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的开始
—— 艺术设计素描基础课程的当代阐释

黄志凌 HUANG Zhiling武汉纺织大学，武汉430073（Wuhan University of Textile，430073 Wuhan）

表达的开始
—— 艺术设计素描基础课程的当代阐释

黄志凌 HUANG Zhiling
武汉纺织大学，武汉430073（Wuhan University of Textile，430073 Wuhan）

素描作为艺术设计的基础课程要特别注重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在理论的认识上素描不是某种风格，而是具有无限创造可能性的载体；在实践上强调对意图表达的彻底性。二者之间没有截然分开的含义，是在“此时此刻”艺术作品表达之中展现的，其所表达的开始就是素描超越描绘性、技术性与设计产生连接的起点，也是视觉语言适应时代而转向的研究。当所有的内容在具体课程实践中的呈现便是素描课程的当代研究。

素描；当代；基础；表达

图像的快速制造与传播正在逐渐改变人们的日常生活方式，QQ、微信、微博、FACEBOOK之中，每天都有大量的图像信息在传播，在进行相互之间的交流。图像的表达方式从摄影到手绘、数码制造到挪用拼贴、现成品到多媒体，逐渐呈现多样化的趋势，然而软件与快门技术的不断更新，使图像制造技术迅速普及。而怎样制造能够传达准确信息的图像，属于专业领域的问题。但作为人民的艺术家与设计师不仅要创造有品质的图像还要随应技术与媒介的变化创造新的表达方式，更为重要的是怎样契合这个时代。而所有的这些如何在艺术设计教育教学中作出回应，如何在素描基础课程中作出改变，是当代中国艺术设计教育应当回答的问题。

一、整体性观念

在艺术设计的素描教学中，素描观念经历了几次变化，但素描课程在艺术设计学科中却一直有点水土不服。毫无疑问，素描课程自身也存在着问题。素描课程的问题在早期是被局限在单一的技能上，以纯粹写实绘画的理念来讲解造型准确、变形趣味，而与设计课程脱节；在中期则受工业设计的影响，素描要和专业相联系，然后定义为结构素描。后来发现平面设计也需要创意，所以素描更应该注重创意，于是就被改成了“创意素描”。如此种种，素描课程的目标依然是片面的、局部的强调某一种能力。素描被简单化之后的概念化定义，可能适合某个专业某个部分的需要，但却不适合整个艺术设计学科。作为艺术设计基础而存在的素描，它是设计语言、设计形式、媒介运用的起始点，也是关于设计概念以及概念背后对于社会问题、经济问题、艺术与艺术史关系问题、传统与当代问题的认真思考。

综上所述，对于素描的认识可以保持开放性以及远景感，避免概念化的认知，但这并不意味着要把事情复杂化、戏剧化以及设计无限的期盼感，恰恰相反，它是对事物的基本认识，不是把事物固定或圈牢在一个孤独、狭小的区域内，而是建立在与周围世界的联系上，一种关于事物整体性的认识。它并不割裂传统艺术、当代艺术，也不区分设计手法、艺术手法，更不主张东西方对抗。它主张素描是以“形”为媒介，观察世界、思考人生的方式，它可以容纳任何主义和流派，表达任何思想，鼓励新媒介、新技术、新观念的实验。因此，素描就形式而言，是一切画在纸上的及表面的，如印刷品、照片、书籍、插图和大幅海报、墙报等，也包括素描领域的新观念、艺术家的新尝试。就内涵而言，它是探讨艺术表达如何适应时代而转向却又不失精义的思想过程。整体性观念是以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作为基础来研究任何一个基本的点，这个点从未离开过整体，却又保持着自足中的完整与独立。素描之于艺术亦是如此。

二、观看与表达

美国的蒂尔·塞勒和克劳迪亚·贝笛将素描分为四类。第一类，审视、研究、质疑真实的、看得见的实体世界的作品；第二类，记录实物和实事的作品；第三类，反映作家思想的作品；第四类，根据意念、记忆和印象，把想象的世界用素描方式表现出来的作品[1]。所有这些对于最后的素描作品而言，就是要表达准确。“准确”所指可以是技巧也可以不是，可以是写实也可以变形，可以抽象也可以具象，可以拼贴也可以拓印，总之准确的标准是依据表达的理念而定，表达什么是任何素描形式关注的核心。表达的内容是个人化独立化的。怎样表达是素描课程老师和学生共同探讨的问题，在表现语言上老师可以建议但不讲授。因为只有如此才能逐渐培养学生独特的艺术表达方式，但具体的表现技巧是可以教授的，也是可以使用启发的方式的。一件素描作品从表达什么开始，要经过思想清理的过程，视觉语言组织的过程，媒介选择的过程，技术运用与呈现方式的过程，所有的过程都是以能否准确表达内容为标准的。

怎样表达是素描课程的核心问题，也是设计课程的核心问题。首先从设计作品来看，如王澍设计宁波历史博物馆，用搜集的六百万块旧砖瓦做外墙，表达了“搜集历史”这一理念，也体现了宁波传统建造体系的特点及循环建造的传统美德。旧砖瓦在满足基本功能之外也暗示了设计师的意图。在具体的设计课程中，强调表达的意图才能开发想象力，如改造自己居住的寝室这个室内设计课程，有一位学生想表达整体的概念，他认为和睦就是整体，和睦意味着寝室是依据使用需求而暂时划分却不是割裂。设计表达是以一比二的模数比例展开、所有的物品是可以折叠的，打开是暂时划分“二”，合起来是整体的“一”。在素描课程中，表达什么决定了题材与形式。如学生想表达事物之间的亲密关系，表达的方式是将矿泉水瓶剖开后连接在一起的，看起来是在相互依靠。如此来看，基础课程与专业课程是以不同的角度用视觉的方式来探讨表达的问题，研究如何表达就好比一桥可以跨越众多溪流，在不同的课程 、不同的专业中找到连接点。基础课程不是以所谓的绘画的能力、技巧、创意等单一的面向与设计课程建立联系，而是以研究表达作为线索，培养学生独立思考、独立表达、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素描基础就具体问题而言可能是造型问题、结构问题、形式问题……但这些问题就是每个个体与世界联系的通道，它的发生源于表达，源于人们面对世界时所持有的基本态度。只有自己清楚，才有可能进行所谓的表达。

观看是阅读，是欣赏，也是创造。设计师、艺术家的作品就是以他的所见与大家分享。他的所见是清、是明、是浊、是劣皆由他的世界观所决定。美国当代中国艺术史研究专家高居翰在解读夏珪的“溪山清远”时讲到“将画面的大部分隐藏于迷雾之中，以追求去物质化、飘渺不定的‘诗意’的特征……”“那里有无数的细节供人探寻发现，这个移动的阅读方式，更接近事物的视觉经历，仿佛有身临画中的感受，唤起观者记忆中相似体验的共鸣。”[2]

高居翰的观看穿透了表面的迷雾，看见了艺术家内在心灵的自由，这种自由不是来源于对物质简单的拒绝，而是认识到物质如烟云般无实际存在的本质。因此夏珪在画面中表现了无数的细节，但都处在飘渺不定的世界中。“去物质化”是夏珪及传统艺术家内心追求的艺术境界，它源于禅宗空性思想的影响。那么“空性”到底讲了些什么？素描与它有着怎样的关系？

“许多人对于空性的概念感到难以理解，但我们从图形由背景中凸显出来的角度来看空性，它也许不是那么困难的问题。空性作为背景而相互依存所显现的即是轮回，把轮回当作图形重叠于背景之上，以这样的方式，人们就可以了解在空性之上，一切事物成为可能，在背景或空间之上，任何事物可以被创造，而且已被创造。”[3]泰锡度仁波切以视觉呈现的方式讲解了空性的含义，也讲解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即每个事物都是相互依存的显现，每个事物都是空性的。纸上的云山是相互依存呈现的幻相，眼前之山又何尝不是如此。空性是一种彻底的观看，当与事物相遇的瞬间，组成事物的元素与关系就显明，同时也解除了对它的依恋。夏珪笔下的云山既是如此，艺术家有时候像魔幻师，他清楚地知道用不同的视觉元素可以组合成任何物体去表达任何的状态，但它们都是暂时的存在。

观看是个人世界观与人生态度的反映，人们可以用任何一种哲学或完全自我的方式，但空性就在那里，无论人们接受与否。有了空性的观点，观看会变得清晰明确，不会被任何既有的观点束缚。艺术表达也因此呈现出无限的创造空间，因为任何艺术风格、艺术语言都是相互依存的显现，当这种依存关系改变它就消失，而新的依存关系就是“此时此刻”人在观照中洞察的，观看越微妙作品表达就越动人。

三、一种尝试

“做才是得到”，素描教学亦是如此，如果不能设计一套可以具体操作的方法那就是空谈。为避免空谈，课程就被分为了理论清理、对象选择、表达研究、场所呈现四个部分。

在理论清理部分，强调用整体性观念理解素描，强调用表达的观念去学习和使用技术，进而将视觉表达的不同方式分解为元素与方法，以此来系统解释传统素描、现代素描、当代素描对于视觉构成方法的不同，并证明素描的表达是相互依存关系的显现，却没有特定不变的方式，一切创造皆有可能。学生的思考是以习题的方式作为引导，分析经典作品的视觉构成元素、方法，以视觉方式去分解生活中的任何事物。然后提出自己对理论知识学习的感受、怀疑和猜想。

课程内容的第二部分是对象选择。课程设计的意图在于启发学生自发地去欣赏事物、欣赏他的所见、欣赏他对艺术的思考、对设计的想象。因此素描的表达对象是没有规定的，一切皆由学生自己决定，前提是一定要来自切身的经验。强调“此时此刻”的感受，没有既定的素描对象、图示、方法，表达的对象源于空性，表达的方法也源于空性。在此之外特别提供一些线索，帮助学生清理他的所见，“用纯粹的线条制造一张作品；减少视觉元素的实验，自己选择任何一个物体用最少的视觉语言来表达；改造现有的形体然后再写生；同一元素的不同视点，不同光线效果；多个不同物体相似形的组合实验；把眼前的任何一个物体放入一个新的场景中；选择一个自然形体进行结构分析；只用不同的黑白色块制造一张作品……”线索是一种限制，一种可以让观看保持专注的限制。于是眼前的很多事物就都可以成为表达的对象。如纸系列作品：以几块纸片为素材，看见纸片上些许折痕产生的丰富色块，纸片是随手撕出来的，轻盈、灵动兼具视觉的张力。因此表达对象的选择一定要与视觉感受相关（见图1）。

图1 纸片

课程内容的第三部分为表达研究。研究分为三个阶段，即观念、媒介、技术。观念指作品表达的思想内涵，媒介指素描选择的材料，技术指所使用的方法技巧，媒介、技术的选择都是由观念决定的。在作品的制作过程中，每位学生遭遇的问题各不相同，因此鼓励学生接受当代艺术实验的各种形式，也借鉴东西方传统的资源，不拘形式、方法只要能准确表达“此时此地”的感受，一切皆可。如此每个学生的作品都会不同，因为一种思想就会有一种图示方法，一种媒介就会有一种相适应的技术。如生长系列作品体现了学生对图像象征力的理解，也体现了对简洁图示表现力的掌控，用很多折断的树枝挂在树枝上，以及用树枝组成车轮的形状来象征生长的过程，启发人们对生长的思考（见图2）。无题系列则展现了学生超强的视觉语言的组织能力，作品以摄影图片为基础，用挖切的方法去掉部分形体，然后以排列精致的线条补充原先的形态，图像的内容没有变，但形式趣味变了。素描的方式不是描绘而是改造（见图3）。

图2 生长

图3 无题

课程内容的第四部分为场所呈现。素描在纸上结束并不代表这个作品已经完成，就如同传统中国画作品的装裱形式（册页、挂轴、长卷等），在每种形式之中，都会因为作品的特质，在装裱的过程中给予相应的色彩搭配、比例结构调整。一件好的雕塑作品，选择哪个角度朝向观众，一定是要体现作品的意图的。任何一件设计作品同样也是与场所共生的。因此在课程中要特别讲解当代艺术与当代设计作品的呈现方式。虽然在现今的教育资源条件下很难完成，但可以用草图或想象完成，却绝不能缺少。因为观念的彻底性，是在作品的任何部分都存在的，作品意义的完全展现是与场所分不开的。在课程的学习中有位学生，用非常精致的手法画了很多堆积的碟子，因为相互间的缝隙和三角的外形，很像园林中的漏窗，她用相同大小的素描纸，挖出了扇形然后与画一起略微弯曲成拱形，再反过来扣在画上形成了立体效果，作品很有东方雅致，其最后的呈现方式则让作品更具情趣、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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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课程中限制研究主题，以系列作品进行持续深入地研究，目的就是在限制中激发创造的潜力。在教学过程中学生和老师相互视对方为天空，它是对创造无限潜力的尊重，也是对文化传承的敬重。在自由轻松的氛围中，学生独立的艺术思维可以充分展现，通过系列作品的练习可以锤炼出一套自己的视觉表现方法，当学生知道怎样建立一件作品的视觉语言体系，也就能够依据不同情况，随时去创造一套新的视觉系统。学习的目的就在于学习怎样解决问题，而不在于解决某一个问题。

四、结语

重视表达是笔者的艺术教育理念，是笔者对中国艺术教育深思熟虑后的一种转变，这种转变体现在具体的课程中，它强调对理论认识如天空般广阔，强调具体实践如粉末般细腻。在教学实践中采用系列作品、专题研究的方式让学生经历艺术创造中的各种问题，学生自己选择、改造表达对象、选择媒介，并决定作品的呈现方式，所有这些就是艺术世界的敞开，每一位学生都有机会亲历其中的美妙。笔者在课程中加入了佛教哲学以及中国传统艺术视觉表达方式，因为素描是一种视觉表达，它要揭示这片土地上的人的内心世界。一只铅笔、一张纸就可以素描，在过程中学生的学习远远超过描绘这件事的时候，素描才是作为艺术设计基础课程的存在。正如徐冰所说，“素描训练不是让你学会画像一个东西，而是通过这种训练，让你从一个粗糙的人变为一个精致的人、一个训练有素、懂得工作方法的人，懂得在整体与局部的关系中明察秋毫的人。”[4]

[1]塞勒,贝笛.当代素描：新概念训练教程[M].赵琦,何积惠，周燕琼，译.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12.

[2]高居翰.诗之旅：中国与日本的诗意绘画[M].洪再新，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2：10.

[3]泰锡度仁波切.佛教导航•菩提文库•唤醒沉睡的佛：第四章空性[EB/OL](2009-04-19)[2013-09-07]http://www.fjdh.com/.

[4]徐冰.艺术中国•自由是自己给的[EB/OL]（2013-08-12）[2013-09-07] http://art. china.cn/voice/.

The Beginning of Expression : Contemporary Interpretation of Art Design Sketch Foundation Course

Sketch as a foundation for art design course should focus on theory and practice at the same time. On the basis of theoretical recognition, sketch is not a style, but a carrier of unlimited possibilities to create. In practice, it emphasizes the completeness of the expression of intention. The two are not completely separated from each other, which is shown in the "at this very moment" expression of art works. The expression of beginning reveals that sketch is beyond description as well as the beginning of the technical and design connection. It is also a visual language to adapt to the times and towards research. In conclusion, all those contents presented in the specif i c practice of courses produce the sketch course of contemporary research.

sketch；contemporary；foundation；expression

J06

A

10.3963/j.issn.2095-0705.2013.06.022（0115-04）

2013-10-11

黄志凌， 武汉纺织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