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性的存在与存在性的语言
—— 西方哲学发展的语言学视域及其存在论基础

2013-02-15 17:39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存在论界限本真

朱 林

(上海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松江校区),上海 201620)

语言性的存在与存在性的语言
—— 西方哲学发展的语言学视域及其存在论基础

朱 林

(上海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松江校区),上海 201620)

西方哲学家认为语言与存在是内在同一的,作为“存在的存在”只是存在于语言中,语言是存在的本体论依据。海德格尔将语言视作“此在”敞亮自身的存在方式,“此在”由语言本身所蕴藏着的内在丰富性语义所牵引,聆听、领悟并应和着这种本然所是的存在意蕴。而在伽达默尔看来,能被理解的存在就是语言,凡是能被语言表述的东西并不存在于它自身之内,而是存在于它所表述的语言中并作为被理解的东西而存在。人及人的世界生成并存在于语言中,语言是存在的直接显现,语言与存在的内生性关系,构成了西方哲学发展的语言学视域和存在论根基。

语言;存在;语言学视域;存在论基础;内生性关系

黑格尔曾说过,西方哲学的语言“具有这样的神圣性质”[1],它能够直接地使感性的具体转变为普遍的共相,这种“颠倒意谓”的奇特功能使之能够在普遍中把握住特殊。隐含于语言本性中的这种辩证本能,使语言成为存在的根源性依据并与之保持一种内生性关系。换言之,不是语言表达存在,而是存在内生于语言,语言是存在的直接实现。本文从西方哲学发展的语言学视域及其生存论基础入手,通过辩证地考察存在性的语言与语言性的存在,旨在阐明语言对存在真义的显发作用以及语言与存在的内生性关系,这对于推进我国语用学的当代发展将不无裨益。

一、语言与存在是直接同一的

在古希腊哲学家那里,语言与存在原本就具有同一性,作为语言与作为存在是一回事。正如巴门尼德所说:“能够被说和被想的与是者是同一个东西”[2]。在他看来,一切存在物都存在,但是它们总有一天都将不复存在,唯有使一切存在物得以存在的“存在”本身,是永恒不变的真实存在。显然,这种“存在”之于存在物,不是生成性的而是本质性的。柏拉图认为,感性认知不能捕捉到作为一切存在物之本质的存在,唯有通过理性认识并借助语言才能获得对形而上的本质的理解。亚里士多德则认为,存在唯有获得语言的理解才是真实的,作为“存在的存在”其实就是语言,“存在”只是存在于语言中,存在的一切属性与规定都以语言为前提和基础。康德继承了这种在语言中把握存在的研究思路,认为“存在”作为存在物的根据,具有最大的普遍性,它不可能像自然哲学家那样,用某种或者某几种原初的物质形态(水火土气)去命名,而只能求助于特定的概念或者语言对之进行抽象把握,离开语言我们根本不能直接规定存在是什么。黑格尔也认为,由于存在与存在者并不处于同一个层面上,感性认知绝不能解决两个不同领域中的问题,否则,不是将存在限制成为存在者,就是把存在者误认为存在本身。感性认知只能对存在物有效,对存在者及其表象描述得无论如何逼真,也依然不能得出关于存在之本质的思想来。基于这种分析,黑格尔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通过语言把握存在的努力,就是通过语言把握宇宙自然本质的努力,语言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语言与存在是直接同一的,语言是存在的本体论依据。

对于语言与存在的关系问题,现代哲学家海德格尔做了更深入的考察。在他看来,存在是什么以及存在的意义怎样,都与语言内在相关,唯有语言才能揭示存在是如何存在的以及是如何显现自身的。无论感性认知抑或理性认知都无法接近并通达存在,相反,只能离它越来越远,要把握存在必须诉诸于人的语言。他分析说,一切存在者皆因存在而存在,但是,存在也总是存在者的存在,若要把握本真的存在必须通过“此在”的生存。“此在”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它不是现成凝固的、与自己的存在漠不相关的存在者,而是为了存在而存在的、始终处于“去存在”之中的积极存在者。而且,更为重要的还在于,“此在”总是借助语言而领悟自己的存在性状,并且通过这一领悟而规定着自己的存在意义、筹划着自己未来的生存理想。可见,这种生存性的领悟,对于人的本真存在来说简直就是性命攸关的。存在问题的解决既不能依赖于感性的体认,亦不能依赖于理性的玄思,而只能通过语言的表征。语言的表征或领悟,能通达存在的始源状态,敞亮其“去存在”的在世本性和生成本质。“此在”的本真存在状态就是他的言说状态,他正是通过积极的言说而与世界实现水乳交融的,“此在”的言说就是存在的显现,唯有通过对“此在”的领悟与表达,才能使存在的真义得到朗显。

二、存在内在于语言中并为之所包围

从以上对西方哲学关于语言与存在之内在关系的简要回顾可知,西方的存在论蕴含着深厚的语言学背景,从这种意义上说,存在本身就是语言的产物,存在与否以及如何存在,完全取决于语言对之如何描述。人的存在被视作语言性的存在,人的世界也被视作语言的世界。语言都是表述存在的,存在不可能脱离语言,而必须通过语言来显现,离开语言的存在与离开存在的语言,都是不可想象的[3]。然而,当我们用语言表述存在的时候,被语言所表述的往往不仅有存在本身而且还有存在者,语言陷入“一仆二主”的尴尬局面,它被迫同时去适用于两个完全不同层次的问题,这样我们就面临最严重的质疑:语言能否通达存在以及究竟什么样的语言才能通达存在?换言之,“存在”究竟是真的存在抑或只是某种语言的产物?对此,逻辑经验主义者就曾认为,存在只是联结概念的系词,它本身并没有真实的语义。因而以存在为研究对象的存在论,其实,只是误用语言的结果。但是,与之不同,绝大多数存在论者都坚信,存在与语言是内在同一的,存在就内在于语言中,存在为语言所包围,而任何语言都有可能赋予存在以特定的含义,并成为真实的存在。如果存在能够用语言来表达,那它就是可理解的,也就是真实无妄的;如果不能诉诸于语言来表达的存在,那就应该对之保持沉默。当语言表述存在时,就是表明有物在场且如此亮相,存在如果离开语言,其生存真义就只能处于遮蔽状态。表述某种对象的语言与语言所表述的对象之间没有区别,完全是一回事,语言与存在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用语言来把握并再现存在时,语言的逻辑和语言的结构就直接变成了存在的逻辑与存在的结构。存在的世界就是语言所及的世界,人的语言就构成了存在的界限和世界的界限。在语言界限内一切皆可述说,说出来的不仅有意义而且能够被理解,超出语言的界限则处于不可言说的领域,非语言性的存在不仅没有意义而且不可理喻。

但是,在现代西方语言学家看来,语言毕竟不同于存在,语言所及的范围也不都是存在的范围。首先,语言与语言表述的对象不能混为一谈。因为语言表述的未必一定是存在,也可能是非存在。具有乌托邦性的事物也同样可以被言说,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甚至非常荒谬的东西也可以被表征,总不能因为它们得到了言谈或者表征而就认为它们是真的存在着。其次,语言的确有自己的界限,但是我们不能用语言的界限去限定存在的界限,语言的界限之外不仅有物存在而且语义更为宽广,被语言所描述到的存在,只是世界中的一小部分内容,许许多多的存在是无法诉诸于语言的。语言所不能企及的存在,就是维特根斯坦所说的“不能讲述的”、“神秘的东西”[4],它不仅确实存在而且语义更为复杂。正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言近而旨远。如果用语言的界限去限定存在的界限,使存在成为语言性的存在,那不仅人为地缩小了语义的范围、世界的范围,而且人为地限制并窒息了语言自身的内在活力。

三、语言是“此在”敞亮自身的存在方式

看来,只有突破语言的界限,才能发现语言与存在之间的关系,揭示出语言的存在论根据。那么,如何才能突破语言界限而发现语言与存在的那种根源性依据呢?对此,海德格尔有自己非同寻常的主张,这方面他走着自己独特的路。在海氏看来,存在不是既成性的而是生成性的,“此在”始终处在不断的自我生成与自我筹划之中。“此在”的存在就是生存,存在通过“此在”的生存活动而出场,存在的意义是人在生活中“在”出来的。“此在”对它的存在的理解规定着它的意义,这种始源性的存在经验就与语言结下了不解之缘,语言是“此在”与存在相属的本质领域,语言敞亮存在的本质,存在的本质就是语言。为什么语言作为“此在”的始源生存经验,对于释解存在之谜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在他看来,“此在”的生存语境就是“烦恼”、“理解”和“言谈”。由于“此在”被抛在多种“可能之在”中,就须对它的存在进行理解与筹划。如何理解就如何存在,“此在”对存在的理解规定着它的存在,解释就是理解的展开,而言谈就是解释的外露。可见,语言在“此在”的展开状态中具有根源性意义。从“此在”的生存论角度看,语言与存在的确是内生性相关,语言就是“此在”展开自身并获得出场的生存方式。通过并借助存在的语言视域,“此在”显现自己的生存本质并赋予存在以人学意义。

那么,人是如何通过拥有语言而被语言所拥有的呢?海氏认为,首先,语言是存在获得自我开展的生存境遇,是“此在”本真存在的基本情态。任何“定在”(已经成型的存在)并非存在而只是存在者,存在之为存在就在于它在语言中的现身,在“可能之在”中“去存在”。其次,语言与存在乃处于源发构成的相属关系中,“此在”因语言的理解与筹划而存在,存在则由“此在”之言谈性的能在而不断开拓着自己的真在,语言担负着使存在得以显现自身的庄严使命。只要“此在”仍然以言谈这种能在性的方式而存在,无论它如何言谈都是自己生存情态的显现。正所谓,人在说话,而话也在说人。这样,通过“此在”的生存所破解到的存在之谜,其实,就是通过语言的揭示作用而开启到的存在真义。“语言是存在的家”,语言不是人的发明,更非交换思想的工具,而是存在的境域和家园,不是人说话而是语言自己在开显。再次,语言还构成“此在”之“亲在”。存在之能在或者“此在”之真义在语言视域中得到开启的过程,就是“此在”于语言中亲自存在、自我现身的过程。人栖居在语言所构造的家园中,思者与诗人是人生存意境的看家人。人由语言本身所蕴藏着的内在丰富性的哲理和诗意所牵引,聆听、领悟并应和着这种本然所是的“飘飘诗情意、淡淡哲理香”,通过种种解蔽而将存在之真谛带出晦暗并向世界万物开放。总之,存在总是通过语言而显现,存在在思想中形成语言,语言的本质是存在的展示和寓所。不是人支配语言而是语言支配人,语言比人更强大,正是它创造了存在,譬如,“诗就是通过言词的含意,捐赠出存在”,“只有思与诗才是人的言说的本真方式”[5]。

四、能被理解的存在就是语言

伽达默尔继承了海德格尔把对存在问题的探究与语言内在联系起来的思路,并在对存在作语言性把握的过程中,实现了语言学的生存论转向,进一步把语言看成是存在的本源性基础和生成性境遇。也就是说,他把“此在”的本质归结为语言,并置入生存情态这一敞开的场所中,语言就成为人的生存真义获得“遮蔽”与“解蔽”的内在张力。存在的语言性,构成了人之为人的基本特性,以诗意的语言述说着人存在的价值。“此在”就是诗意性和语言性的存在者,他受到哲理和诗意的感召,领悟到做人的真谛。但是,不同于海氏的是,伽氏从理解的历史性、语言性等方面系统地建构了以语言“理解”为核心的基础存在论。在语言与存在之间的关系问题上,伽达默尔也接受了海德格尔把二者的基础归结为诗意栖居的思想,并从生存论的角度发展了二者的相属关系,在交互作用中,使语言与存在走向了进一步融合。在伽达默尔看来,“能被理解的存在就是语言”[6],在语言的破损处无物存在,存在的真义惟有在语言中才能被照亮。他说:“这种对事物的理解必然通过语言的形式而产生,但这不是说理解是事后被嵌入语言中的,而是说理解的实现方式就是事物本身得以语言表达。”[6,p276]语言在理解中具有优先性,诠释学预先假设的一切东西不过只是语言。凡是理解都需要解释,语言解释是达到相互理解并产生重叠共识的关键环节。理解决不是将自己置入他人的语境中,重新领会他人的愿意或者重构他人的思想。理解乃是与某人在某事上经过一问一答而形成的意见一致,理解总是相互理解。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整个理解过程乃是一种语言解释过程”[6,p281],理解的真正问题以及那种巧妙地控制理解的尝试,其实都是与语言学内在相关的问题,“语言是谈话双方得以相互了解并对某事取得一致意见的中心点”[6,p282],理解过程就是通过语言的融合和语义的再造而找到共同语言的过程。

具体说来,首先,语言使历史与现实得到融合。语言在文字中获得存在的时代意义,以文字形式传承下来的一切东西面对一切时代都是同时代的,任何时代的人都可获得理解,理解的意识并非只是重复了某些以往的东西,而是参与了一种当前的意义。通过对文字的理解,以往的存在脱离了具体的现实,而被抽象为一种一般性的存在,这种存在使它成为永恒的并与每一个现在共在,语言具有一种把过去与现代整合起来并获得共存的功能。其次,语言融合就是世界融合。世界就是我们所理解的世界,世界的界限就是我们所理解的界限,世界的普遍性就等于语言的普遍性,语言观就是世界观,世界只是相对于它的语言而存在,并被它的语言所规定。再次,语言与人同在、与世界同在。语言不是给予人的、也不是人造的,语言与人、与人的世界一同发生、一同存在,这是一种本质性的事实。因为,语言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结构”[6,p332],语言不是世界中的一个具体事件,而是人获得本真存在的基础,正因为人拥有了语言,人才拥有了世界。世界就是为人而存在的世界,而非对于其他事物而存在的世界,但世界对于人的这个本真存在却是通过语言而实现的,不是人创造了语言而是语言创造了人,人在语言中自我生成并对世界无限开放[7]。总之,伽氏认为,凡是能被语言表述的东西并不存在于它自身之内,而是存在于所表述的语言之中。人及其世界能被理解,其意义不存在于它自身之内,而是作为被理解的东西而存在。质言之,人及其世界的意义生成于理解中、存在于语言中,能被理解的存在就是语言,语言是存在的直接显现,语言的存在性与存在的语言性内在统一于理解中,这集中体现了语言与存在之间双向互动的内生性关系。

[1]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73.

[2] 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31.

[3] 朱林.略论西方语系的内在悖论及后学语义对它的解构[J].青海民族大学学报,2011(1):66-68.

[4] 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97.

[5] 夏基松.现代西方哲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287.

[6] 洪汉鼎.理解的真理——解读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1:276.

[7] 李洪儒.系词——人在语句中的存在家园——语言哲学系列探索之二[J].外语学刊,2006(2):31-35.

(责任编辑、校对:朱 燕)

The Presence of Linguistic and Existence of Language: Development of Western Philosophy and Linguistics Perspective Based on Ontology

ZHU Lin

(English College of Songjiang Campus, Shanghai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Shanghai 201620, China)

Western philosophers hold that language and existence is the same, as “existing existence” just in language, the language is the existence based on ontology. Martin Heidegger views language as “this” clear own existing way. “This” in the language itself contains inner richness of semantic traction. In Gadamer’s opinion, the “can be understand existence” is language, which can be expressed in language does not exist within itself. It exists in its description language and as understood things. The formation and existence of human being and human world are in language. Language is a direct manifestation of existenc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nguage and existence constitutes the foundation for linguistic perspective of western philosophy and ontology.

language; existence; linguistic perspective; ontology foundation; inner relationship

H0-60

A

1009-9115(2013)03-0057-04

10.3969/j.issn.1009-9115.2013.03.015

上海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战略研究中心研究生培育招标项目(2013yjspy004)

2012-12-18

朱林(1989-),男,河南开封人,硕士,研究方向为西方语言学的哲学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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