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大学接收东亚留学生的开端与培养特点

高田幸男

(明治大学 文学部，日本 东京 101-8301)

明治大学接收东亚留学生的开端与培养特点

高田幸男

(明治大学 文学部，日本 东京 101-8301)

基于明治大学110年来接收中国留学生的历史，在回顾以往学界及明治大学亚洲留学生研究会相关先行研究的基础上，以明治大学接收中国留学生的历程为研究对象，分析明治大学接收中国留学生与创办经纬学堂的关系，梳理清朝最后3年间中国留日毕业生的整体情况，进而寻找明治大学培养东亚留学生的整体特点，探索东亚各国留学生在明治大学的种种经历，以及这些经历在有成就的留学毕业生生涯中占有的地位和对其产生的影响，并得出“明治大学最早接收的东亚留学生是朝鲜留学生，始于1896年”的结论，指出留学生史研究在资料方面存在的障碍，并强调留学生派遣方和接收方共同研究留学生史的重要性。

明治大学；东亚留学生；开端；培养特点

一、接收中国留学生史研究的现况

近代中国留学生史研究几乎有近百年的历史。对于中国留学生的早期研究，在中国有舒新城*舒新城.近代中国留学史[M].上海：中华书局，1927.等学者，在日本有実藤惠秀*実藤恵秀.中国人日本留学史稿[M].东京：日华学会，1939.等学者。自中国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出国留学生的增多，留学生史研究渐成历史研究中的热门领域。

留学生派遣方和接收方都需要进行留学生史研究。在国际化进程逐渐加快的情况下，当代日本高校需要回顾以往国际交流的历史。因此，近年来日本各学校对于接收外国留学生历史的研究愈发活跃。同时，为了迎接校庆、加强学校认同以及提高学校的“品牌价值”，各校开始积极推动校史研究。其中历史悠久的大学，大多有长期接收留学生的历史。因此，接收留学生史也成为校史中不可忽视的一页。最近奈良女子大学、早稻田大学等出版了有关接收留学生史的著作，都是在整理校史资料的基础上进行的研究*奈良女子大学アジア·ジェンダー文化学研究センター.奈良女子高等師範学校とアジアの留学生[M].敬文舎,2016;李成市，劉傑.留学生の早稲田：近代日本の知の接触領域[M].早稲田大学出版部,2015.。

明治大学(创办时名为“明治法律学校”，1902年改为大学，简称为“明大”)已有130多年的历史，而接收中国留学生也有110多年的历史了。在百年校庆时，明治大学出版了《明治大学百年史》(共4卷)，其中有不少关于留学生的资料和记述*明治大学百年史编纂委员会.明治大学百年史:第1卷(史料编)(67件)[M].东京：明治大学，1986.*明治大学百年史编纂委员会.明治大学百年史:第2卷(史料编)(33件)[M].东京：明治大学，1988.。不过，百年校庆后，并未继续研究接收留学生的历史。直到2010年，明治大学史资料中心(简称为“资料中心”)组织了亚洲留学生研究会(笔者也身处其中)，重新开始系统地研究接收亚洲留学生的历史。该研究会的主要研究对象是亚洲留学生，中国留学生占最大部分。以下将介绍中国人留学的历史演变及其特点。

二、明治大学创办的亚洲留学生研究会

笔者原本从事清末民初江南区域社会的教育改革和地方教育会研究，并不太关注留学生问题。在1995年撰写野泽丰先生主编的《“中华民国”史研究在日本》一书中的“教育史”一章时，笔者也没有展示论述有关留学生以及学生运动的研究成果。2009年笔者才得知以往没有专门研究亚洲留学生的小组。因此，笔者于2010年提出了创办亚洲留学生研究会(以下简称“研究会”)的想法，并开始集中研究亚洲人留学的历史。参加研究会的人员，除了笔者外，有政治学、思想史、法学史、经济学、中国文学、日本史等各方面的学者，大家从各个专业来分析亚洲学生的留学生活和取得的成绩。首先，研究会着重以19世纪末到20世纪20年代为研究时段，一方面搜集有关留学明治大学的记录，尽量查明整体情况，从而构筑资料库；另一方面探索有成就的留学毕业生，研究留学经验在其生涯中占有何种地位及影响。其次，研究会又在2010年以来先后出版了《明治大学小史》*明治大学史資料センター.明治大学小史[M].东京：学文社，2010.《明治大学小史人物编》*明治大学史資料センター.明治大学小史人物编[M].东京：学文社，2011.《明治大学亚洲留学生研究I》*明治大学亚洲留学生研究 Ⅰ [J]∥大学史纪要第18号.东京：明治大学,2014.《明治大学亚洲留学生研究II》*明治大学亚洲留学生研究 Ⅱ [J]∥大学史纪要第20号.东京：明治大学，2015.等书籍。此外，研究会目前正在编辑一本论文集，将于2018年问世。

三、明治大学接收中国留学生的开端与经纬学堂的创办

明治大学最早接收的东亚留学生是朝鲜留学生。这是1896年，亦即明治大学创办第十七年的事。那么，何时接收第一位中国留学生的呢？这可追溯至1901年明治大学接收的安徽人吕烈煌。吕烈煌是1896年东渡的14名官派留学生之一，在嘉纳治五郎的私塾里进修5年后，得以进入明治法律学校*一般来说，1896年清朝首次派遣13名学生赴日。不过，酒井顺一郎查明，至当年10月，13人中4人早已回国，与此同时吕烈煌被补缺派遣到日本，因此他可谓是1896年的第14名留日学生(酒井顺一郎：一八九六年中国人日本留学生派遣·受け入れ経緯とその留学生教育。日本研究：国際日本文化研究センター紀要,3193-194)。。据当时报道称，他是第一位专修法学的中国留日学生*明治大学百年史编纂委员会.明治大学百年史：第1巻(史料编)[M].东京：明治大学，1986:827.。

1904年，明治大学为教养清韩两国学生，创办了经纬学堂。其宗旨称：“以东亚先圣之大道为经，以西洋凡百之学术为纬，接收、教育亲邻诸国子弟来游我国者。”*明治大学百年史编纂委员会.明治大学百年史：第1巻(史料编)[M].东京：明治大学，1986：834.该校为了适应清韩两国稳健改革的需要，接收了大量清韩留学生。当时明治法律学校并没有名气，因此为了创办经纬学堂，校长岸本辰雄还与清国驻日公使杨枢进行了商议*杨枢.奏与日本明治大学校长岸本辰雄商设经纬学堂片[M]∥陈学恂，田正平.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留学教育.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356.。经纬学堂本质上是所谓的速成学堂，因此经常被用以与法政大学清国留学生法政速成科、早稻田大学清国留学生部相比。法政大学速成科的学习年限是1年，早稻田清国留学生部的学习年限较长，而明治大学的学习年限介于两校之间。同时，经纬学堂还按照清末新政的需要，开设了警务科。不过，校长岸本辰雄本身并不支持速成教育，而是把经纬学堂视为过渡教育*村上一博.日本近代法学の先達[G]∥岸本辰雄論文選集.日本経済評論社,2008:342-343.。速成教育后来受到多方质疑，经纬学堂也于1910年被迫关闭。

四、清朝最后3年间留日毕业生与明治大学的地位

那么，在接收中国留学生的学校中，明治大学处于何种地位呢？

位于中国台湾的“国史馆”收藏有清末以及民国时期的教育档案，其中包括留学生档案。笔者根据其中收藏的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至宣统三年(1911年)《各省官费自费毕业学生姓名表》*国史馆：教育部档案，196-014。中收录的2 966名留日毕业生的籍贯、费别、在日时间、毕业学校等信息，查明其中92.45%的留日学生毕业于东京各校，且主要集中于6所学校：早稻田大学、明治大学、陆军士官学校、法政大学、日本大学，以及中央大学(见表1)。除了陆军士官学校外，其他5所学校都是以法学为中心的私立“大学”。许多中国留学生的留学目的是为了成为官员，因此具备“在国家首都，教授法律、政治，而且有‘大学’名称”条件的这些学校吸引了他们。其中，早稻田大学接收的528名中国留学生中包括清国留学生部的163人，而明治大学的438名学生都是专门部或本科的毕业生。

此外，笔者还就《各省官费自费毕业学生姓名表》进一步考察了明治大学26名中国留日学生毕业回国后的经历(见表2)。其中虽然著名人物不多，但多为中央和地方的骨干官员，审判厅厅长、检察厅厅长等法官，以及伪政权官员*高田幸男.明治期東京の中国人留学生諸相[M]∥藤田直晴.巨大空間の諸相.东京：大明堂，2001.*高田幸男.清末留日学生的整体性研究：试分析《各省官费自费毕业学生姓名表》[G]∥丁新豹,周佳荣,黄嫣梨.近代中国留学生论文集.香港：香港历史博物馆，2006.，由此或可一窥留学日本对于中国各界、各地方社会的影响。以表2中的贾士毅(明治大学大学部政科毕业)为例，他原来在位于上海的江苏教育总会附属法政讲习所学习法政，后受该所安排，留学明治大学，回国后加入民国财政部，1932年被任命为财政部常务次长*高田幸男.“中華民国”財政官僚賈士毅について―明治大学との『接点』の考察紫紺の歴程―[J]∥明治大学史紀要第2号.东京：明治大学，1998.。

表1 中国留日学生毕业学校所在地地理分布情况

注：学校名后括号里的数字表示毕业生数

表2 明治大学中国留学生毕业回国后的经历*综合以下文献的相关内容绘制成表2：兴亚院政务部.日本留学“中华民国”人名[M].兴亚院,1940;徐友春.民国人物大辞典[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陈玉堂.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中华留学名人辞典编委会.中华留学名人辞典[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

续表

五、明治大学培养东亚留学生的特点

《明治大学小史人物编》记录有11名东亚留学生，包括政治家(如中国的吴铁城和韩国的曹晚植等)、追求人权的律师(如中国台湾的叶清耀和韩国的李仁等)、法学家(如中国的赵琛和金炳鲁等)，也包括与日本合作被称之为汉奸的中国人陈群和韩国人崔麟等负面人物。通过探究他们的留学和回国后的经历，可以重新思考明治大学和近代日本对亚洲各地的影响。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台湾和韩国的留学生中后来出现了多位保护殖民地居民的人权律师。此外，从明治大学毕业的日本学生也有因为保护人权奔走而成为著名的“人权派辩护士”(人权律师)，如布施辰治，除了在日本国内，在中国台湾和韩国也有律师活动*布施辰治.明治大学人权派辩护律师研究Ⅰ[J]∥大学史纪要第19号.东京：明治大学，2014.*山崎今朝弥，布施辰治.明治大学人权派辩护律师研究Ⅱ[J]∥大学史纪要第20号.东京：明治大学,2015.。那么，日本的人权律师和中国台湾、韩国的人权律师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们是否因在明治大学受过同样的教育而走上人权之路，目前，还没有答案。

六、亚洲留学生研究会的现有活动

(一)明治大学东亚留学生资料库的构筑

研究会搜集日本、中国、韩国等各种人名辞典、绅士录等有关留学生的记载，将其与大学资料相互校对，构筑资料库。这是最基础的工作，由于需要许多时间和人力，所以进展缓慢。

(二)留学生活的调查

二战以前的东亚留学生大多住在大学旁边，因此东京神保町一带有许多东亚留学生，尤其是中国留学生。除了调查他们认为在学习方面哪门课程、哪位教授较有影响外，还要调查他们课后有何种活动、受何种影响等。目前，据笔者等了解，留学日本大学的中国人戴季陶和留学明治大学的韩国人赵素昂之间是有交流的。赵素昂是韩国独立运动的领导人，后来历任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外务部长、大韩民国国会议员等职务*張玉萍.戴季陶と近代日本[M].东京：法政大学出版局，2011：32-45.*明治大学史资料中心.明治大学小史人物编[M].东京：文学社，2011：224-225.。这种超越国境和民族的留学生之间的交流和互相影响尤为值得研究。

(三)留学生的个案研究

目前已查明从明治大学毕业的著名人物有贾士毅。虽然因资料不公开、关东大地震导致资料受损，以及后述原因，致使搜集有些人物的资料有困难，但是研究会仍尽力寻找他们的足迹，探究他们留学的经验在其生涯中的地位和意义。

(四)与各地学者和校友等的合作

近几年来，研究会分别在台北、首尔以及上海展开调查。一方面搜集有关资料，另一方面与当地学者和明治大学校友建立合作关系。在中国台湾有校友会台湾支部，在韩国有韩国支部，在他们的支持下研究会已经在首尔、台北、台南采访了老校友及其家属。可是，目前中国大陆各地仍没有校友会。因此，研究会以后准备将研究范围扩展到中国大陆甚至东南亚地区，希望相关人士能与研究会进行交流与合作。

七、搜集资料的障碍

接收留学生学校研究的进展一定程度上推动着整个留学生史的研究。可是，目前在日本进行此类研究存在一个障碍，即《个人信息保护法》。该法律于2003年颁布，2004年全面实施。特别是由于其对个人信息的范围界定不够明确，大多数学校为避免纠纷，不敢公开有关学生的资料(如学籍、成绩表等)，这些资料都被严格管理着。而资料中心只能利用公开出版的资料以及学生本人或者其家属提供的个人资料进行研究。因此，为了推动留学生史研究以及大学史研究，希望有关部门早日放宽限制。

留学史研究的范围,因留学生学问、领域的不同而变得非常宽泛，可谓是综合性研究，对其的深入研究还需要留学生派遣方和接收方的共同努力。因此,研究会期冀组织广泛的研究网络，彼此交换信息，克服领域及资料方面的障碍，从而推动研究向纵深发展。

〔责任编辑：张秀红〕

ThebeginningandcultivatingcharacteristicsofMeijiUniversityacceptingEastAsianoverseasstudentsstudyingabroadinJapan

Takada Yukio

(SchoolofArtsandLetters,MeijiUniversity,Tokyo101-8301,Japan)

Based on the 110-year-history that the Meiji University has accepted Chinese overseas students, and after reviewing the previous studies of the academia and the Asian Overseas Students’ Study Groups of Meiji University, this article regards the course of Chinese overseas students studying abroad in Japan as the objective and analyzes the questions as follows. Firstly, it explor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eiji University’s acceptance of Chinese overseas students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Keii School. Secondly, it collects the general situation of Chinese graduates in Japan in the last 3 years of the Qing Dynasty. Thirdly, it explores the overall characteristics of Asian overseas students cultivated by Meiji University and the position and influence of their studying experience for their career, especially for the successful graduates. Fourthly, it concludes that the beginning of Meiji University’s acceptance of Asian overseas students is the acceptance of Korean students in 1896. Finally, it points out the obstacles in the study of the history of overseas students and emphasizes the importance of the joint study between the sending party and the recipient of the international students, thus promoting the progress of the study of the history of overseas students to a certain extent.

Meiji University; East Asian overseas students studying abroad in Japan; beginning; cultivating characteristics

10.16216/j.cnki.lsxbwk.201706025

2017-06-08

高田幸男(1961- )，男，日本东京人，日本明治大学教授，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东亚教育交流史研究。

G4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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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1751(2017)06-002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