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家具设计的探索＊
—— 马谢•布鲁尔家具设计评析

张玉芝 ZHANG Yuzhi济南大学，济南 250022（Jinan University，250022 Jinan）

现代家具设计的探索＊
—— 马谢•布鲁尔家具设计评析

张玉芝 ZHANG Yuzhi
济南大学，济南 250022（Jinan University，250022 Jinan）

包豪斯宣言提出的“设计为大众服务”及“技术和艺术相统一”的办学理念对马谢•布鲁尔产生了深刻影响。布鲁尔的家具设计的基本特征主要体现为简练、通透的几何造型，结构简洁精练、利于标准化大生产，致力于对功能的追求，革新和合理配置其所应用的材料等。布鲁尔家具设计是在主客观条件推动下20世纪工业化的必然产物，更是包豪斯教育理念探索施行所产生的典型范例。

马谢•布鲁尔；家具设计；形态；结构；功能；材料

马谢·布鲁尔 (Marcel Breuer)是包豪斯学院的第一代学生和第二代大师，他的家具设计作品可谓是包豪斯教学理念成功施行的鲜活例证，也是现代主义家具设计的先声。包豪斯宣言中提出的“设计为大众服务”及“技术和艺术相统一”的办学理念对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我们可以在形态、功能、结构、材料等方面对其家具设计进行探析，从而更为深入地领会其设计理念和设计思维。

一、形态分析

给人以简练、通透印象的几何造型，是马谢·布鲁尔家具形态的基本特征。他的钢管家具造型设计是线和面的组合，水平的扶手、暴露在外的简洁构架等，均体现出线的存在。这一特点在他1925年为老师和挚友康定斯基设计的瓦西里椅上得到了精彩的诠释。水平线、垂线和斜线立体地呈现在对钢管材料弯曲处理形成的结构形态中，横线和竖线构成了方形的面，来自于不同方向的几何平面相互衔接和穿插交叉形成了雕塑效果，同时体现出严谨的逻辑思维特征。不加装饰的简洁结构，和旧式装饰繁冗、结构复杂的木质家具在设计语言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见图1）。1928-1929年设计的钢管椅作品（见图2），也以简洁、质朴、实用而方便见长。它和瓦西里椅一样采用粗质肌理的帆布作椅面，和闪光的打磨钢管在视觉上形成了粗细对比，增强了韵律感，避免了审美单调。软硬不同两种材料，被和谐地搭配在一起，显得轻松自然。仔细审视这件作品的结构，会发现其形态就像儿童简笔画中“一笔画”的效果，一气呵成，造型流畅生动。从思维渊源上看，布鲁尔简洁的设计形式应该与其老师康定斯基的设计思想不无联系。康定斯基认为，直线最简单的形是水平线。以它最简洁的形式表现出运动无限的、冷峻的可能性；垂直线以它最简洁的形式表现出运动无限的、温暖的可能性；对角线以它最简洁的形式表现出运动无限的，冷——暖的可能性。同时他还认为，直线和曲线之间的内在区别在于张力的量与类的不同，在曲线中同时还存在有一种类似角的莽撞的少年秉性和壮年真正自信的能力[1]。布鲁尔的弯曲钢管家具作品中体现出一种韧力，这种韧力来自于钢铁本身所呈现出的力量和坚强，与当时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不谋而合，是纯粹的形式服务于丰富时代内涵的体现。马谢·布鲁尔设计的铝合金材料家具，依然表现出简洁、秩序、逻辑、严谨的理性美。合理的线条和比例，制造出一种美妙的韵律感，并可以利用机器生产技术传达出来。如1935-1936年间设计的铝合金躺椅（见图3），采用标准化铝制件连接而成。虽是铝质材料，但由于其小而轻薄、简洁平直、刚劲挺拔的造型风格特点，加以银白的色彩和空灵的构造，在视觉上给人以轻盈之感。横竖交叉的线条、斜线的穿插跟随着结构起伏，十分富有节奏，使人耳目一新。

图1 瓦西里椅①

图2 钢管椅①

图3 铝合金躺椅②

布鲁尔家具设计是对机器美学的绝佳阐释。他充分将机械加工技术和现有材料结合，家具形态多是由直线和圆弧构成简洁的几何外形，美学观念渗透在造型中，通过对象本身的直线、比例、空间、体量充分显示出来。诚实地表达产品结构美，而不是依靠装饰物提升美学价值，完美体现出包豪斯“艺术和技术相统一”的办学理念。

二、 结构分析

结构简洁纯粹、利于标准化大生产是布鲁尔家具作品的又一特征。他的设计受荷兰风格派设计师里特维特（G.Rietveld）设计理念的影响很大。里特维特曾对自己设计的椅子提出这样的要求：“在结构上，每个零件不能有丝毫的变形，而且任一零件与其相邻零件之间应有明显的接合线，不能将某一零件从属于另一零件，应靠各零件之间的紧密接合而共同起作用。”[2]布鲁尔在家具结构设计时汲取了里特维特的思想精髓。不论是木质板材的剪裁效果还是金属家具的弯曲构件，都使各个部件之间的关系具有数学般严密的逻辑性，紧凑而单纯，达到减少材料使用量的目的。不允许出现任何多余的部件是他的终生追求，因而，其家具被认为是具有纯粹的理性主义特征。

固定式结构的家具在布鲁尔设计作品中占据大多数。各构件之间均采用焊接或螺丝连接等技术将各部位固定的连接在一起。这种结构表现出形态稳定，牢固度好，坐上去有稳重踏实感。如1928-1929年设计的两款钢管椅，暴露在外的钢管构件按人机工程原理对尺寸进行了精心计算，构成了不同座椅形状，每个管件之间的支撑力量平衡，最后形成稳固的结构，再配以帆布充当座面和椅背就满足了坐的需求。同时利用帆布的弹性特征增加了椅背的倾斜度，使坐者的后背不至于疲劳（见图4）；布鲁尔对书架（见图5）结构的设计更是直截了当，用金属管焊接成最基本的框架，再以小块面胶合板用螺丝直接固定在支撑的金属架上，便具备了放置书本的功能。书架的高度正好是人坐在椅子上伸手可及的尺度，方便使用者存取书本，非常的实用。

图4 固定式钢管椅①

图5 书架（1931）③

折叠家具的设计是一种科学性很强、要求较严格的工作。布鲁尔折叠家具的构造属于折动结构（见图6），即在家具上设两条或多条折动连接线，在每条折动线上设置不同距离、不同数量的折动点，各个折动点之间的距离总和与这条线的长度相等，打开使用时，四脚落地平稳一致，达到折得起、合得拢的目的。布鲁尔对待折叠家具的设计手法采取了和其固定式家具相同的构成元素，即用弯曲的金属构件和紧绷的帆布组成椅垫、椅背。

图6 折叠式钢管椅①

总之，布鲁尔的家具设计特点是结构暴露在外，形态异常简练。产品的每一组合元素，都经过了多次设计实践，可以满足消费者在不同的地面环境、不同的房间高度和不同的用途等多方面的需求。产品的连接件与零、部件实行了标准化、通用化和系列化，使产品零部件具有互换的特性，这更加有利于批量化生产。

三、功能分析

作为包豪斯功能主义设计理念的拥护者，马谢·布鲁尔致力于对功能的追求，他的家具设计也成为功能主义的杰出代表。

一般情况下人们总认为座椅舒适度问题取决于椅垫的厚薄。其实不然，经研究表明，椅垫如果过软，压力过于分散坐者就会产生疲劳感。相反，太硬也会因压力过于集中而产生相同结果。这是由于人体各部位承压的敏感度不同而致。使人容易产生疲劳的另一个原因是坐姿问题。如果坐姿不定，身体就会为维持稳定而引起局部肌肉紧张，容易引起疲劳。所以在设计椅子时应该形成向后倾斜的坐姿以保证身体的自然稳定性。布鲁尔的椅子虽然结构采取简单的扶手、靠背、座面等基本原件构成，但因制造尺度合理准确，符合人体特征，因此具有舒适感。如1935-1936年为伊索康公司设计的一款胶合板长椅就是最好的例证：该椅采用胶合板弯曲成型，椅面虽无衬垫，但结构稳定，依然可以形成舒适的功能（见图7）。

图7 胶合板长椅④

诚然，对任何一种事物的评判都不能一概而论。关于布鲁尔设计的钢管家具的舒适度问题，迄今一直存在争议。赞许和批评的声音对抗、交替，人们以不同的方式和态度表达着对钢管家具的关注。一种说法认为，用弯曲的钢管和结实的布料制作座椅可以避免人的惰性，虽然不能把腿横架起来，却可以一下子被弹起来。但也有人认为在舒适方面还存在着不足，例如美国学者威托德·黎辛斯基（Witold Rybczynski）在他的著作中就提到：瓦西里椅弯曲的钢管使人联想到自行车的骨架，厚硬的皮面令人回忆起理发师磨剃刀的皮带。它看起来更像健身器而不像扶手椅，以至于有些人认为这种用金属管与皮带交织而成的东西是否能坐都是问题，更别提坐得舒适了[3]。而芬兰家具设计大师阿尔瓦·阿尔托却对此做出了更为全面的分析概括，他认为对金属椅的批评应该是这样：噪声过大，反光过强，传热过快，把这些“舒适”的概念放在一起来说，那才是科学的评语[4]。以上两位学者理解的舒适不止是生理上的，并且还包括心理上的感受。如果依照物理学的导热原理，用钢管作椅子支架，确有传热过快的特点。但笔者认为这实在不宜视作缺点，散热过快起码在夏天还算是不折不扣的优点。

马谢·布鲁尔在这方面是如何理解和实践的呢？其实他早已认识到这种材料给人的触觉和心理带来的冷漠感，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完整地考虑采用其他手感更好的材料接触人体，譬如在瓦西里椅中采用帆布或皮革，这样人体就不会与冷漠的钢管作直接的接触，自然导热也就没这么快，感觉也就不再如此冷漠。在包豪斯学习期间，通过对人体工程原理的研究，使布鲁尔尽最大努力去减弱材料的特性和功能之间的抵触。至少从功能主义的视角看，瓦西里椅以及其后的许多变体，满足了人们在生理层面上的舒适需求。争议无可避免，但从当时及后来的使用普及度来看，它们的的确确改变了许多人的生活方式和使用方式，更延伸到人们对家具产品的功能判断。布鲁尔其他的座椅都是按照人的自然坐姿和合适比例设计制作的，如采用倾斜的椅背，有弹性的座面等措施来缓解脊柱和大腿的压力。以上所有的努力均体现出布鲁尔对产品功能的关注。

四 、材料配置

对材料应用的革新和合理配置是马谢·布鲁尔家具设计创新性的一个重要的内容。1880年就已出现了无缝钢管，但在布鲁尔发明钢管椅之前这种材料在家具领域却一直没有被充分地加以利用。善于把握材料特性，对其应用有着独特看法，使他设计的瓦西里椅成为20世纪家具在设计观念、形式和功能方面发生转折的证明。他是这样描述自己当时的想法的，“我最早试用的是杜拉铝，但鉴于其昂贵的价格，我不得不转而采用精密度的钢管。金属轻于木，听上去不可思议，但想想两种材料的静态特质，你也就明白了。即便是软金属，比同等体积的木头也要重上九倍，但同时前者却要比后者硬上13到100倍。此外，金属相对而言是同质的，比木头更容易铸造成抗压的形状（比如说管子的结合处），木头受限于其不同质的性质，从而容易折断……”[5]由此可见，他在运用各种材料的特性和使用方法上可谓独具匠心，并且深谙材料与造型关系之道。这不仅对于设计师自身而言，对整个时代和人类社会来说也意味着一场根本的思想变革。采用空心的钢管作支架，既轻便又结实。从人的心理感受角度看，金属所散发的银色光属冷色调，容易使人产生冷漠感，为避免这种情况的产生，布鲁尔就对材料应用进行合理规划，完整地考虑采用其他手感更好的材料与人体接触。如在钢管弯曲制成的椅子结构上缠绕着不加垫料、撑开的皮革作为椅座、椅背和扶手。这些措施使人体不会与冷漠的钢管作直接的接触，改变了使用者的心理感受。这些材料除天然色素外，还可染成多种颜色，大大增加了产品的美感，视觉上也能得到享受。

自瓦西里椅的设计获得成功之后，布鲁尔就一直探索着弯曲钢管的进一步开发利用，在1928年他写道：“我有意识地选择金属来制作这种家具，以创造出现代空间要素的特点……先前椅子中沉重的压缩填料被绷紧的织物和某种轻而富于弹性的管式托架所取代，所用的钢，特别是铝，都是很轻巧的。尽管它们经受了巨大的静态应变，但其轻巧的形状增加了弹性。”[6]利用轻便和弹性的特性，布鲁尔出色地完成了产品便于运输和“坐在空气上”的非物质追求。在此后的家具设计生涯中，布鲁尔凭借他对材料性能的出色把握，不断地采用钢管和皮革或者纺织品、编藤、玻璃、海绵和软木配置，设计出了大量使用功能良好，结构严谨，色彩温和，肌理丰富的充满美感和现代感的新家具，包括椅子、桌子、茶几、沙发等（见图8、图9和10）。在对弯曲钢管的性能和形式进行了多年探索之后，布鲁尔又对其他家具材料，如铝合金和模压胶合板进行了出色的运用。铝合金属于轻金属材料，经热处理后可以获得较高的强度和一定的韧性，具有量轻、价廉等特点；1933年他选用铝合金作为构架材料来设计休闲椅，由于舒适、经济、视觉效果好等特色而备受社会欢迎。模压胶合板比较能满足现代社会经济节能、设计为大众的功能要求。布鲁尔对板材早就看好，他曾说过“……上等木材薄板并没有得到太多专业人士的青睐，因为这种材料有些不太可靠，但是在未来的家具工业发展中仍然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当然这要以灵活的方式使之驯化为前提……”[5]202意思很明确，材料本身没有优劣之分，它们都有自身独特的实用价值，只是如何利用的问题，这是现实赋予设计师的命题。另外他还用胶合板制成了叠落式椅、扶手椅等，商业效果同样看好。布鲁尔一直没有停止对新材料的使用和探索，并努力为合适的材料找到最合适的设计语言，并且充分发挥了技术的特长。

图8 咖啡桌①

图9 打字桌①

图10 沙发⑤

可以这样说，布鲁尔的成功并不在于首次使用钢管材料，而在于他为自己理念中的家具形式找到了合适的材料表达。毫无疑问，他的家具设计受惠于工业时代产生的新材料和新工艺成果，他本人参与并发展了这些新材料的实验，为新家具在功能、形式和美感等方面拓展出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五、结语

综观布鲁尔家具设计作品的形式、结构、功能和材料，不难看出，他通过机器加工技术展现了家具作品的形式美（几何）、材料美、工艺美、肌理美、光线美和色彩美等，从而达到了现代技术与艺术的真正统一。其设计不但规避了当时木材短缺的矛盾，而且通过对新材料的革新应用发展诠释了工业时代的技术美学，拓宽了家具设计领域的创新思路。他的创新家具开启了多样化家具风格设计的先河，这些贡献使他走在许许多多同时代设计师的前头。布鲁尔家具设计并非独立于社会环境而存在，却是由处于开端期和彷徨期的社会化大生产环境促生的，其发展始终围绕着科学和经济展开。可以说布鲁尔家具设计是在主客观条件推动下20世纪工业化的必然产物，更是包豪斯教育理念探索施行所产生的典型范例。

注释

① http://www.aaa.si.edu/collections/ images/detail/bookcase-designed-marcelbreuer-896.

② http://designmuseum.org/design/marcelbreuer.

③ http://www.edition20.com/en/products/K-40-by-TECTA-by-Marcel-Breuer.

④ Marcel Breuer Pictures and Images zeably. com.

⑤ http://en.wikipedia.org/wiki/Marcel_ Breuer.

[1] 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康定斯基论点线面[M].罗世平，魏大海，辛丽，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31，32，50.

[2]李雨红，于伸．中外家具发展史[M]．哈尔滨：东北林业大学出版社，2000：190.

[3] 威托德•黎辛斯基．金屋，银屋，茅草屋[M]．谭天，译．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07：222.

[4] 李砚祖．外国艺术经典论著选读:下[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142.

[5] 现代艺术．包豪斯大师和学生们[M]．北京：艺术与设计(杂志社)，2003:增刊:203.

[6] 何人可.工业设计史[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0：116.

Exploration of Modern Furniture Design : Analysis of Furniture Design of Marcel Breuer

The educational philosophy about "design for the public service" and "technology and art unif i es" of Bauhaus manifesto has inf l uenced Marcel Breuer. The basic characteristics of his furniture design mainly embodied in concise and transparent geometric modeling, simple and refining structure, good for standardization production, committing to the pursuit of function, and the innovation of applied materials and reasonable conf i guration, etc.. Furniture design of Marcel Breuer is the inevitable outcome of the industrialization development of the 20th century in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conditions, especially a typical example produced by the exploration of Bauhaus education concept.

Marcel Breuer；furniture design；morphology； structure；function； materials

J04

A

10.3963/j.issn.2095-0705.2013.06.019（0098-06）

2013-09-03

2012年度济南大学科研基金项目（X1249）。

张玉芝，济南大学美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