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日本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的中国调查

谭 皓

(辽宁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近代日本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的中国调查

谭 皓

(辽宁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甲午战后，日本从中国攫取巨额赔款及商贸特权，遂于1896—1928年间由农商务省派遣大量“实业练习生”来华。“实业练习生”在研习中国纺织、工矿、水产、商业等专门技术的同时，还搜集、调查相关行业商况及交易习惯，并撰写了大量调查报告，为日本开展对华贸易提供情报。本文根据已汇编影印出版的1899—1905年间40人次的调查报告及日本外务省相关档案，对“实业练习生”的中国调查进行个案及综合分析，进而揭示其具有教育实习与经济侦察双重性质，其行为本身亦兼具调查、交流的合理性和为经济侵略服务的非正义性。“实业练习生”充当了日本对外(经济)侵略的急先锋。

日本；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中国调查；留华学生

近代日本人对华之调查，规模庞大，种类繁杂。其中影响较大且为后世所熟知者，当数东亚同文书院和满铁调查部所做的调查。然而，日本对华有组织、有计划、成规模的调查并非始于此。此前，日本农商务省已于甲午战后的1896年开始向以中国为主的亚洲国家及欧美国家派遣“实业练习生”，围绕各国工商业状况展开调查，截至1928年共派遣857人之多。其中派遣来华的“实业练习生”在学习农、商、工、矿等各行业技术之余，撰写了大量商贸调查报告，为日本实施对华经济扩张与侵略提供了重要情报。长久以来由于资料阙如，学界对此了解较少，仅有的相关研究也未展开充分论述。随着相关资料的出版及档案的开放，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的中国调查相关问题逐渐清晰。

一、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的派遣原委

自1896年起，日本农商务省开始派遣“实业练习生”来华。这一举动与日本在甲午战争中获胜，得以进一步推动“殖产兴业”政策有直接联系。所谓“殖产兴业”政策，是明治政府成立之初与“文明开化”“富国强兵”一并提出的三大政策之一，即举国家之力推动产业振兴，发展资本主义。起初大藏省、民部省、工部省和内务省在培养专业技术人才、移植西方先进技术方面各自为政，权限分散，不利于协作。明治政府遂于1881年4月7日增设农商务省，统一管理农商事务。1885年12月22日内阁制度创立后，明治政府裁撤工部省，增设递信省，于是农商务省接管工部省原有的矿山事务，同时剥离原有与农商关系稍远的驿递、船舶事务交由递信省管理。至此，农商务省的业务管辖范围基本固定下来，直至1925年4月1日被拆分为农林省和商工省前，农商务省一直是日本政府推行“殖产兴业”政策的核心机构。

就在日本推行“殖产兴业”政策的同时，随着国际银价的下跌及日本在1873年维也纳世博会上成功推介本国商品，外部的世界经贸环境也朝着有利于日本对外出口的方向发展*鶴見左右吉. 日本貿易史綱[M]. 東京：巖松堂書店，1939：303-305.。不过，要开展对外贸易，便需掌握海外市场情报，并继续引入先进技术提升产能。明治初年，政府各部门因财力有限无法单独大规模派遣相关人员赴海外调查，只能依靠外务省驻外使领馆(及留学生)搜集经济情报，即便在农商务省成立后的很长时间内仍旧如此。不过，使馆人员撰写的调查报告并不理想，出现“选题不佳”“内容空洞”“内容夸大或局限于特殊事情”等问题*王力.近代日本农商务省的对华经济调查[J].历史档案,2012(3)：100-106.。农商务省遂意识到要深入调查各国农、工、商、矿等行业，必须派遣专业人员。然而，经费仍是难题。

日本在甲午战争中的获胜为农商务省的计划付诸实施提供了契机。通过与清政府签订《马关条约》，日本不仅攫取了巨额战争赔款(白银二亿两及三千万两“赎辽费”)，而且迫使清政府增开重庆、沙市、苏州和杭州为商埠，允许其在通商口岸开设工厂。这对日本的“殖产兴业”政策产生了重大影响。一方面，针对海外贸易全局而言，巨额赔款为日本产业发展及海外调查提供了充足资金；另一方面，就对华贸易而言，日本也获得了有利于经贸发展的海外基地与特权。

于是，明治政府旋即提出“外国贸易扩张”方案，即加速开拓欧美及以中国为主的亚洲市场，由农商务省负责具体实施。为此，农商务省主要采取4项举措：(1)对海外市场视察及调查；(2)在海外建立日本商品陈列馆；(3)向海外派遣“实业练习生”；(4)扩大领事馆网络，充实领事报告制度，以便更加迅速、充分地掌握海外商贸情报*高嶋雅明.明治後期における農商務省の貿易拡張政策と領事報告[J]. 生駒経済論叢，2009,7(1):234.。一言以蔽之，农商务省计划在强化原有日本驻外使领馆情报网络的基础上，单独对外派遣“实业练习生”及委托专门人员(称“嘱托员”)赴海外搜集情报。

其中，“实业练习生”派遣制度是指将各地工会所推荐的人员，以及各专科学校、高等教育机构的毕业生，派往世界各地研习实业技术(以3年为期)，同时调查搜集相关行业商况及交易习惯，并撰写报告，为日本拓展海外贸易助力*松村敏監修.「海外実業練習生」報告1農商務省商工局臨時報告:第1巻[M].東京：ゆまに書房，2002：刊行にあたって.。农商务省虽将“实业练习生”主要派往美、英、法、德、俄等国，但为利用政治及经贸特权进一步开拓中国市场，也将其派往中国。有别于“嘱托员”等专门从事调查者，“实业练习生”在调查的同时还学习专业技术，这已与日本政府为培养专门人才而派遣的留学生无异。且当时外务省将“实业练习生”的相关记录收录到题为《本邦留学生关系杂件》的档案中，将其作为留学生对待*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16080873900、本邦留学生関係雑件/農商務省実業練習生(外務省外交史料館)。。所以，“实业练习生”亦可视为农商务省派遣来华的留学生。

二、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中国调查之个案举要

“实业练习生”由于肩负调查使命，在学习中国纺织、工矿、水产、商业等专门技术的同时，将更多精力用于行业调查及定期撰写调查报告上。报告发回日本后，农商务省随即将部分报告以《农商务省商工局临时报告》的名义予以出版，成为日本政商各界了解中国行业技术及经贸动态的重要指南，为日本拓宽在华商贸业务提供了重要情报。长久以来，由于调查报告散存各地，无法一窥全貌。近年来，经日本神奈川大学经济学部教授松村敏的努力，1897—1905年间的调查报告已汇编影印出版(共13卷)，其中在对华调查方面收录了1899—1905年间40人次的调查报告，为了解“实业练习生”对华调查的诸多个案提供了线索。

现有档案显示，农商务省对华派出的首位“实业练习生”是1896年被派往上海学习、调查水产行业的宗像寅三(大阪府平民)。宗像寅三于同年10月30日从日本出发来华*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6080903800、(題名なし)/分割1(外務省外交史料館)。，旋即展开学习、调查，并在短短7个月后的翌年6月提交了第一份上海水产业调查报告。报告经由时任驻上海领事小田切万寿之助呈送外务次官小村寿太郎，并最终递交农商务省*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16080903900、(題名なし)/分割2(外務省外交史料館)。。由此看来，当时“实业练习生”尚无法直接将报告寄送农商务省，仍是依靠日本驻华使领馆网络，即先将报告提交所在地日本使领馆，再由公使、领事转呈外务省(多为外务次官)，最终由外务省转发农商务省。当然，也有领事直接递送农商务省的情况。可见，外务省在报告呈递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不仅如此，“实业练习生”在华学习、调查、生活等各方面均得到外务省驻华使领馆的帮助。以1898年前往江浙地区学习、调查中国纺织业的坂本菊吉为例，据时任日本驻杭州副领事大河平隆则1901年12月7日向外务大臣小村寿太郎发回的报告显示，坂本菊吉抵杭后经领事馆介绍居住在当地纺织从业者家中。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不仅粗通方言，还对杭州纺织业有了一定了解*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11100867900、清国杭州専管居留地内ニ絹織物工場設立方本邦人企画一件(外務省外交史料館)。。可见，“实业练习生”在华期间主要由日本驻华使领馆负责管理，且经由使领馆接洽、斡旋，他们才得以进入中国行业一线学习、调查。

在1899—1903年间，坂本菊吉先后针对中国纺织业撰写了5份报告书，其中4份由农商务省印刷出版。具体而言，第1份报告书《清国杭州织物业报告》(1899年)从“清国织物之沿革”“绢织物之分类”“染料种类”“染色种类”“服装种类”及“从业组织”6个方面，对杭州纺织业进行了翔实的介绍*松村敏監修.「海外実業練習生」報告1農商務省商工局臨時報告:第2巻[M].東京：ゆまに書房，2002：227-269.。此外，报告的另一大亮点是绘制图表呈现细节信息，如通过表格列举中国当时25种常用的人造、天然染料及数十种染色，一一标注名称、产地及价格；又对6类中国服装逐一标示名称、衣料、具体布幅及布长，堪称中国服装纺织品制作指南。在1900年的报告中，他将视野跳出杭州，以中国当时绢纺织业与经济的关系为主题，从对纺织业的观察延伸至对中国的金融、商贸、关税状况的观察*松村敏監修.「海外実業練習生」報告1農商務省商工局臨時報告:第3巻[M].東京：ゆまに書房，2002：385-443.。在1901年的报告中，他再次深入纺织业，对当时绢纺织业的概况、行业内各团体、行业祭祀场所“机神庙”、行业仲裁机构公所、行规及织造局一一做了记述。此次报告亦延续其全面翔实的写作特点，如关于行业内的各团体，列举了丝行、料坊、打线、染坊、槌丝、络丝、牵经接头、桃花、傢生、木匠等18种分工*松村敏監修.「海外実業練習生」報告1農商務省商工局臨時報告:第5巻[M].東京：ゆまに書房，2002：51-103.。《第五次清国绢织物情况报告》(1903年)是坂本菊吉撰写的最后一份报告，可视为其在华留学的总结。报告分上下两编，上编为《对清本邦绢织物销路扩张意见》，下编为《对韩绢织物商权扩张意见》，即将目光最终聚焦到日本对中韩两国纺织业的扩张上*松村敏監修.「海外実業練習生」報告1農商務省商工局臨時報告:第11巻[M].東京：ゆまに書房，2002:7-76.。这反映出甲午战后随着日本对中国及朝鲜半岛军事扩张的加剧，其经济扩张野心也蠢蠢欲动，而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成为其情报员。

除了对中国纺织业进行基础调查外，坂本菊吉还曾于1901年就日本在华建厂献言。经他调查发现，此前曾有日本人在苏州制备纺织机经营纺织厂，但后来工厂倒闭，纺织机也悉数入库。于是，他向日本驻杭州副领事大河平隆则建议宜趁机从该厂低价购入数台外国式纺织机，用以在苏杭两地的日本专属区域建厂，尝试在华发展小工业。这一提议得到了大河平隆则的赞同，旋即上报外务省*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11100867900、清国杭州専管居留地内ニ絹織物工場設立方本邦人企画一件(外務省外交史料館)。。

从以上报告可知，坂本菊吉主要集中在苏杭两地留学。不过，很多“实业练习生”则按照农商务省的安排行走多地，对中国各区域商贸情况进行大面积调查。例如，据庄村秀雄1902年5月撰写的《东清铁道附近商况视察报告书》所述：“受命视察汇报东清铁路附近市邑之商况，虽不才难能胜任，但遵命跋涉奉天吉林两省，足迹亦涉及蒙古及黑龙江省区域，行程1 900余清里，费时40余天，此报告书即为其所得也……2月中旬向驻旅顺口俄国总督府申请护照，费时21天最后发放，故领取护照后旋即北行。先至奉天，经由铁岭，至公主岭，但当地守备队长兼警察署长因护照相关理由而命余离开，该晚与俄国士兵住在一起，次日终于获准北上。经长春、吉林至哈尔滨，归程中亦欲由奉天府赴辽阳，但奉天警察署长亦以护照无总督签名无效为由，命令返回营口。然其事由并不明确，故将诸事询问该地司令官，但交涉费时一周仍未了结，遂不得已返回营口。此外，因其他种种原因于调查方面颇感困难，遗憾之至。故此报告书仅摘录概要而已，敬请体察。”*松村敏監修.「海外実業練習生」報告1農商務省商工局臨時報告:第9巻[M].東京：ゆまに書房，2002：5.

由此可知，庄村秀雄受命于1902年二三月间赴东北地区调查铁路周边城市商况，但当时日本人进入东北地区须由俄国驻旅顺口总督府发放护照，即便如此，行走沿途各地亦多有不便，因此影响了调查的进展。不过，庄村秀雄还是在报告中对奉天府、铁岭城、长春府、吉林府及哈尔滨5地的地理位置、贸易区域、重要输入输出货物、金融状况、流通货币、交易习惯、商业旺季淡季、日本及外国商民情况、运输、厘税、庚子事变及其影响共14个方面一一做了介绍。而参照调查时间仅40余天而言，其调查效率并不低。

三、对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中国调查的综合分析

除了对“实业练习生”所作调查报告的个案举要，基于全部调查报告的综合分析同样有助于深入了解“实业练习生”的中国调查全貌。根据日本驻华使领馆就“实业练习生”管理、递交报告等档案及已出版的13卷本调查报告汇编，可将截至1905年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名单及已刊行的对华调查报告统计如表1、表2*表1、表2根据松村敏監修『「海外実業練習生」報告1農商務省商工局臨時報告』(全13巻)制成。其中，关于表1中的标注符号，(批)为获批成为“实业练习生”的时间，(发)为从日本启程来华时间，(着)为抵达中国留学地时间，(约)为推测；关于表2中的报告题目，为方便查阅，保留日文原文。所示。

表1 “实业练习生”来华留学名单一览表

表2 “实业练习生”对华调查报告刊行一览表

结合日本驻华使领馆就“实业练习生”管理、递交报告等档案分析可知：

第一，就“实业练习生”的人数而言，截至1905年农商务省10年间共派遣43人来华，虽平均算来每年不过四五人，但个别年份人员相对集中，驻华使领馆就递交报告问题与外务省公文往来颇为频繁。

第二，“实业练习生”来华留学地分布情况详见表3。

在表3所统计的来华留学地中，杭州、苏州与重庆为《马关条约》新定通商口岸，说明农商务省在日本获得建厂经商等特权后，旋即派遣“实业练习生”前往学习调查；而牛庄为1858年中英、中法《天津条约》规定的通商口岸，此处聚集的“实业练习生”最多，反映出日本希望通过在牛庄的贸易打开东北地区的大门。

第三，就调查地域分布而言，调查最多的地域是东北地区，占6年间总报告数的35%，如表4所示。

表4 “实业练习生”对华调查地域分布情况

结合表3、表4可看出以下几个问题：一是农商务省此时并未将“实业练习生”主要派往北京、天津，这或许是因为其已通过原有日本驻华使领馆体系对京津地区进行了调查，无须再派；二是无论是派遣“实业练习生”人数还是调查次数东北地区都远远多于其他地区，这说明日本虽因俄、德、法三国干预未能得到辽东半岛，但仍对辽东乃至整个东北地区怀有野心；三是对于日本而言，上海、汉口是其重点商贸目标城市；四是对于江浙沪、两湖、两广、江西及四川等地区的调查表明，日本对华商贸重心不断向西南纵深推进；五是“实业练习生”留学地及其调查地域并不一致，说明“实业练习生”并非仅调查留学所在地，而是以之为圆心就近对周边区域进行整体调查(如农商务省委托在香港的肥田玄次郎调查广东及广西，委托在上海的山田彦松调查镇江及江西)。

第四，就其调查行业分类而言，关于各地城市商贸概况的调查最多，占42.5%；其次是养蚕业、纺织业、丝织业及棉麻布类，以及日本杂货(这也是日本当时外贸出口的重心)，详见表5。

表5 “实业练习生”对华调查行业统计情况

具体来看，以养蚕业、纺织业、丝织业及棉麻布类调查为例，轰木长自1900年7月来沪后便在江浙沪各地学习、调查养蚕业情况，并在报告书中分类详细介绍了养蚕业各注意事项，如气候风土、桑园、蚕种、养蚕、蚕茧、缫丝业、茧丝废料等。特别是在说明桑树的培植及养蚕工具时，还绘制了数十幅图片*松村敏監修.「海外実業練習生」報告1農商務省商工局臨時報告:第7巻[M].東京：ゆまに書房，2002：339.。再如关贞江1902年6月抵达杭州后便学习、调查养蚕业概况，并向农商务省提议“本邦宜取清国蚕丝业之所长而应用之”及“利用清蚕茧丝而坐收其利”*松村敏監修.「海外実業練習生」報告1農商務省商工局臨時報告:第9巻[M].東京：ゆまに書房，2002：581,604.。由此可见，日本在发展棉纺织业、丝织业上注重从中国汲取经验，以便打开中国市场。同时，农商务省也重视对日本杂货在华销售情况及中国粮食产量的调查，反映出农商务省希望通过“实业练习生”的调查来搜集详细情报，以便针对对华商贸政策做出相应调整。

第五，关于个人调查报告刊行情况详见表6。

表6 “实业练习生”对华调查报告刊行份数

由表6可知，43人中有23人的报告得以刊行，这既说明其发回的报告数量有别，也反映出内容质量存在差异，有近半数未达到刊行标准。此外，从坂本菊吉在华留学近6年并有4份报告得以刊行来看，农商务省对“实业练习生”留学时限并未严格限制在3年，对于调查能力较强者延长了留学年限，以获取更多情报。

第六，农商务省只对“实业练习生”规定学习、调查的内容，具体调查行业由其来华后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决定。如农商务省规定田村忠一、庄村秀雄赴牛庄学习、调查杂货业*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16080905900、農商務省海外実業練習生監督方同省大臣ヨリ依頼之件 明治三十二年六月(外務省外交史料館)。，但二人基于来华后对当地杂货业的了解，选择对纸和棉布销售情况做了详细调查。

四、结 语

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的中国调查一直持续至1928年，外务省档案中亦散见相关“实业练习生”经日本驻华使领馆提交调查报告的记述，但整体上资料阙如，只能通过以上信息，管中窥豹。就其意义而言，简言之，农商务省派遣“实业练习生”来华留学，调查目的远大于学习本身。

首先，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的中国调查在近代日本对华调查方面具有一定的特殊性。近代日本对华调查之性质因派遣机构性质不同而略有差别。如东亚同文书院的调查，是将毕业年级学生(以每四五人为一组)派往各地旅行，所作调查报告作为毕业论文提交学校，因而具有教育实习的性质*沪友会.上海东亚同文书院大旅行记录[M].杨华,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中文版前言.；满铁调查部之调查则是出于为企业发展及日本对外侵略提供情报之目的，有组织有计划地派遣专业人士进行情报侦察活动，即所谓“用会社之名，行国家之实”*解学诗.评满铁调查部[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2.，带有强烈的经济、军事侦察的特征；而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的调查则因调查人员的留学生身份及其所具有的专业性，兼具以上两者的主要特点，具有教育实习和经济侦察的双重性质。

其次，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的中国调查在近代日本对华派遣留学生史上同样占据重要地位。

一方面，近代日本政府对华派遣留学生始于1871年。是时新成立的明治政府为培养汉语翻译人才，以满足日益增多的对华交涉的需要，在遣使来华缔结《中日修好条规及通商章程》之际，派遣7人来华留学*谭皓.近代日本首批官派留华学生考略[J].抗日战争研究,2016(2)：121-135.。1873年末，日本陆军省派遣8名军官来华学习汉语，是为日本军方对华派遣留学生之始。但陆军省同时为其布置了侦察任务，使其兼具间谍身份*谭皓.近代日本军方首批留华学生考略[J].抗日战争研究,2014(1)：63-74.。至1879年11月28日，参谋本部又派遣御幡雅文等16人作为“清国语学生”，来华专门学习汉语*谭皓.日本参谋本部首批“清国语学生”考略[J].北京社会科学,2014(6)：99-105.。此外，外务省、海军省也出于大体相近的目的对华派遣了留学生。至1882年，大藏省为调查中国造纸业派遣井上陈政来华留学*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A01100241200、印刷局技生井上陳政清国ヘ派遣ノ件(国立公文書館)。，开启“调查型”留华学生之先河，但随后派遣并未延续。由此可见，农商务省“实业练习生”是日本对华派遣的“调查型”留学生的延续，反映出制度的演进。

另一方面，农商务省对华派遣“实业练习生”与其他部门的留华学生派遣具有共性。虽然“实业练习生”调查的行业因人而异，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即通过对各行业的学习和调查为日本提供切实有效的情报。可见，农商务省派遣来华的“实业练习生”，实与军方、外务省及大藏省等部门派遣的留华学生在本质上无异，都是以留学这种教育交流为形式，从事与教育无关的活动，其行为本身兼具调查交流的合理性和为经济侵略服务的非正义性。“实业练习生”充当了日本对外(经济)侵略的急先锋。

〔责任编辑：张秀红〕

SurveysofChinaby“industrialtrainees”ofJapan’sMinistryofAgricultureandCommerce

Tan Hao

(SchoolofEducation,LiaoningNormalUniversity,Dalian116029,China)

After seizing huge war reparations and business privileges, Japan’s Ministry of Agriculture and Commerce has sent “industrial trainees” to China from 1896 to 1928, who have carried out a large number of surveys and written reports on them while learning China’s industrial techniques, which is of great historic significance. Based on the survey reports of 40 people which have been published from 1899 to 1905 and the relevant documents of Japan’s Foreign Ministry, this paper analyzes surveys of China by “industrial trainees” in the means of the case study and the general view, points out its dual nature of educational practice and economic reconnaissance, which holds both the rationality of the survey and the injustice of economic aggression, and shows that industrial trainees of Japan’s Ministry of Agriculture and Commerce played the role of vanguard in Japan’s (economic) aggression to China.

Japan; Ministry of Agriculture and Commerce; “industrial trainees”; survey of China; overseas students studying abroad in China

10.16216/j.cnki.lsxbwk.201706031

2017-06-0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近代日本来华留学人物群体研究(1871—1945)”(17CZS030)；辽宁省教育厅科研项目“近代日本人留学中国史研究——以私费来华者为视角”(W201683635)

谭 皓(1983- )，男，辽宁抚顺人，辽宁师范大学讲师，博士，主要从事近现代中日关系史、中外教育交流史研究。

①松村敏監修.「海外実業練習生」報告1農商務省商工局臨時報告：第1巻[M].東京：ゆまに書房，2002：刊行にあたって.

G40-09

A

1000-1751(2017)06-003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