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与观念
—— 阿波利奈尔艺术思想简述

金鹏JIN Peng1. 武汉理工大学，武汉430070（Wuh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 430070 Wuhan）2. 河南财政税务高等专科学校，郑州 451464（Henan College of Finance and Taxation，451464 Zhengzhou）

形式与观念
—— 阿波利奈尔艺术思想简述

金鹏1,2JIN Peng
1. 武汉理工大学，武汉430070（Wuh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 430070 Wuhan）
2. 河南财政税务高等专科学校，郑州 451464（Henan College of Finance and Taxation，451464 Zhengzhou）

阿波利奈尔是为“立体主义”风格辩护的重要艺术理论家，然而他的理论却长期被人忽视。因此，在厘清塞尚对立体主义艺术观念为启发的基础上，阐述了阿波利奈尔对“立体主义”风格的确立与观念要求，进而探讨了他是如何从塞尚的观念之中剥离出来、发展成为独立的艺术风格的有关历程。通过对阿波利奈尔和“立体主义”理论的介绍，探讨西方现代艺术对形象的扬弃和剥离的过程，不难看出，阿波利奈尔的理论是西方艺术转向的一大关捩，影响着抽象艺术观念的生成。

塞尚；立体主义；情感表现；浪漫型艺术；纯粹的形式

在西方现代艺术发展史上，“立体主义”流派是一个难以绕开的话题，毕加索、布拉克、莱热、梅里琦等人不仅创造了令人惊叹的全新艺术样式，成为西方艺术风格演变中的重要阶段，而且极大地丰富了西方艺术理论的内涵和批评的语汇资源，成为我们观察、了解、研究西方近现代艺术理论的重要立足点，拓展了现代艺术美学观念的理论视角。而“立体主义”在现代艺术中的成功，除了艺术家不懈地探索之外，也少不了艺术批评家在幕后的理论支持，而构成“立体主义”理论基石的，正是法国诗人兼艺术批评家纪尧姆·阿波利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1880-1918）所提出的一系列为“立体主义”辩护的美学观念（见图1）。

在西方现代主义的发展进程中，后印象主义是一个关键节点，它的出现是现代艺术的重要转捩，它不仅将莫奈等人的“印象主义”风格由“视觉”中心主义发展成为以“心灵”、“精神”的描绘为主[1]5-14，而且还为现代艺术的基本规则立法，成为后来两大流派的共同起点，即一方面是以荷兰画家梵高为代表的推重“情感”的泛表现主义(只是广泛意义上的表现主义的初期形态)，另一方面则是以塞尚为代表的侧重“形态与观念”的泛形式抽象主义（只是广泛意义上的形式主义的初期形态）。当然，如果一厢情愿地认为塞尚的艺术哲学很自然地过渡到“立体主义”那里，而“立体主义”又成为后来“风格派”等抽象主义的前期形态的观点则是不客观的。塞尚也是强调“情感表现”的，如他讲过“我认为艺术是个人的知觉。我让这种知觉处于情感之中，然后求助理智把它组织成一件作品”[1]5-6，“没有感觉就没有绘画”[1]13，“文学作品是以抽象概念来表现的。而借助素描和色彩的手段组成的绘画，则给画家的情感与观念以具体的形式”[1]14。从这些话中不难看出，塞尚并不反对“情感与观念”，而是试图为情感与观念的内容在艺术中的实现找到一种适合的、可感的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讲，弗莱不遗余力地将塞尚奉为“现代艺术之父”并不为过。但塞尚是如何实现他的艺术观念的呢？他认为“让我把曾在这里对你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要用圆柱体、球体、圆锥体来处理自然”[1]13。此外，《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塞尚”条的记载也可以作为凭证：“自然中的每件东西都与球体、圆锥体、圆柱体极相似，画家必须学会描绘这些简单的形象”。十分清楚，在塞尚眼中，只有最纯粹的形式才是表现情感，抑或说是表现观念的最好载体，只是单纯、抽象、几何式的形体才是理念表达的最佳媒介，“作为一个画 家，我首先依赖的可视的感觉”[1]5-6。因此，我们从塞尚的作品中看到的是与西方古典主义艺术传统相疏离的风格形式、抽象的格调、平面化以及平涂式的色彩足以使他的作品显得格外标新立异。他的《打牌者》、《普罗旺斯的石山》、《圣维克多山》、《静物》系列中充溢着他对全新艺术表达观念的追求，以及对新的表达形式的实验，并且很快取得了令人惊叹的成就，成了后来西方现代艺术形式确立的基本的抽象的法则。塞尚曾经自嘲“形象躲着我”，但毫无疑问，他无意之中为西方现代艺术理论的发展推开了一扇窗，使得人们的视阈得以拓展，新的艺术形式层出不穷，丰富着画家们的艺术经验，更推动着西方艺术观念的延展。因此，阿波利奈尔认为“塞尚的晚期油画及其水彩画属于立体主义”[2]22。

图1 纪尧姆·阿波利奈尔

如果说塞尚作为一位艺术家仅仅是从创作上萌蘖了新的艺术理念，那么就可以说是阿波利奈尔继承了塞尚理论成就的衣钵，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他并没有奉塞尚为圭臬，而是对其理论性和可操作性做了进一步地修正。同时作为诗人，阿波利奈尔将这种理论赋予诗性的意蕴，使他的艺术理论蕴藏在诗性的文字中，达到了和谐的统一。当然，其诗人的身份也导致了提出的“立体主义”理论遭到艺术界的长期忽视与冷落。

阿波利奈尔心目中的“新绘画”是一种纯精神的绘画，而理论中所谓的“真实”也是指的精神意识上的主观真实。在这个方面，阿波利奈尔与前辈莫奈是有相通之处的，正如黑格尔在其名著《精神现象学》中提出的精神可以分为主观精神、客观精神和绝对精神那样，而绝对精神又是由宗教、艺术和哲学（绝对知识）所构成，因此领悟抽象的绝对精神，艺术是一个感性便捷的方式。那么什么样子的艺术是领悟“绝对精神”的最佳方式呢？黑格尔认为，相比而言，“物质性大于精神性”的“浪漫型艺术”要比“象征型艺术”和“古典型艺术”更直接、更真实。而浪漫型艺术本身则被认为是精神性大于物质性，这是西方现代艺术的发展方向和必然归宿，这也为艺术的表现与抽象奠定了理论基础。

一、阿波利奈尔的第一个理论贡献

阿波利奈尔的第一个理论贡献就在于要想使精神的表现更为直接和彻底，就必须简化艺术的形式。他认为，由他命名 的“立体主义”必须反对绘画模拟自然[2]9-29，主张创造自然。但是在如何创造自然的问题上，古典主义者认为要如“镜子”般再现“第二自然”，而阿波利奈尔则认为这种模拟是徒劳的，是表象的，因此是不真实的、不纯粹的。在他的艺术观念中，表现性艺术与传统写实艺术存在着艺术意念的鸿沟。阿波利奈尔强调，“立体派和旧画法的区别是这一事实，即它不再是一种模拟的艺术，而是一种表现的艺术，它企图提升自己成为新创造。在表现的或新创的现实中，画家能通过一种几何形化来表现三度空间，在单纯地再现眼见得的现实时，他能借助于视觉幻象，通过缩短及透视，而这却将使被表现的或新创的形式变形。对于这种内在的表现的现实性，每个人是具有感觉的”， “尽管他们仍在观察自然，这些新画家，却不去模仿它，并且仔细地避免再现自然——因此我们走向一种全新的绘画，它对于我们现今所了解的绘画的关系，像音乐对于文学那样”，“造型的各种力量：纯洁、统一性、真实，克服了自然，并把它屈服了。火焰是绘画的象征。”[3]67-68这是阿波利奈尔的重要理论转折。这个转折的核心在于：如果说塞尚认为抽象的形式可以表现主观的精神意识和情感表达的话，那么阿波利奈尔则认为要实现精神层面的追求，就必须舍弃既有的传统和完满的形式。

二、阿波利奈尔的第二个理论贡献

因此，这就势必引出笔者所要探讨的阿波利奈尔的第二个理论贡献，即他认为立体主义必须反对绘画使用传统的技法，主张绘画借鉴广泛流行的科学概念。而在阿波利奈尔看来，几何图形是科学完美的象征，所以就提出了“人们对于新派画家，强烈地抨击他们从事于几何学……而他们很少准备做几何学家，正像以前的画家一样；但人们可以说，几何学对于造型艺术好似文法对于写作家，但是现代的学者们不再倚靠欧氏几何学的三度空间了。”[3]67-68应该说这是阿波利奈尔理论的重要支撑点和必然归宿：在形式上，努力回到几何图形般的基本形态，这是他为立体主义提出的理论纲领。但是他的理论并没有完全取得实践的机会，这可能一方面是由于艺术家还没有做好准备，另一方面是欣赏者的接受程度。在这方面，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指出：“当然，用这种方法去组成一个物体的形象有一个缺点，立体主义的创始人对于这一点是很清楚的，这种方法只能用于多少还是熟悉的形状：看这幅画的人必须知道小提琴是什么样子，才能把画中的各个片段联系起来。就是由于这个缘故，立体主义画家通常总是选用熟悉的母题，有吉他、瓶子、水果盘，偶尔还有人物。对于这些，我们能够毫不费事地在画中找出头绪，了解各种部分之间的关系”[4]321。因此，在贡布里希看来，“绘画是在一个平面上表现深度。立体主义是一种尝试，试图不去掩饰这个悖论，而是利用这个悖论取得新的效果”[4]321。贡布里希的观点是非常客观的，也是对于阿波利奈尔理论的梗概性总结。阿波利奈尔自己也曾经指出：“然而，几何图形正是图画的主体。几何学是一门研究空间及其度量与关系的科学，历来就是绘画的根本规则。迄今为止，欧几里得几何学的三维，足以消解无限感在大艺术家心灵中播下的不安”[3]15。由贡布里希的观点看来，阿波利奈尔对于立体主义艺术观点的确立是起了重要作用的。

阿波利奈尔的理论一方面强调“自然”，一方面则认为“自然”又是难以把握的，“人们永远也不能一劳永逸地发现真实，真实始终是新的。换言之，比起自然来，真实不过是一种更为低下的自然体系”[3]12， “园丁还不如艺术家尊重自然”[3]9。而另一方面，要实现所谓的“自然”，就要舍弃“真实”或者“逼真”。而“逼真再也没有一点重要性了，因为，艺术家把一切都舍弃了，只为真实，只为他虽未发现却推定存在的一种更高自然的需要。对象不算什么了，或者可有可无了。”[3]13在这里，阿波利奈尔说得很清楚，为了实现自然的“真实”，需要对“逼真”进行摒弃。从这个层面上言，“自然”是精神境界上的追求，“真实”、“逼真”则是艺术形式上的完满。而对于“自然”，阿波利奈尔以毕加索为例进行过探讨：毕加索模仿构图来表现立体，采用构成物体的各种要素，而且极为全面、极为尖锐地罗列出来。又因为多方观众的有力参与，他们不仅同时看到了物体的各个方面，而且甚至给予安排。如果这些要素根本形成不了物体形貌的话，此种艺术与其说是提高，倒不如说是深刻[2]9-29。阿波利奈尔绝没有放弃观察自然，并且同自然一样密切地作用于我们[2]29。

三、阿波利奈尔的第三个理论贡献

阿波利奈尔的第三个理论贡献就在于他对“立体主义”的深刻观察和反思，并且对其进行了总结和归类。按照立体主义风格的四种趋向，阿波利奈尔将“立体主义”划分为“科学立体主义”、“物理立体主义”、“俄耳甫斯立体主义”和“本能的立体主义”[2]9-29。应该说这是阿波利奈尔对“立体主义”的重要分类，并且深刻阐述了其分类的理由。

阿波利奈尔认为“科学立体主义”是一种“纯粹的趋向”，科学立体主义所使用的素材，“不是挪借于视觉的真实，而是取自知识的现实，也就是讲‘科学立体主义’形式的生成不是依据于视觉，而是来自理性对现实的反映。”在他看来，“立体主义”艺术流派的翘楚们大多数属于“科学立体主义”，如毕加索、乔治·勃拉克、迈辛格、阿尔贝·格莱兹、洛朗辛小姐和朱安·格里。

其所谓的“物理立体主义”，则属于“绘制新的组合绘画作品”，而在题材方面则“大部分借用视觉现实的素材”，因此阿波利奈尔认为这还不是一种纯粹的艺术。

“俄耳甫斯立体主义”是阿波利奈尔命名的第三种“立体主义”。20世纪初，阿波利奈尔使用该词界定以德兰为代表的立体主义的一个派别，并且身体力行、大力推介，但却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俄耳甫斯立体主义”所使用的素材，完全是由艺术家创造出来的，并且由艺术家赋予了极强的现实感，如著名的立体派艺术家莱热就是属于这一风格的代表人物。

而最后的“本能立体主义”，其素材则是由本能和直觉提供给艺术家的，并且脱离了现实，具有非理性趋向。而所幸的是，“本能立体主义”对社会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总体而言，阿波利奈尔对于立体主义的贡献是无与伦比的。据阿波里奈尔的自述，正是马蒂斯脱口而出的一个滑稽词汇“立体主义”，这个本来不怀好意的词汇便立刻在世界艺术圈中流行开来。但是毋庸置疑，真正将“立体主义”作为一种风格概念，并且深入经营开发其美学内涵的则无疑是阿波利奈尔，他曾经记述过“立体主义的画家在国外的首次展示，是同年在布鲁塞尔举办的。我在这次展览会的前言中，以参展者的名义，采用了‘立体主义’和‘立体主义画家’的名称。”[2]21但是究其实质，通过发掘并研究阿波利奈尔散见于大量文献资料中的对立体主义的论述，不难发现，阿波利奈尔对立体主义艺术运动不仅观察深刻，而且揭示了它的美学观念、美学理想和美学价值，并且对“立体主义”的发展提出了看法，正如他所指出的“立体主义同旧绘画的差异，就在于它不是一门模仿的艺术，而是一门能一直升华到创造的构思的艺术。”[2]22可以说，从阿波利奈尔开始，立体主义的风格旨趣正式奠定，并为后来开启的抽象艺术拉开了帷幕。甚至可以认为20世纪德国包豪斯设计学院的教学方式，如“构成教学法”，也受到了来自“立体主义”以及“风格派”（深受立体主义影响的抽象艺术流派）的强烈影响。可以认为，阿波利奈尔的理论引导着“立体主义”的滥觞、萌蘖、演进和蜕变转向，为艺术理论的变化和衔接建立了坚实的精神堤坝，抵御着现实主义、古典主义和自然主义的冲击[4]321，保护着西方现代艺术顺利迈向抽象艺术的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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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吕澎.塞尚、梵高、高更书信选[M].成都：四川美术出版社, 1986.

[2]阿波利奈尔.阿波利奈尔论艺术[M].李玉民，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3]宗白华.西方美术名著选译[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4]贡布里希.艺术发展史[M]. 范景中，译.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

Forms and Ideas：Analysis of Apollinaire's Art Conception

Apollinaire is an important art theorist on "Cubist" style, but his theory has been neglected for a long time. This paper aims to clarify the function of Cezanne inspired to Cubism art conception， elaborates establishment and concepts of "Cubism" from Apollinaire, and how the "Cubism" grew out of Cezanne to become an independent style. By the analysis of Apollinaire and "Cubism" theory, and the approach of western modern art discarding the visual image, it is obvious that Apollinaire's theory is an important key to the western art, and makes great contribution to the birth of abstract art conception.

Apollinaire；Cubism；emotion expression；romantic art；pure form

J05

A

10.3963/j.issn.2095-0705.2013.06.018（0094-04）

2013-11-06

金鹏，武汉理工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博士生，河南财政税务高等专科学校文化传播系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