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弹幕”的明天

2016-05-25 20:20金元浦
上海艺术评论 2016年2期
关键词:弹幕美学小说

金元浦

作为一个老同志,我总爱像年轻人一样去关注当下文创中最前沿的,新创的理念、技术、案例和变化的态势。这一方面是我研究飞速变化的文化创意产业的需要,我喜欢站在最前沿;另一方面这也和我个人的学术兴趣和学术风格有关。

弹幕我其实早关注了,它来自于日本,去年也听到B站CEO在论坛上介绍他们的弹幕实践。弹幕文化从传播流程的角度来说,更多的是受众文化。作为国内最早介绍接受美学的学人之一,我对文化艺术接受中的双向交流很关注。在了解弹幕的过程中,我从美学的高度发现,兴起于20世纪末的世界性对话主义浪潮,经过当代新技术的实践突破,已经真正进入现实操作的领域。上一世纪末,冷战、霸权、专制的世纪病被对话、沟通、交往、交流的新的时代潮流取代,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哈贝马斯的交往理论,批评界托多罗夫的对话批评,特别是接受美学的作品与读者(观者)的双向交互作用的美学,都强调对话、沟通、相互作用对于作品意义生成和观赏者参与作品意义创造的重要意义。这些理论告诉我们,对话、交往在这个政治多极化与文化多样化的时代,已经上升为一种哲学的和美学的“主义”。

用这样的方式看弹幕似乎有些“鬼扯”,戴了这样一顶高帽,皮袍下其实就是一个吸引消费者的“招数”而已。吴维忆的文章说得清楚:

从形式上看,弹幕视频“枪林弹雨”的景观性和群体“狂欢”式观影感受都生动地表明了使用者的游戏心态和主动疏离的超脱态度。就传播效果而言,迥异于一般视频的沉浸式的感染或移情,弹幕观众体验和追求的是槽点引起的应激反应以及反应传递、叠加而形成的爆点。而“槽点—爆点”的观影体验背后,是主动观众(active audience)穿越次元墙,对彼此的互联、互动甚至类群体意识的想象性构建;而又因为弹幕平台上情感宣泄与传达的应激性,这种脑补的“社群倾向”又呈现出鲜明的表演性质。

她说得对,这是一个由被动接受的观者变为主动观众的飞跃,是观影自我联想自我心理体验向互动体验参与作品变化的转变,是互联、互动的群体意识的网络社群的构建。

所以付晓岚认为:“弹幕在无形中构成了另一个即时的、全新的屏幕,并且覆盖于网剧屏幕之上。如今弹幕在网剧的拍摄、制作、营销等各个环节都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比如很多网剧在开拍之初就非常注重“弹幕思维”,剧组会关心网民如何评论、吐槽,编剧也会根据网民的弹幕来更改剧情下一步的发展,可见弹幕对网剧的意义已经上升到了新高度。”

弹幕让我想起了中国传统小说阅读的“三方会合”。中国古代小说也是有“弹幕”的,只是没有今天弹幕的视觉图像、音乐和声音。比如中国古代四大名著,都有点评本,脂砚斋本石头记,在小说的正文中加着诸多的注释、解说、感想、评议(是小字),你一边读小说一边看这不弹的弹幕,就可以三方会合,小说作者,过去的读者和评议人,还有你的阅读你的感想一起交流。这是独特的中国古代的超时距的“弹幕”。

为什么弹幕大热?弹幕视频何以吸引那么多的粉丝?它的吸引力和娱乐效果在于每一个当下的时尚青年内心强烈的表达愿望和出彩的表演,在于它提供的即时交互的平台。当一条弹幕飘过时,每个观众内心的吐槽被他表达出来了,观影者们瞬间变形成了一个互动群体,形成了“吐槽—可视化/弹幕刺激—脑补—更多槽点”的持续运转。

吴维忆说得不错:每一条弹幕实际就是向观者发出的吐槽“邀请”,而“期待—邀请—应和”的潜在心理沿视频的时间轴推进,在特定刺激的作用下甚至会形成密集到遮盖屏幕的“爆点”;除了音、画、文多元呈现的强感染力,这种集体吐槽的共享与呼应感也是弹幕感染力的一个重要来源。

但是弹幕的问题也很严重。首先它破坏了艺术作品的艺术整体感,欣赏的沉浸感。付晓岚写道:人们在观看视频时时时受到骚扰,不能以独立的价值观艺术观沉浸式地观赏视频作品,而不断受上传弹幕的观看者吐槽的影响,很多槽点低俗粗暴又言之无物,只顾个人情感的宣泄,很多时候大量弹幕影响人们正常观剧,弹幕在增加人们交互吐槽的趣味时,也不同程度地降低了人们观剧的注意力及趣味性。

弹幕说到底是一种青年亚文化,它往往是对主流文化的反抗。一些青年试图用一套话语来反抗主流文化。在一些流行网剧中,大量的弹幕要么集中在评价女演员的胸围上,要么是寂寞难耐的求男友求女友,甚至对剧中主角乱起一些绰号,不仅怪诞低俗,而且污。这种亚文化用户利用“弹幕”进行的宣泄,说明弹幕还在路上,它还不成熟。

什么是弹幕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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