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小说创作随想

2024-05-09 12:42杨晓敏
台港文学选刊 2024年2期
关键词:写作者文体作家

杨晓敏(中国河南)

经典作品、代表作家、从实践中来又与实践融为一体的理论规范,以及半个世纪以来两代以上的读者认可,使当代小小说创作成为一种新时期的重要文学现象。小小说《军神》(毕必成)、《桥》(谈歌)、《刷子李》(冯骥才)、《小岛》(陆颖墨)等先后入选全国统编教材,彰显出一种朝阳文体的底气、分量和立身之本。2018年出版《中国当代小小说大系》(五卷)、2010年小小说纳入鲁迅文学奖的颁奖范围、2008年冯骥才以小小说集获鲁迅文学奖,可视为小小说文体成熟的标志。2021年王奎山被当地政府在县文旅公园矗立起“本土文化名人”雕像,是对小小说作家的文学成就的肯定。2018年由全国小小说学会联盟评选的“改革开放40年:小小说业界40人、40事和100篇小小说经典”活动,对全国小小说领域的发展与繁荣进行了认真梳理和总结,谱写出当代小小说40年来从萌芽、发轫以及成长壮大的波澜壮阔的编年史。这些有标志性的事件等,共同构建和完善了文学谱系中的小小说文体地位,意味着一种崭新的文体开始进入新纪元。

小小说是一种文体创新

任何一个伟大作家乃至不朽作品,只有附丽于某种文体才能彰显其与众不同的独特文学价值。屈原、司马迁、李白、苏东坡、关汉卿、曹雪芹、蒲松龄、鲁迅等,莫不如此。以现实主义写法为主的《诗经》有很长的历史,但是当它后来逐渐淡出时,具有浪漫主義色彩的楚辞就出现了,就是当一种文体不能满足社会读写需求或者是不能与时代进步合拍的时候,必然会被一种新的文体所替代。再往后的汉乐府像《孔雀东南飞》《木兰辞》等,把现实主义、浪漫主义以及叙事功能相融合,又成为一种新的文体,这都是社会文明、历史进步的标记。继而唐诗、宋词过后,从元曲的台上台下互动,百姓参与,叙事文学开始占据文学主流舞台至今,可以说中国古代小说的鼎盛期或成熟期在明代已形成,三大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若加上《金瓶梅》、三言二拍以及公案、传奇小说都出现了,或者说白话小说写作,在长、中、短篇小说领域所取得的成就上都达到高峰,清代可圈可点的有一长《红楼梦》一短《聊斋志异》。现当代小说是文坛主流,从文体创新意义上讲,仍然可以看作是一种继承和发展。

从一种新文体的意义上来说,作为小小说读写的人应该是幸运的。我们现在谈别的文体的前世今生,比如诗、散文、长中短篇小说、戏剧等,起码要从几百年乃至上千年前说起,也只能从资料堆里去打捞钩沉,检索梳理。然而小小说是个时代文体,大致只有四十多年的历史,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是这种新文体的参与者。如果想讨论当代小小说的发展历程及未来走向:论及那些倡导者、编者、作者乃至名篇佳构、重要刊物、重要选本、重要奖项、重要事件以及理论观点等等,差不多都能扳着手指说出个子丑寅卯,因为小小说的读写者们一路走来,这些人和事以及那些经典篇什,大家如家常一般熟悉。小小说写作能使冷清的纯文学与大众保持联系,以极小的篇幅、极短的时间抓住读者。在同样具有思想内涵、艺术品位和智慧含量的前提下,节省阅读时间就是对读者的最大尊重,给读者带来一次哪怕是简单的快乐,也令小小说写作者们乐此不疲。而一次次的快乐叠加起来,为我们的时代和平凡旅途平添了缤纷的色彩。

思想内涵 艺术品位 智慧含量

小小说讲立意,是说应有很高的一个站位,一个很好的视角,会发现问题找准问题。其次要有艺术品位,就是要学会运用小说手段,通过调动所有的小说手段,把发现的问题艺术性地表现出来,伏笔照应、起承转合、留白闲笔、情节设置、人物刻画、语言风格,这些小说手段的得心应手,才能够选择出一个最合适的艺术形式,去反映提出的问题,文字中又会折射出写作者的情怀和境界。其三要特别讲究结尾,小小说和长篇小说的侧重不同,就是更加注重结尾艺术。写20万字你可以重在过程,但在小小说1000多字里只能把重心或爆发力放在结尾,不管是韵味悠长,还是旁逸斜出,或是戛然而止,总得有个说法。所以说小小说的结尾也是最见智慧含量的艺术。

小小说是作者用聪明的办法直接解决顽症的途径。这些灵光闪动的智慧资源蓄存起来,便会催生庸常生活的“技术革新”。他们为读者提供的,是打开困难之门的金钥匙,这是小小说的优势之一。凡生活型的作家,从互补的角度来说,还是要多读书思考来拓展自己的艺术想象力,尽可能营造出更大的文学空间,给生活的真实插上飞翔的翅膀才好。平时读到不少小小说,在主题开掘上也有良好意图,想提出或已经提出了某些方面的问题症结,在表现问题时也能调动一定的艺术技巧进行诠释,但在最后“解决问题”时乏力,多有虎头蛇尾、浅尝辄止之嫌。作者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却找不到打开困顿之门的钥匙,甚至连藏匿的方向也给不出暗示,消解了读者已被调动的心理期待。

有限的文字,无限的感染力

小小说的剪裁取舍间极有学问,在千把字的篇幅里何处写意、何处泼墨,大有讲究。小小说的语言,是提升艺术品位的至尊法宝。因为小小说是文学入门的一条捷径,从者甚众,多有靠编排故事,且乐此不疲者。殊不知,如此惰性的取巧,难以使小小说表现出多层次的内涵,容易落入通俗文化的简单审美的窠臼,致使作者长期在原地徘徊不前。归根到底,终因过不了语言这一关。那些总在故事叙述上下功夫,在人物肖像上浓墨重彩而不注重删繁就简,不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去发现和深刻体味,除了会让人觉得文学意味少些,也会感到故事的平庸。诗意是作家写作中情绪的自我表达,把骨感的现实或无垠的想象在描述中变得委婉柔韧,所营造的抒情氛围,多呈画面感,有利于读者潜行其中。比喻、象征、照应、通感等手法的运用,突破文字的限制,让叙述鲜活亮丽,联想由此及彼,营造出来的意象飞扬,美感丛生。

文学作品是写作者的精神自传,它所表达的主题旨趣,包括作家的经验和创作灵感的来源,以及所达到的文学成就高度,一是与作家的社会认知、艺术造诣、思想境界等密不可分,二是和写作者生活中经过的、听过的或想象过的事情回环缠绕,相互关联。囿于字数的限制,小小说能否写得内涵丰厚和境界高远呢?作为写作者,都想用极其经济的文字,来传导出无限的艺术感染力,于尺幅之内承载丰厚的题旨。只有精致的语言,才能表达出具有复杂含义的好作品,才能准确地凸现出作者赋予的寓意,才能让人在阅读中产生深层思考。我们总想以少的文字承载大的思想容量和艺术含量,唯有故事简约、描写精准和人物聚焦才能体现出来这一点。

小小说的潜内容

读小小说最怕一览无余,作者把话都说尽了,读者的阅读兴趣也就会锐减。有人说小小说是“留白的艺术”,这话虽有所偏颇,却也道出了这种文体的特征之一。当代小小说能称为经典的作品,无不隐含着极丰富的潜内容。可以这样说,小小说创作的潜内容匮乏还是充盈,是衡量一个小小说作家精神特质、文学素养的重要标杆。小小说的潜内容,和现实内容一样,都是具体可感的,潜内容涵盖了留白、余音、潜台词和潜意识,是小小说里特殊的精神产物。凡是能拨动人们的心弦、感染或启发读者的那些部分,通常都是作品潜内容蕴藏丰富之所在。它使小小说拥有了美学价值和艺术魅力。让我们读起来意犹未尽,回味无穷丰厚的意蕴是小说与故事的分水岭。故事和小说的差异究竟在哪里?当然还是思想内涵、艺术品位和智慧含量的高下。文学作品的分量和写法不尽在抖包袱上,而艺术手段的使用密度和认知社会人生的深度却不容忽略,它所潜在的鉴赏、审美功能亦需开发重视。

囿于体量的局限与束缚,如果把小小说作品写得内容丰厚,写好人的命运是一条重要途径;如果把小小说作品写成阳春白雪,密集的艺术信息量必不可少。我曾经有一句话被很多人引用:“人生是由无数个小小说组成的”,一是说人生中真正有意义的事,大都是片段性呈现和间断性接续的;二是说留在人记忆深处的,一般不是那些做得非常正确的事,因为连自个都会认为那是应该得到的结果,当然也不是完全做错的事,因为自己会觉得羞惭而不堪回首。难以忘却的,常常是那些到老都让人萦绕心头的纠结的事。

小小说的见微知著

小小说的见微知著,一方面是讲它艺术形式的精致隽永,如画家在册页上的留白,方寸之地天地宽,想象空间奇妙。宋画《寒江独钓图》中,一只小舟,一个渔翁在垂钓,整幅画中没有一丝水,而让人感到烟波浩渺,满幅皆水。如唐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逸思意境。又如书家之结构与布局讲究“疏密”,错落起伏中和谐统一,呈现美感丛生的艺术情趣。另一方面,则是体现“收官”之处的灵光乍现,无论是戛然而止、旁逸斜出,还是先抑后扬、言近旨远等,都让艺术的击打力爆发出震撼人心的力度。小小说篇幅短小,容不得作家在这方舞台上施展十八般武艺,精湛的细节刻画犹如画龙点睛,担当着举足轻重的重任。有人说小说的艺术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语言的艺术,小说中无论是对人物的刻画还是对环境氛圍的描写都要借助语言。语言,是文学的外壳衣裳,也是文学作品内容的一部分。作品是简朴还是简陋,是高贵还是低俗,读者首先会去评判作家的语言。富有表现力与感染力的语言,是一篇文学作品成功的重要标志之一。

小小说的文字讲究简约,遣字造句以含蓄和富有张力为上,提倡以极小的篇幅承载较大的容量,所以才有小小说与诗结缘的说法。而意蕴含蓄与语言张力这些字眼,无论在诗里或在精短的文字表达上,就其营造的效果而言,应该与意象、通感密切关联。意象是可以感知和隐喻的,通感又是传递和沟通感知的诱因,使意象更为活泼、新奇。所以写小小说结尾最讲究临床一刀、临门一脚。一篇小小说只有一千多字,即使闪转腾挪,使出浑身解数,它也展示不了太多的具体内容,所以叫临门一脚,直接就是前场球,所有的人都处于动态之中,球就在你一个人的脚下,这个球必须踢出去,你的技艺如何全凭这一瞬间的功夫。临床一刀也是如此,医生拿着刀站在癌症患者的手术床前,这一刀下去,切得好就治病,切得不好就会死人,这一刀凝聚着你的毕生所学。

笔记体小小说的魅力

笔记体小说是中国古典小说的一种,因其叙事简约、篇幅短小、形式灵活、不拘一格的文体优势而备受读者青睐,其起源可以追溯到南朝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清代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也是著名的笔记体小说。笔记体小说一开始就带有极强的“小我”色彩,它在写作上的随意率性而为,如一方私家菜园,作者表达出自己的某种生活情趣和对于世态炎凉的感悟理解。如果仅仅只是作者的自我展示,那么“笔记”就和私人日记没有区别,会失去了传播的价值。所以“笔记”之外加上“小说”二字,作者的写作发乎于“内”,而辐射于“外”,便充分体现出了“笔记体小说”的独特审美价值。笔记体形式上趋于短小,通过小小说创作载体,让一个古老文本完成了时代文体的嬗变。文体的流变当然离不开创造性劳动的推动,为数不多的笔记体小说写作,在这一方天地里留下了浓彩重墨的一笔。

笔记体小说是我国文学的主要源头之一,《聊斋志异》当数集大成者。当代文学的笔记体小小说,同样是姹紫嫣红的百花文苑里的一朵芬芳奇葩。冯骥才的“市井人物系列”如《大回》《苏七块》等,汪曾祺的“故事新编”如《鹿井丹泉》《捕快张三》等,魏继新的“世相百态”如《狗胆》《走龙》等,景田、鹤菁的“历史人物解读”如《较技》《定局楼》等,都能在沿袭传统文化的路子上,自生变化,再造神奇。虽属小品形态,亦是融入他们成就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从事笔记体小小说写作的也不乏佼佼者。孙方友的《陈州笔记》、杨小凡的《药都人物》、相裕亭的《盐河人家》、张晓林的《书法菩提》、马宝山的“唐代诗人逸事系列”等,大都能根植民间传说的土壤,营造出地域性的文化景观。优秀的笔记体小小说,语言讲究简洁明快,人物形象性格鲜明,故事情节起伏跌宕,十分注重大众阅读的审美趣味。凡此佳作,犹若墙角蜡梅绽放,溢香弥远;夜阑流星倏忽,灼人眼目。

独辟蹊径的系列篇章

小小说篇幅短小,不能设置大起大合的情节,不能铺排那种惊天地泣鬼神、跌宕起伏九曲回肠的故事,但小小说亦可用一系列作品来围土成堰,在每一篇相对独立的故事里,通过一个个精彩的细节刻画和典型的人物塑造,同样能传导出人间千丝万缕的浓浓爱意。在小小说千把字的篇幅中,要做到疏密相间,故事起伏跌宕,语言摇曳生姿,人物形象鲜活生动,类似于国画技法中的工笔画,要求构思精巧而笔法疏密有致,闲笔不闲,字字都要落到点子上,对作家实在是一种考验。一篇成功的小小说作品,显示了作家在创作上的高度,而众多有代表性作品的批量涌现,则构成了作家写作的厚度。系列写作成功的奥秘还在于,从单篇上看,都不失为独立和精致,但将数篇束成一组,依然相互纠结缠绕,顿有中篇小说的效果。假若一本书通读下来,则像一部长篇小说一样枝干疏朗,叶叶分明。

小小说以其单纯通脱的艺术魅力,吸引着一茬茬文学爱好者。优秀的小小说作品被人耳熟能详,成千上万的写作者跻身于小小说创作的行列,構成了一片风光旖旎、五彩斑斓的小小说百花园。作为一个小小说作家,如何在这片姹紫嫣红中脱颖而出,也是一件颇费思量的事。因为30年过去,在这千把字的尺幅之间闪转腾挪中,早已高手如林。题材或乡村或城市,笔触或深情或犀利,风格或传统或荒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多有独辟蹊径的经典篇章。譬如王奎山的乡土系列,谢志强的魔幻系列,孙方友的陈州系列、陈毓的爱情系列、刘建超的老街系列、蔡楠的白洋淀系列、申平的动物系列、邓洪卫的三国系列,等等,早已在作者笔下摇曳出独有的芬芳。他们有着对小小说的痴情,以数十年如一日的不懈追寻,从生活里淘选素材,在千锤百炼的文字里修行。

如何讲好一个故事

在小小说千把字的篇幅里,要写活一两个人物,让它血肉丰满;讲好一个故事,一波三折,微言大义,让读者为之心跳动容,的确不能忽略了观察生活的角度,小视了明辨事物的方法。因为作者在作品中提出问题的深度,解决问题的质量,设计细节的缜密无懈,要通过思想容量的比拼,来显示艺术品位的高低。能把故事尤其是传奇故事讲得一波三折、九曲回肠、跌宕起伏又不纯粹猎奇,不能不说是写作者能赢得读者青睐的一种有效手段。虽说它多少含有一些取巧的成分,但事实上有不少小小说写作者成功地徜徉在这条捷径上。作为一名文学写作者,或许谁都梦想写出一篇能超越时空获得永恒的具有传世意味的杰作。譬如像唐诗中的《春江花月夜》、宋词中的《明月几时有》等篇章。

小小说因其篇幅所限,要求叙述周密而不繁杂。一位小小说作家,写出一篇好作品不难,难的是摇曳生花妙笔,在各个时期都留下“雪泥鸿爪”。令人郁闷的是,在当代人的文学作品里,这种精品佳构甚少,多是一些心气乖戾浮躁,追逐世俗功利和无端炫耀技巧的琐屑文字。那种令读者神往、直逼灵魂深处的文学境界,那种沉静大气、钟灵毓秀、恻隐思辨和禅意无限的文韵蕴含,几或成为可遇不可求的凤毛麟角。好小说离不开一个故事核,然而写作质量的高下,则体现在作者能否调动出具有合理密度的小说艺术手段,来表述或诠释好这个故事,即在语言、描写、叙述、留白、思辨、剪裁乃至情节设置和营造氛围等元素上,为之服务。所以,不会“编故事”则小说寡味,仅会“编故事”则小说流俗,个中奥妙,全凭写作者下功夫体味。

阳刚之美的欣赏价值

如果说柔美一族属于凝脂之血肉,而硬朗一脉则是岩石般的骨骼了。刚健文风如泼墨,浸染处有力透纸背之劲道。塑造的人物,个性鲜明,举手投足,充满阳刚之美。开掘深层次的生活内涵,聚焦特定环境中的人物个性,凸显其人格魅力。小小说在有限的篇幅里,极难写得大气磅礴,头角峥嵘。尤其塑造时代人物,不易把握的,其实也是一个“度”数。稍一过,便概念化了。然而支撑小小说文体,却非得有此文字筋骨才行。如果小小说只能写生活浪花、人物素描和幽默讽刺之类的小品,无形中就缺乏了文学作品应有的厚重感和使命感,那么,小小说文体和专事小小说写作的作家们,还能从真正意义上“立”起来吗?有人常感叹偌大的小小说领域,多是软弱的笔力在写庸常的生活内容,或使用一些小技巧来完成一个小故事,既忽略了文学艺术品质的锻造,也缺少敢于提出问题的勇气和胆量。缺乏那种强悍凌厉、颇有霸气,如雪原鹰击、旷野厉风一样肃杀的文字。因为具有阳刚之气的遒劲文风,读来荡气回肠,极具震撼力和美学欣赏价值。

古往今来,文学作品无论长短,永远都是以质取胜的,所以曹雪芹一部《红楼梦》可以名传千古,王之涣一首五言绝句同样能流传百代。令人感动的是,从事小小说创作的优秀作家们,对名利的追逐,远没有对探索这种新文体本身的奥妙更令人诱惑。他们醉心于尺幅之内恣意腾挪,不断写出短小精悍和具有新鲜体验的千字文章,为丰富大众文化读写市场,提供鲜美的精神食粮。这种现象,既有类似写“畅销书”般的热闹情状,也有耐住寂寞写出“精品”带来的快感。一个作品中所凸显的东西,必然蕴含着作家特定的思想情感的价值取向,给人以生活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真正的文学创作要有高远、深广的精神向度,给人艺术的享受和思想的提升。

小小说独特的艺术感染力

写小小说能提升作者的品行修养,当然也会培养写作者的洞察力和领悟力。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芸芸众生间总有一些有意思的物事纠葛,被有心人串缀成或喜怒哀乐或酸甜苦辣的故事,供人们思索品评。一旦变成充满灵性的文字,便蕴藉着隽永的哲思,灵动、洒脱且不乏慧敏,弥漫出独特的艺术感染力。在千把字的篇幅里,作者总要提出或传导出一个问题,然后调动小说的艺术手段来解决它。作者的笔法和表达太过平庸肤浅,自然引不起读者的共鸣。所以,写作者需要读书、思考,不断充实自己的技艺,才能不负众望。文学即人学,意味着作家关注的中心是人,作家的创作力,表现的是对人的关注。

一个作品中所凸显的东西,必然蕴含着作家特定的思想情感的价值取向,给人以生活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一般来说,一篇优秀的小小说,总要在千把字的篇幅里,营造出一个刺激读者阅读的“兴奋点”,如深刻或敏锐的立意、故事的陡转、人物性格的升华、结尾的悬念等。 文学创作是作家的个性表达,作家在每一件作品里,都会留下属于自己的独特气息。即使不同题材的作品,那种结构形状、叙述方法、人物个性、审美态势、认知能力等,在作品外在的形象描摹和内在的逻辑关联上,也多有异曲同工之处。小小说体量小,创作数量容易高产,虽不能让每一篇作品都创意迭出,标新立异,但并不影响作家在拥有成熟的文学观念和娴熟的创作技巧之后,让作品与作品之间产生出别致且微妙的差异,各自散发幽独的芬芳,当这些作品的整体质量一旦达到相对的某种艺术高度,便形成了自己个性化的创作风格。

创作风格与文学性

风格的相对稳定对于一个作家而言,往小处说是艺术表现力成熟的重要标志,甚至不署名字,读者也能认定是你写的作品;往大处说,这种由作家的生活经历、思想观念、艺术素养、情感倾向、个性特征等综合因素,在艺术创作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形成的独创性的艺术审美,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呈现出大众审美趋势的某种共性和无限的丰富性。一个有追求的写作者,创作风格趋于成熟的标志之一,表现在笔下的文字开始力求多变,并且在情节讲述上逐渐显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作者对于自己要表达的东西,应有游刃有余的把握。小小说文体创作手法唯有不断丰富,对于创作边界的持续开拓,才能和小小说文体一起共同成长。我们常说“小小说不小”,就体现在这里。对于生存的深邃考量,会成为小小说这艘帆船上的压舱石,使小小说以小的身躯,有限的字数,传导超乎寻常的信息和能量。漫不经心的文字弥漫着散淡的心态,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

小说创作的奥妙在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对某些作品产生近乎迷戀式地一读再读,心里连连说“妙”?可见,每一篇优秀的文学作品,本身应该具备一些稀有的元素,仅就它的阅读趣味而言,诸如宗教般的氛围、神秘的色彩、回环式的结构以及多义性的主题、复杂意味的人物等,始终让读者兴趣盎然,并激励他们去追寻作品设计的奥妙。尤其是当他们接受了之间的某些细微差异时,这种发现会让人欣喜异常,一种不可言喻的刺激会溢满全身,咀嚼再三,击节赞叹。很喜欢小说的一种叙事手法叫伏笔与照应。故事的前半部分打下一个或数个伏笔,以一种若隐若现的提示进行铺垫和推进,在后半部分自然而然地做出一一照应,犹如曲径通幽时的柳暗花明。对于故事本身来说,内在逻辑由此连贯无隙,人物形象和性格渐次丰满起来,文气有弹性有节奏,显得自然流畅,妙趣横生,阅读起来读者的参与感强。作为小说,仅有故事是远远不够的,故事编排只是它的基本构成和表现形态,它的深度和内涵则要以文学性来衡量,所以故事中的人物塑造才是它的血液、骨骼和精神。

唐诗 宋词 小小说

小小说是一个集合名词。小小说是由众多小小说构成的,不仅仅单指某一篇作品。譬如我们说的唐诗、宋词。对于唐诗,我们不能说,只有李白的诗才是唐诗,或者杜甫的诗才是唐诗。而应该是,唐诗不仅仅包括大小李杜,还包括初唐的王杨卢骆,中唐的元白韩柳等等。唐诗也不仅仅是《唐诗三百首》,不仅仅是《唐诗别裁集》,而是说唐代近300年间诗人们的五万多诗歌总和,唐诗是指全唐诗,是指它在较长时段内众多人的参与和达到的艺术高度以及产生的深远影响。用鲁迅的话讲,好诗到了唐代,差不多全都写出来了。也就是说,唐代的众多诗人,所写出来的诗歌,其技术层面与艺术水准,都差不多在一个大致整齐的水平线上。这样,才形成了唐代诗歌的日光月华、星汉璀璨的文学天空。宋词亦是如此。

小小说作家也是个集合名词,是由写作上有不同的艺术追求与迥异风格的群体构成的字眼。小小说和长小说悄然接轨的重要标志之一,在于同样具备了大众化写作和精英化写作的本领。这些代表性作家和优秀作品所折射出来的才华,以及对社会、人生、文学的深层理解思考,即使和从事其他体裁、文本写作的同行比较,也不逊其后。在当代小小说领域,作品的精度构成衡量作家站位的高度。作品和作者的关系,好像连体婴儿一样,须臾不可分离。譬如一篇《立正》,让老作家许行一生不朽;《红绣鞋》使王奎山成为“王确山”(奎山是河南确山人);《陈州笔记》系列,孙方友被誉为“笔记体小小说之王”;谢志强的《黄羊泉》和《桃花》把先锋写作推向极致;陈毓的《名角》和《伊人寂寞》是柔美文字的范本;蔡楠的《行走在岸上的鱼》《水家乡》洋溢着天才的想象力,刘建超的《将军》和《朋友,你在哪里》辐射着遒劲的力道。还有刘国芳的《风铃》、白小易的《客厅里的爆炸》、于德北的《秋夜》、芦芙荭的《一只鸟》、非鱼的《荒》、袁炳发的《背后的人》、沈宏的《走出沙漠》、宗利华的《越位》、邓洪卫的《甘小草的竹竿》、范子平的《上大学去》等等,作家和作品仿佛一对孪生兄弟,相生相伴,互动互补,结成了须臾不可分离的生死之交。这些优秀的小小说果子,经年弥漫着成熟的芬芳,多年来入选各类典藏本、获殊荣乃至成为作者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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