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诗人薛涛与唐代成都

2024-05-08 13:23谢元鲁
文史杂志 2024年3期
关键词:环境优美

摘 要:薛涛所生长的唐代成都城市繁荣,有崇尚文学,喜爱诗歌的社会氛围;主蜀长官大都文采斐然,能欣赏和爱护薛涛;蜀中文化传统对妇女较为尊重和宽容;成都具有优美的自然环境和城市风貌,又有发达的造纸工艺,这些因素为她的创作提供了最佳的环境,再加上薛涛自己的文采,从而造就了她的千古诗名。

关键词:城市繁荣;崇尚文学;官吏尊重;宽容女性;纸业发达;环境优美;成就薛涛

薛涛(770—832),唐代著名女诗人,字洪度,和李冶、鱼玄机共称为唐代三大女诗人。薛涛生于长安,幼年随其父薛郧宦游成都,八九岁已知声律。父卒后,母抚养她长大,遂居于成都。

薛涛是唐代蜀中女性的杰出代表。她虽曾入乐籍,以乐妓身份进入西川节镇幕府,为部分封建文人所轻,但并无损于她的人格与光辉。薛涛可以说是唐代才貌出众、文采风流的一代才女、诗人和书法家。勤奋的创作,多样的题材,细腻的风格,出众的文采,使她在唐代的诗人,尤其是女诗人群体中,成为一颗闪耀的明星,为唐代文学与巴蜀文化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可以说,薛涛一生几乎都在成都度过。她生长于成都,成就于成都,享譽于成都,其诗才文采与成都的社会环境和文化特色密切相关。为什么唐代的成都能够出现薛涛这样一位女诗人,并得到当时和后世的高度评价与纪念呢?

第一,唐代蜀中经济繁荣,文化发达,社会相对安定。成都当时拥有“扬一益二”的美称,是全国最为繁荣,经济文化最为发达的城市之一,为薛涛的生活和创作提供了最佳的环境。

唐人卢求在《成都记序》中对成都与扬州这两个城市作对比时说:

大凡今之推名镇为天下第一者曰扬、益。以扬为首,盖声势也。人物繁盛,悉皆土著,江山之秀,罗锦之丽,管弦歌舞之多,伎巧百工之富,其人勇且让,其地腴以善,熟较其要妙,扬不足以侔其半。[1]

卢求在两个城市的对比中,对成都秀丽的江山,精美的蜀锦,居民的富裕与好客,艺术的发达,作了热情洋溢的赞美。李白《上皇西巡南京歌》说:“锦水东流绕锦城,星桥北挂象天星。四海此中朝圣主,峨眉山下列仙庭。”[2]其把成都描述成为唐朝的临时帝都。尽管那只是安史之乱后的短短一段时间,也为成都增添了不少光彩。

薛涛诗歌中,对她毕生居住的成都,有许多形象的描述。如薛涛的《菱荇沼》诗,是唐代成都城市内外水道纵横,湖泊遍地的景象的精妙写照:“水荇斜牵绿藻浮,柳丝和叶卧清流。何时得向溪头赏,旋摘菱花旋泛舟。”[3]《题竹郎庙》则是从蜀中江村民俗画面的描写,显示出成都周边宁静平和,山川秀雅,风情独特的另一面:“竹郎庙前多古木,夕阳沉沉山更绿。何处江村有笛声,声声尽是迎郎曲。”

其中薛涛对武元衡的和诗可见她对成都的情感。唐宪宗元和年间,武元衡来西川作节度使时,经过嘉陵驿(在今四川广元市西),作《题嘉陵驿》诗叹蜀道之艰难说:“悠悠风旗绕山川,山驿空濛雨似烟。路半嘉陵头已白,蜀门西更上青天。”[4]薛涛《续嘉陵驿献武相国》和诗说:“蜀门西更上青天,强为公歌蜀国弦。卓氏长卿称士女,锦江玉垒献山川。”

薛涛的和诗,不仅有对新任蜀中最高长官的期望,也认为蜀地人杰地灵,有司马相如和卓文君那样众多的人才,文学艺术发达,又有都江堰灌溉的丰饶,天府之国可堪治理。由此可见她对成都的热爱与作为蜀人的骄傲。

第二,唐代成都文化发达,蜀人好文,对文学的热爱成为风尚,所以薛涛才能以诗名得到社会的认同。

成都有悠久的文化传承和文化氛围,初唐诗人王勃在《为人与蜀城父老书》中,认为蜀中有厚重的艺术的氛围和文学环境:“冲襟眇识,人多江汉之灵。丽藻华文,代有云渊之气。”[5]云指扬雄,字子云;渊指王褒,字子渊,皆以赋著称,是汉代著名文人。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益州风俗条也说,蜀中风俗是:“刚悍生其方,风谣尚其文。”[6]这样的氛围造成蜀中热爱文学的风尚。《隋书·地理志》说:“蜀之旧域,其地四塞,山川重阻,水陆所凑,货殖所萃,盖一都之会也。其人……颇慕文学,时有斐然。”[7]

唐代著名文人入蜀很多,或与蜀地有密切往来,提升了蜀中的文化品位,对营造成都的文化环境产生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唐代入蜀的文人,杜甫最为有名。他居蜀时间长达八年,在蜀中创作的诗歌数量与名诗,在他的诗作中占有很大的比重。但入蜀的著名诗人远非杜甫一人。在杜甫之前,初唐四杰,即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四位文学家,均曾入蜀。盛唐以后,大批文人出于各种原因,不畏蜀道之难来到这个乐土,举其著者即有高适、岑参、元稹、白居易、刘禹锡、贾岛、李商隐、温庭筠、郑谷、韦庄等。明代蜀人杨慎在《升庵诗话》中也说:“张、韦庄、牛峤、欧阳炯,皆他方流寓而老于蜀者”[8]。

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薛涛与上流社会官府、社会名流、文人雅士长期诗酒唱和交往,特别是与如白居易、元稹、杜牧、刘禹锡、王建、韦皋、李德裕、裴度、令狐楚、牛僧孺、严绶、吴武陵、张祜等当时唐代最富盛名的诗人们唱和,这样的条件是唐代女诗人中独一无二的。唐代著名诗人元稹寄薛涛诗,对薛涛的美丽风流与文学才华称赞不已:

锦江滑腻蛾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纷纷辞客皆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9]

一大批到过蜀地甚至没有到过蜀地的著名诗人,愿意与薛涛唱和,可见薛涛在诗名方面,当时就已经超越蜀中而影响到全国。裴廷裕是唐僖宗时进士,他的《蜀中登第答李搏六韵》诗说:

何劳问我成都事,亦报君知便纳降。蜀柳笼堤烟矗矗,海棠当户燕双双。富春不并穷师子,濯锦全胜旱曲江。高卷绛纱杨氏宅,半垂红袖薛涛窗。浣花泛鹢诗千首,静众寻梅酒百缸。若说弦歌与风景,主人兼是碧油幢。[10]

裴廷裕此诗,列举了当时成都在城市景观、民风民俗、名人遗迹诸方面的代表,而薛涛名列其中。可见早在唐代,薛涛即已成为成都文化的象征之一。

第三,唐代主蜀长官和下属官吏大多文采斐然,能诗能文,能欣赏和爱护薛涛的才华。

宋人说:“薛涛出入幕府,自韦皋至李德裕,凡历事十一镇,皆以诗受知。”[11]考《新唐书》《旧唐书》中的记载,十一镇指韦皋、袁滋、刘辟、高崇文、武元衡、李夷简、王播、段文昌、杜元颖、郭钊、李德裕,相次擔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大都为唐代兼有文名的高官。今薛涛诗集中有唱和诗可见者,有韦皋、高崇文、武元衡、王播、段文昌、杜元颖、李德裕七人。此外他们的幕府中亦多有知名文人,如萧祜、段成式、卢士玫等人。薛涛与他们的唱和诗歌,格调高雅,完全没有歌妓的卑弱自怜情绪。

如果说薛涛在未脱离乐籍之前,写给剑南西川最高长官的诗还有自卑自怜之意(如《罚赴边上韦相公二首》);那么在她脱离乐籍以后,供职剑南西川节度使幕府,并得到历任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武元衡、李夷简、王播、段文昌、李德裕等十一镇的尊重,则常以诗友和幕僚的身份大方介入和咨询西川政务,故其诗名益显,诗风完全脱离了卑怜之情。剑南西川的最高长官和其他官吏文人对她也平等相待,甚至于对她的诗才文才赞赏有加。薛涛《上川主武元衡相国二首》诗,描写她参加武元衡宴请下属官吏的宴会情景,完全是应邀宾客身份的写照:

落日重城夕雾收,玳筵雕俎荐诸侯。因令朗月当庭燎,不使珠帘下玉钩。东阁移尊绮席陈,貂簪龙节更宜春。军城画角三声歇,云幕初垂红烛新。

元和二年(公元807年)武元衡镇蜀时,曾拟向朝廷奏请授薛涛为校书郎。校书郎在唐代前期是皇家图书馆中的九品官职,后期虽已成为荣誉职衔,但品位仍然清高。当时的名公及诗人因此都称薛涛为校书。大和六年(公元832年),当薛涛去世时,节度使段文昌为她作墓志铭。自韦皋至李德裕十一镇剑南西川节度使,薛涛能够参与历任节度使幕府的工作,且与节度使多有诗歌唱和。此种经历更是当时其他女子根本不能具备和无法想象的。

薛涛得到历任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武元衡、李夷简、王播、段文昌、李德裕等十一镇的尊重的原因,既因她的品格,也因她的文采诗才。元稹《寄赠薛涛》诗中所说“纷纷辞客皆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应非虚语,而是当时实际情况。薛涛文采诗才,早已超越蜀中,远播全国,尤其对高级官吏和诗坛文人影响极大。诗人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说:

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

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12]

在她去世前一年,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德裕在成都府建筹边楼。筹边楼为政务与军务要地,普通官吏不能进入。薛涛却以幕僚身份应邀登楼,写下《筹边楼》诗:

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十四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城处见边头。

薛涛告诫西川诸将不要急功好利,贪图边功。这是对李德裕的进谏口吻;而李德裕同样不以为忤,欣然笑纳。这首诗气势雄豪,是薛涛的压卷之作。她不仅有诗才,对蜀中政情变化,治乱关键也很熟悉,无怪乎可以出入于历任节度使之厅堂,乃至军事要地。

第四,蜀地文化传统对妇女较为尊重和宽容,不仅妇女的文学才能有较好发挥的环境,而且在蜀中历代才女中,卓文君和薛涛均有专门纪念地,以薛涛的纪念地最为突出。

汉代蜀中即出现著名才女卓文君,唐五代时除薛涛之外,仅就《全唐诗》中所载,还有李舜弦、李玉箫、卓英英、眉娘、张窈窕、花蕊夫人等一批女诗人。所以何光远《鉴戒录》“蜀才妇”说:“吴越饶贡妓,燕赵多美姝,宋产歌姬,蜀出才妇。”

卢求在《成都记序》中赞美成都“人物繁盛,悉皆土著”,而且品格是“勇且让”。值得注意的是,卢求的《成都记序》写于唐宣宗大中九年,即公元855年,在薛涛去世后仅23年,可以说卢求与薛涛是同时代的人;薛涛应是卢求心目中,代表成都品格的典范人物之一。成都文化中对妇女的较为尊重和宽容,正是“其人勇且让”的具体表现。

在薛涛去世后,成都薛涛旧宅在唐代依然存留为纪念地,明代在成都东部的锦江边建有薛涛井,作为制作薛涛笺的水源,井旁已有楼馆陈设纪念薛涛。清代至今开始围绕薛涛井建有崇丽阁、薛涛亭、薛涛像、薛涛广场、枇杷门巷、浣笺亭、吟诗楼、五云仙馆乃至薛涛纪念馆等众多纪念建筑,2006年成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形成以纪念薛涛为主题,以竹为环境特色的望江楼公园胜境。

根据张篷舟的考证,德宗贞元元年(公元785年)薛涛16岁时,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欣赏薛涛诗才,让她入乐籍为乐妓。德宗贞元五年(公元789年)薛涛脱乐籍,退隐成都浣花溪边的万里桥畔,晚年迁居碧鸡坊,创吟诗楼,诗书相伴,至文宗大和六年(公元832年)辞世。[13]以薛涛和其他历史上的名妓相比,如南朝的杭州苏小小,与薛涛同时代的李冶、鱼玄机和关盼盼,明代的南京李香君和柳如是,几位名妓都是才女,都有诗文传世;但除苏小小、李香君、柳如是有一墓留存之外,其他几位均仅存在于史籍传说之中。而薛涛以一乐伎之身,能得到这样长久的纪念,这是古代其他女诗人难以与之相比肩的殊荣。只有成都文化的宽容与大度,才给予了一个曾入乐籍的女子,以诗人的身份与尊重。当然,成都给予薛涛宽容与尊重,除了她的诗才外,还因为她的人格始终是独立的。如她《和郭员外题万里桥》诗:

万里桥头独越吟,知凭文字写愁心。

细侯风韵兼前事,不止为舟也作霖。

这首和郭员外的诗前面两句,其实是薛涛自已隐居在万里桥边的吟诗楼上,以诗歌为寄托的形象写照。

又如薛涛的《酬杨供奉法师见招》诗:

远水长流洁复清,雪窗高卧与云平。

不嫌袁室无烟火,惟笑商山有姓名。

这首诗与其说是赞颂杨法师,雪窗高卧,远水清流,不如说是描写她自己既洁且清,不同于流俗的隐居生活。薛涛虽然饱经了人世沧桑,但却保持了高尚的人格和节操。

第五,唐代成都为著名的工艺之都和音乐之都,有高度的工艺水平和优美的艺术氛围,是薛涛发明与创作的最佳环境。

唐代成都造纸业十分发达,成为新兴的纸张产地,也是全国著名的造纸中心。唐代成都造纸业主要集中在城西南郊浣花溪一带,造纸为业者聚居于此。晚唐诗人郑谷诗说:“蒙顶茶畦千点露,浣花笺纸一溪春。”[14]薛涛也同样长期隐居此地,所以才能在這样的条件下改进和创新造纸技术,创造出千古闻名的薛涛笺。

薛涛改进造纸技术,所制作的深红色诗笺,享誉千载,被人们称为“薛涛笺”。“薛涛笺”之名,最早见于晚唐李匡义的《资暇集》:“松花笺其来旧矣。元和初,薛涛尚斯色,而好制小诗,惜其幅大,不欲长,乃命匠狭小之,蜀中才子既以为便,后减诸笺亦如是,特名曰薛涛笺。”[15]

薛涛彩笺得到当时不少的诗人名家的赞赏。如晚唐大诗人李商隐的吟颂是“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诗咏玉钩”。[16]另一位晚唐的大诗人韦庄写有《乞彩笺歌》对薛涛笺赞颂备至:“浣花溪上如花客,绿暗红藏人不识。留得溪头瑟瑟波,泼成纸上猩猩色。手把金刀擘彩云,有时剪破秋天碧。不使红霓段段飞,一时驱上丹霞壁。蜀客才多染不供,卓文醉后开无力。……也知价重连城璧,一纸万金犹不惜。薛涛昨夜梦中来,殷勤劝向君边觅。”[17]

韦庄以美妙的诗句描写了“薛涛笺”的品质与特色,薛涛制作的彩笺为当时文人争用,售价很高。薛涛之所以能过上优裕的隐居生活,并能修建吟诗楼,应是与她售卖彩笺有密切关系的。能依靠自己的发明创新而自强自立,这在古代女子中是极其少有的。

富庶繁盛的成都又是唐代的一个著名的音乐都会。杜甫在安史之乱中为躲避战乱,由关中来到成都。他刚到成都写下的第一首诗歌《成都府》中描述成都的音乐氛围说:“喧然名都会,吹箫间笙簧。”[18]杜甫对成都的第一印象,除了城内高大华美的房屋和冬天也郁郁苍苍的树木外,就是满城的音乐之声。成都音乐的发达,不仅城市,就是乡村中也是如此。《蜀梼杌》记载晚唐五代时成都风俗说,成都城外的“村落闾巷之间,弦管歌声,合筵社会,昼夜相接”[19]。薛涛诗中对成都的音乐也有反映,如《酬杜舍人》诗:

双鱼底事到侬家,扑手新诗片片霞。

唱到白洲畔曲,芙蓉空老蜀江花。

薛涛曾为乐伎,对音乐有更多的感悟,无论是白洲畔的乐曲,还是白雪飞庭的巴歌(见《酬文使君》),都是薛涛对这个音乐之都特色的描写。

第六,唐代蜀中优越的自然环境,为薛涛提供了源源不尽的灵感和诗材。

唐代诗人对蜀中胜景都不吝赞美,李白赞颂成都的城市风貌与环境之美说:“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20]杜甫也有诗说:“晓着红湿处,花重锦官城。”[21]又说“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22]

蜀中的山川风物与众多的花草树木,都出现在薛涛的诗中。如《春望词》,写成都的花开花落与自己的心情变化: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海棠花是唐代成都的名花,所以唐人描写海棠花,把它作为成都的象征。如崔涂《海棠图》:“海棠花底三年客,不见海棠花盛开。却向江南看图画,始惭虚到蜀城来。”[23]薛涛《海棠溪》诗,对成都春天的名花也描写得如诗如画:

春教风景驻仙霞,水面鱼身总带花。

人世不思灵卉异,竞将红缬染轻沙。

此海棠溪地名并非实指,成都郊野溪畔何处不种海棠?薛涛还有《棠梨花和李太尉》诗,赞颂花白似雪,叶赤如血的棠梨花:“吴均蕙圃移嘉木,正及东溪春雨时。日晚莺啼何所为,浅深红腻压繁枝。”又如《赠远》诗其二,寄情秋天的芙蓉花:“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

《春郊游眺寄孙处士》诗其一,描写春天的蔷薇花:“低头久立向蔷薇,爱似零陵香惹衣。”

此外,薛涛还咏颂唐代成都的特产荔枝,《忆荔枝》诗说:

传闻象郡隔南荒,绛实丰肌不可忘。

近有青衣连楚水,素浆还得类琼浆。

薛涛此诗可比张籍的《成都曲》:“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24]可见诗人所咏荔枝,为唐代成都实际风物。

成都除了是名花汇聚地外,也是竹类的故乡。薛涛在她的代表作之一《酬人雨后玩竹》诗中亦有描写:

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多留晋贤醉,早伴舜妃悲。晚岁君能赏,苍苍劲节奇。

诗中既抒发自己的品格与节操,也对蜀中之竹作了形象的描写,无怪后世纪念她的成都望江楼公园内,遍植竹林,以满园翠竹纪念这位女诗人。

在薛涛的笔下,蜀中风光绮丽,花草含情,碧树有思。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情于蜀中的山川花木,咏怀于时令变换,使她的诗歌,散溢出浓郁的蜀中风韵。如果薛涛未成长于天府之国,她的诗歌中的风物描写恐怕就要大大减色了。

由此可见,唐代成都的城市繁荣,文化风尚,官吏尊重,社会宽容,工艺发达,环境优美,再加上薛涛自己的文采,这些因素共同造就出了这样一个著名女诗人。而薛涛也为成都增添了千年的光彩,成为成都的历史名人与城市文化的重要象征。

注释:

[1]卢求:《成都记序》,扈仲荣编《成都文类》卷二十三。

[2]李白:《上皇西巡南京歌》之七,《全唐诗》卷一百六十七。

[3]薛涛:《菱荇沼》,张篷舟笺《薛涛诗笺》,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以下所引薛涛诗皆来自此书,不再一一出注。

[4]武元衡:《题嘉陵驿》,《全唐诗》卷三百一十七。

[5]王勃:《为人与蜀城父老书》,《全蜀艺文志》卷二十八。

[6]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七十二《益州风俗》条引《蜀记》。

[7]《隋书》卷二十九《地理志》。

[8]杨慎:《升庵诗话》,《蜀中广记》卷一百二。

[9]元稹:《寄赠薛涛》,《全唐诗》卷四百二十三。

[10]裴廷裕:《蜀中登第答李搏六韵》,《全唐诗》卷六百八十八。

[11]宋·佚名:《笺纸谱》,谢元鲁:《岁华纪丽谱等九种校释》,《巴蜀丛书》,巴蜀书社1988年版。

[12]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全唐诗》卷三百一。

[13]张篷舟笺《薛涛诗笺·薛涛传》,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

[14]郑谷:《蜀中三首》之二,《全唐诗》卷六百七十六。

[15]李匡义:《资暇集》卷下。

[16]李商隐:《送崔珏往西川》,《全唐诗》卷五百三十九。

[17]韦庄:《乞彩笺歌》,《全唐诗》卷七百。

[18]杜甫:《成都府》,《全唐诗》卷二百一十八。

[19]张唐英:《蜀梼杌》卷下。

[20]李白:《上皇西巡南京歌》其二,《全唐诗》卷一百六十七。

[21]杜甫:《春夜喜雨》,《全唐诗》卷二百二十六。

[22]杜甫:《绝句二首》其一,《全唐诗》卷二百二十八。

[23]崔涂:《海棠图》,《全唐诗》卷六百七十九。

[24]张籍:《成都曲》,《全唐诗》卷三百八十二。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曾任中国唐史学会理事、四川省历史学会副会长

猜你喜欢
环境优美
平桥村何以成为鲁迅的“乐土”
有凤来宜
天空之城
疗养胜地
“16812”彩色立方体高速公路企业文化的设计构想
建设绿色家园,促进教育发展
拜访朋友
垃圾窝
群加森林公园的发展效益、问题及思路
让你脑洞大开的创意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