兽蛰伏的地方,专入林间,几疑置身仙境。”[22]

3.高原水利的记录。壁莹的《金沙江》是为数不多的介绍康藏水利的文章。该文是1940年秋经济部与交通部联合办理的“金沙江查勘队”工作的一个简报。

(三)以衣食住行为中心的民俗形象

1.康藏人民的生活形象。《旅行杂志》第13卷8号刊登的朱汝谦的《川康途中》,实为奚东曙加入“川康考察团”后在康考察期间写给朱的书信。文中纪录了康藏的饮食习俗:“(考察团)每至一庙必献哈达,对喇嘛则赏犒茶叶,对人民则当场赏犒酒,因康人喜欢饮茶与酒。关外均用藏洋,故此次携带许多藏洋而来,同时亦带翻译、厨役、食物,因康人只食青稞、糌粑及喝茶,不种蔬菜也。”[23]鞠孝铭的《青康之行》虽为从青海入康的游见,但专有《闲话藏民风俗》一节,简要介绍了康藏人民之服饰、饮食、住所与婚姻、丧礼等风俗。钟秀生的《藏族平民生活鸟瞰》为一篇全面介绍康藏人民生活的科普文章,全文分《游牧生活》《农人生活》《衣食住行娱乐及其他》三节,对于康藏同胞的农牧业生产、交通运输、文化信仰、服饰、饮食、住所、歌舞艺术等都有所简介。马若达的《康藏人服饰忆略》,分“衣”与“履”两部分,简要介绍了康藏的服饰文化。

2.康藏的交通形象。楼祖诒的《西康行》概述了历史上西康的交通路线:“古时康定至瓦斯沟之河峡,尚无通路,蕃人入川,分南北二道,南道逾雅加埂经摩西面,渡沈村河入黎州,即后汉时白狼入贡旧道,其后更自荥经经沿小河逾山至沈村,绕避大相、飞越二岭,即系诸葛武侯南征之路。北道自革地入松潘,或自金川出理番河谷至威州,唐代吐蕃入犯,恒由此二途。大概南宋初年,番商杂处民间,蕃人为谋运茶捷径,始开瓦斯沟峡路,即自瓦斯沟渡河,逾严州大山,至碉门(今天全),贸易茶马,史上著名茶马市者即此。清康熙后,改自天全逾马鞍山,经泸定至康定,民国以来,雅康相攻,始发见二郎山路线,近遂循之,以筑川康公路,此为最后之路线,笔者所由,即此最后发见而最新开凿之一线。”[24]

黄炎的《西康调查日志》记述了“出关”翻越折多山交通的不便,“路不易找,路上堆石作标识,设遇大雪,不特马粮难找,路也无有,关外行路之难,不可以言语形容”[25]。诸俭的《木雅贡噶山下藏区纪行》,叙述了从康定“出关”旅程的艰险,“一出康定南门,就是所谓‘出关了,……因为关外的气候、风俗、民情与内地大异其趣,所以出关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在出关之前,要准备雇到关外唯一的交通工具——“乌拉”(供差役的牛马和人)。如果你不通藏民语言时,则须找到适当可靠的通事,充当你的翻译。关外气候也悬殊,除了带着足够御寒的被褥外,每人必要带着一袭笨重的藏毡子,以防暴风雨的侵凌,就是油、盐、菜、米等食料也要带着。”[26]在交通纪录方面,陈长风《川康公路巡视》一文较具代表性。此文为作者受川康公路局之邀赴康的纪录,对从成都至甘孜县,沿途交通概况、风土人情,多有记载。

3.康藏的妇女形象。作为一位女性民族学家,于式玉对于边区妇女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在她的边疆考察文论中,一直贯穿着对边区少数民族妇女悲惨命运的同情,对于她们淳朴而真诚品行的赞美。如《记黑水旅行》中写道:“山路虽然高高低低,但是几个女同伴,兴致勃勃的边走边唱,我也不肯示弱,总更与她们前后不离,我们彼此语言不通,常以表情传达意见。慢慢熟识之后,她的紧握住我的双手,用两双明眸注视着我,使我感觉到她的满腔热情。我离开西北藏民已经半年,久别了的边民,真挚情感,又在黑水女孩们中间重新发现,使我兴奋万状。人类真的情感,唯有在边民群众里,才保存得完整整的。”[27]她的《介绍藏民妇女》介绍了藏族妇女的经济地位与社交活动,认为藏族妇女辛劳而善良,应酬与社交的机会比男子更多,而她们“化青在大自然里的境界,真是值得羡慕的”[28]。

四、结论

1939年后,《旅行杂志》立足西南,是中国人民进入抗日战争特殊阶段的产物。杂志对西南的倾斜,自然使这一区域的少数民族也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20世纪30年代末至40年代中叶,可谓该刊报道西南边疆的“黄金时代”:地域上,举凡西康、云南、贵州、四川、西藏、青海等省份均有谈及,而尤以前三省为甚;数量上,文章众多,体裁多样;民族上,西南主要的少數民族大多有所覆盖;影响上,报道之广度与深度可谓前所未见。以杂志介绍康藏地区文章为例,一方面代表了杂志介入“西南边疆”的广度与深度,另一方面,杂志以众多的文章,繁密的报道,显现了丰富多彩的康藏形象,加深了国人对西南边疆的认知与了解,在内地与边地间架起了沟通的桥梁。仅就这点而言,在文化传播与文化沟通方面,《旅行杂志》在宣传边疆的努力与实验上,还是成功的。我们认为,《旅行杂志》“边疆宣传”的价值与意义在于:

(一)以“阐扬中国名胜”为中心,以“探索与开发边疆”为侧重,激发广大民众的爱国心,坚持抗战到底、守疆护国的决心

1939年后,《旅行杂志》立足西南,以康藏地区为重点的探索与介绍边疆的办刊思路,是中国人民进入抗日战争特殊阶段的产物。杂志虽名旅行,刊登均为文人雅士的游记,但正是通过这些看似“风花雪月”的文章,介绍西南地区广袤的秀美山川、广博的风土人情,激发了民众的民族自豪感与爱国心,坚定了大力建设西南边疆、守土抗战、誓与国土共存亡的决心。就内容而言,《旅行杂志》的边疆宣传,言在边疆的风土地理,而意在抗战,激励民众抗战到底,万众一心守护吾土吾民。

(二)以“边疆探险”为事业,以“边疆宣传”为重心,促进了内地对西南边疆的了解和认知,促进了西南边疆旅游业的开发、各民族的交流与融合

客观而言,《旅行杂志》的读者定位于内地,杂志对以康藏地区为重点的大量西南边疆的游记,促进了内地对西南边疆的深入了解和认知。杂志对西南边疆地区风景名胜、民俗风土的带指南与咨询性质的介绍,加上随后配套出版的导游一类旅游手册,有力促进了西南边疆旅游业的开发,促进了内地民众与西南各民族的交流与融合。

(三)以“边疆考察”为工作方向,以民族考察和民族调查为工作方法,留下了一批比较具有民族学与民俗学意义的历史资料

“大家文笔,亲民视角”本为《旅行杂志》的办刊特色。1939年后,《旅行杂志》以西南边疆探险为出发,大量刊发了民族学与民俗学学者的民族考察文章和民族学调查报告。这些文章,工作方法专业,文章内容翔实,为世人留下了一批比较具有民族学与民俗学意义的历史资料。不仅如此,作为民国时期办刊时间最为持久的旅游类杂志,《旅行杂志》所刊文章,已成为民国时期西南地区游记类历史文献重要的组成部分。例如,杂志所刊的康藏游记,已成为民国时期中国藏学游记类汉文文献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29]

总之,民国时期《旅行杂志》的“边疆宣传”,以康藏形象描述为重点的西南边疆的书写,在当时,对于宣传抗日救亡、促进西南边疆旅游业的开发,促进民族交流与融合,存档大批民族学与民俗学的文献资料,都产生了积极的推动作用。这对于我们今天深入挖掘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材料,观古鉴今,古为今用,还是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的。

注释:

[1][2][3]编者:《西南专号书后》,《旅行杂志》1938年第11期。

[4]熊紅霞:《旅行杂志》研究(1949-1954),四川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

[5]程志政:《志政按》,《旅行杂志》1929年第6期。

[6]刘立云:《从玉石之路到茶马古道:论丝绸之路青海道的演变及其意义》,《西藏研究》2018年第1期。

[7]清·王世睿:《进藏纪程》,丰培辑《川藏游踪汇编》,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年版,第62页。

[8]刘文辉:《建设新西康十讲》,赵心愚、秦和平编《康区藏族社会珍稀资料辑要(下)》,巴蜀书社2006年版,第539—540页。

[9]徐仁常:《从成都到康定》,《旅行杂志》1943年第5期。

[10][11][12][15]李致刚:《康定琐志》,《旅行杂志》1943年第1期。

[13][22]陈长风:《川康公路巡视》,《旅行杂志》1944年第6期。

[14][19]王清泉:《蓉康旅程》,《旅行杂志》1939年第9期。

[16]林俊华:《康定锅庄的历史与特征》,《康定民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5年第5期。

[17]梅幼云:《打箭炉》,《旅行杂志》1946年第1期。

[18][20][25]黄炎:《西康调查日志》,《旅行杂志》1939年第5期。

[21][26]诸俭:《木雅贡噶山下藏区纪行》,《旅行杂志》1949年第8期。

[23]朱汝谦:《川康途中》,《旅行杂志》1939年第8期。

[24]楼祖诒:《西康行》,《旅行杂志》1943年第6期。

[27]于式玉:《记黑水旅行》,《旅行杂志》1944年第2期。

[28]于式玉:《介绍藏民妇女》,《旅行杂志》1944年第2期。

[29]焦虎三:《我国藏学汉文文献整理与研究历史概述》,《西藏研究》2021年第5期。

本文系四川省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康巴文化研究中心2022年重点项目“民国时期康藏游记类历史文献整理与研究”(编号:KBYJ2022A004)、四川省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区域文化研究中心2022年一般项目“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背景下康藏游记类历史文献整理与研究”(编号:QYYJC2202)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四川文化艺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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