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视野 时代脉搏
——芮增瑞散文集《书的故事》《三迤散记》阅读散记

2019-11-12 10:59杨继渊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9年11期

杨继渊

中国是散文的故乡。中国散文的一大显著特征,常是把作者本人表现在作品里,因此“有我”“守真”是中国散文有别于外国散文的一大大不同,构成“非虚构文学”散文精神内核是一个“真”字。散文形散神不散的神,也贵在一个“真”字。“真”是散文的命脉,“真”是中国散文之最高理想境界,其感世、醒世、存世、传世的价值也全在一个“真”字。2017至2018年,我有机会系统阅读了楚雄彝族自治州原文联主席芮增瑞先生的两本散文集《书的故事》(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年9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和《三迤散记》(同前书),这是我多年来美好的一次阅读体验。这既是一次学习,又是一次享受。在我看来,芮增瑞先生的两本散文集无疑是楚雄现当代文学史上占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是两部凝聚着深刻的历史感和强烈的现实感,贯穿着深沉的闪闪发光的民族精神的具有力度和深度的文化散文。芮增瑞先生的散文以“真”为本,美文书写,形散神兼备,笔带感情,是一种“有我”的创作。他的散文作品中,有作者的真性情、真襟怀、真人生、真操行,又有艺术语言不朽之“力”,是文学的真品、美品、至品,细细玩味之、品鉴之、感悟之,有感染力、浸透力、影响力。

《书的故事》:动人的故事真挚的情感

翻开楚雄彝族自治州文联原主席芮增瑞先生的散文集《书的故事》,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工工整整的钢笔楷书题签,令人爽心悦目。展卷阅读,他那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深厚的文学功力,不禁滋生出一种深深的敬佩之情。

芮增瑞先生是楚雄彝族自治州“青春在眼童心热”的一位老作家。早在20世纪50年代初,他就开始了文艺创作,积极向当时的《云南文艺》《西南文艺》等报刊投稿。这时期,他的小说《怕进城的李大爹》参加“抗美援朝征文竞赛”,获得了奖励。他的散文《谢光老师》受到前辈老作家邵子南在西南文协执委扩大会的报告中点名表扬,称之为那个时期《西南文艺》发表的较好作品之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芮增瑞先生长期主持楚雄彝族自治州文联和州文联机关刊物《金沙江文艺》的编辑工作,并为之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和大量的心血,做出了卓越贡献。

芮增瑞先生的散文集《书的故事》是一部充分展示散文作家文学秉性与文学风采、流动着云南文学血脉、真诚与朴素情感之美的精品力作。全书收入38篇散文。从内容上分,议论、抒情、叙事都兼而有之。从形式上看,回忆、悼文、游记、题跋、读书笔记等,应有尽有。这是一笔相当丰厚的云南文学遗产。这些散文生动地反映了作者的热情、真挚、爱国、勤学、奋进的高尚品格;同时,也充分彰显出作者散文的总体风格,那就是率性见真、爱憎分明、明快坦荡、博学多识。

芮增瑞老师写过不少的忆旧怀人散文。在忆旧怀人的散文中,可以看到作者对长辈、亲戚、朋友的诚挚、浓重的情感,并有一定的社会内容。在《书的故事》一文中,这类散文最容易彰显作者真挚的个性。同时,也让人很自然地看到作者同样具有这样真挚的友情。《和作家们相处的日子》是一篇记叙作者主持楚雄州文联和《金沙江文艺》工作期间,接待不远千里来楚雄采风、访问和讲学的著名老作家艾芜、玛拉沁夫、李乔三位文坛老前辈。作者所描绘的楚雄彝族自治州山水田园、故人旧事、风土人情、眷眷深情,在读者面前铺开了一幅长长的画卷,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深切怀念舒璐老师》《缅怀舒璐老师》两篇是深切悼念自己恩师的优秀散文佳作。作者热情讴歌舒璐老师热爱祖国、热爱教育、热爱学生、兢兢业业、无怨无悔的伟大献身精神。这样的散文,恰如一曲浩然的“正气歌”。古人云:“一生一死,交情乃见”。这两篇散文最容易看出作者诚挚的个性。其中,数《深切怀念舒璐老师》一篇文章最动人,以极为质朴的文笔记叙我与舒璐老师的相遇、师生之间亲密无间的情谊、鸡足山游历、1957年到家来看望、得知“我”被错划右派竟难过得哭等几件感人的典型事例,揭示舒璐老师高尚的品德、美好的心灵,歌颂可亲、可爱、真挚的师生情谊。而我们在这一篇散文中,不仅看到的是一位真实可爱的舒璐老师,同时也让我们自然联想到,作者也是具有这样高尚道德情操、善良美好心灵的人。《重读〈槐下集〉怀张毓吉同志》,是一篇情文并茂的优秀散文。作者怀揣着深厚的感情,记述自己的挚友——张毓吉先生潦倒沦落为“右派”的生活和不堕其志地写作诗集《槐下集》的经历,令人扼腕不平。芮增瑞先生详细写其所经历,多采用白描,而张毓吉先生悲惨的一生却全活灵活现地凸现在读者面前。文笔质朴而耐读,事迹真实而生动,文中高度赞扬张毓吉先生从小就把祖国人民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紧密连结在一起。《在记忆的深处》是一篇充满人间情谊的优美散文。作者先用细腻的工笔描述回到故乡看到祖坟山,次写故乡深沉丰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再写母亲和祖母含辛茹苦的一生。这是一篇看似平淡却是较为厚实的优秀典范之作。通过由近及远、从彼及此的移步换景写法,不仅倾注了作者浓浓的一腔乡情,而且抒发了作者永远怀念祖母母亲两代可亲可爱女人的情怀。作者还将故土丰厚的历史文化、朴实可爱的人物生活演变、历史发展的进程浑然扭结在一起,注入了独特、丰厚的民族文化底蕴,是透过“小社会”舞台旋转变化来概括大社会、大时代的变迁,从而达到了足够的心理深度和文化深度,尽显作者独特的艺术风格追求。作者虽渲染外在的社会变迁,但真正的目的是穿越社会、深入肌理,紧紧抓住富有文化意蕴的人物,来打开民族历史文化的宝库,勾起人们对大理故乡丰厚历史文化的重新审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篇散文写出人物带有鲜明个性的繁琐细节,栩栩如生,充满情感,十分传神。而《书的故事》则是一篇有关求学求书、表现发奋学习、不断充实自己的优秀散文。既议论,亦抒怀,有激情,又形象。芮增瑞先生的这一类悼念散文回忆性散文,文笔大多十分朴素,不假雕饰,但只因作者描写真实,特别是情感真挚,既洋溢着正义感,又无不充盈着人情美,因而很吸引读者。作者写人,他写活人,也写死人。为生人作传,为死者作铭,都具有生动的艺术感染力。作者之所以在写人物经历时,能写得如此生动,是由于善于从细节着笔,以其言其行来统领人物,人物自然也就生动了起来,呼之欲出。

芮增瑞先生也写过不少游记,收入《书的故事》这本散文集中的《紫溪山绿色的诗篇》《孙悟空漫游东土记》(续篇)是两篇自成风格的优秀游记散文。《紫溪山绿色的诗篇》直接取材于楚雄名山紫溪山的游记,除了语言、风格与众大不同外,特别注重历史文化遗迹的描写。这一篇优秀游记,不仅生动地描写了紫溪山的自然风光,同时凭借作者渊博的知识,介绍紫溪山的历史古迹。有时,还引用古籍上的记载和传说中的故事,与所到之处相对照,令人益增趣味。由于作者成功地运用了虚实相间的手法,使这一篇散文在尺幅之内包涵了紫溪山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写得神采飞扬、淋漓尽致,产生了思接千载、视逼万里的艺术效果。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篇游记散文,作者既纵览自然风光,又仔细观察社会,关注民生,将笔触往最纵深处延伸,揭示生活的真实。对景物的描写,细致而不繁琐。往往是宏观与微观的有机相结合,大处与细处的有机结合,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有机结合,所以显得巨细无遗,不仅使景物如绘,文中有画,而且文章也一波三折,起伏有致了。《孙悟空漫游东土记》(续篇)是一篇凭借历史题材抒写当代生活怪圈——突然席卷起一股“文凭热”的优秀游记散文。它表达一种现代生活的快节奏,表现一种现代东方“文凭热”怪现象投射下一个社会生活的色彩和音响。东方现代的风景以及文凭升温的过程,又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出某种热情的期待。全篇幽默、风趣,集合了天边云外、身旁内心的种种触发,种种“文凭热”毒化的光景。这里有多少微笑、多少泪花、多少往事、多少当今!这一篇游记创新了一种全新的境界,作者似在追求一种写作与阅读的愉悦,同时更是追求一种生活的深层次,或者说是对灵魂的深层探究,这是一种尝试,带着困惑,似有所惑,若即若离,从而更加兴趣盎然。作者追求的是一种突兀的感触,是一种内心的颤抖,是一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启示,一种漫游与世界,漫游与灵魂终于获得互相沟通的狂喜,一种悠久的回味,一种不是你在写而是“天假尔手”的感觉——更准确地说,是一种状态,有点像拳术大师走火入魔“有招而看似不使招”的状态。可见,一切好作品都是另一个冥冥之中的力量,激情与运气突然主宰了你,你的手指突然动了起来,于是一篇令人满意、甚至大吃一惊的作品出现了。它在出现以前,你永远想象不到!

芮增瑞先生写过大量的读书笔记,收入散文集《书的故事》中的《清初姚安府学者高奣映及其著作》《高奣映诗中的大理山水胜》《〈白茨花歌〉赏析》《话说〈土船〉》《梅花香自苦寒来》《戏剧艺术欣赏谈片》《哀牢山的歌者》《天道酬勤》《读〈寒夜落花〉》《彝剧和彝族戏剧活动》《彝族文学今昔谈》等30篇。这些散文不仅文笔粲然,而且内容极为丰富生动,融知识性、趣味性、正确批评于一体,让人领受无穷的趣味与启示,是一些不可多得的优秀散文。这种文学评论与抒情散文的有机结合,让人读着激奋。芮增瑞老师是一位极其渊博的学者,深湛而多方面的学识,正是他散文的另一个显著特点,并使其成为“学者型散文”的一个最具代表性的典范。读他的这类散文,往往令人如置知识的高山大海,神游其中,流连忘返,享受高雅的情趣。社会历史、民俗风尚、山川名胜、戏曲彝剧、诗词名文、小说诗歌、史料考据等等,都被随手拈来,织入文中,因而更显得流光溢彩,益人心智。同时,又向人们祥细介绍了清初姚安土司学者、教育家高奣映及其著作,大姚诗人刘荣黼及其山水诗,彝族作家吴勇及其长篇历史小说《水西悲歌》,瑶族诗人帕男及其诗集《落叶和鸟》,云南作家汤世杰及其长篇小说《土船》,作家敖成林及其长篇小说《暗香浮动》,彝族作家杨永寿及其报告文学《百年圆梦》,领导作家李俊及其杂文集《求索随笔》,彝族女作家李云华及其作品,壮族作家高顺先及其短篇小说《土掌房之夜》,教师作家杨大林及其长篇小说《哀牢山传奇》,农民作家祁家福及其短篇小说集,女作家苏燕及其小说集《花落无痕》,退休老作家张方玉,彝族作家钱文卿及其散文集《异国散记》,青年诗人苏正平及其诗集《寒夜落花》,老年诗词作家陈荣科及其《勤中吟》,青年作家周广新及其《诗歌的阅读与欣赏》……尤其是对《大姚山水歌》《白茨花歌》的赏析,充分体现了作者对中国古代山水诗深厚的功力,既有极强的知识性,又生动有趣,是作者以外的当代散文家很少写的。自然,写作这样的诗文赏析,需要有较高的知识修养。

序跋,是我国具有悠久传统的一个散文品种。特别是宋代以降,获得了较大发展,历史上欧阳修、黄庭坚、陆游等人甚至有专集传世。芮增瑞先生也写过大量的序跋,收入散文集《书的故事》中的《序〈情感驿站〉》《序〈云泉诗草〉》是这方面的代表作。这是两篇给楚雄州散文作者谷志坚的散文集《情感驿站》和诗歌作者周崇文诗集《云泉诗草》所写的序言。芮先生的序跋不仅内容十分丰富,而且大多带有感情,富有文采,涉及的领域比较广泛,有文学、历史、民俗、诗词、艺术以及政治、经济等方方面面,况且文章本身就是文学评论与抒情散文的有机相结合,大多精短有趣。

读芮增瑞先生的散文集《书的故事》,深深感到它与芮先生的人品个性完全一致,其一个鲜明的特色就是情感真挚。这一本散文集中的作品,大多写得朴素无华,澄清见底,犹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然而,却又富有细腻的风光。有些优秀散文篇什,即使置诸新时期一流的“美文”之中,也毫不逊色。也就是说,他的散文不仅情真,而且文美。文字平淡而又新颖,章法轻松而又严谨,读者可以直接深入到作者的内心世界里去,犹如当面倾听其娓娓谈吐,浑然忘却这是一种文学的表现。

《三迤散记》:于史有据于今有益

文学经典名篇常常需要用人生一辈子的经历、经验去感悟它、品鉴它、经营它,人生浓时味可滋,因而能够醒世、存世、传世的作品,都是人到中年以后写出来的。

读芮增瑞先生的文章,要从他晚年的散文集《书的故事》《三迤散记》等读起,我觉得更有味。读他晚年的散文集《三迤散记》,让人懂得历史真实与艺术虚构在文化散文创作中并非取此舍彼,正确妥善处理两者的关系,应该做到于史有据、虚构有度,实现于今有益。

在他的眼里,满世界都是美好的前景。因为他怀揣着一片宽阔、洒脱的心境,沐浴在祖国改革开放的美好春光里,给自己定下了人生的坐标,关注民族历史文化,敏于思考,勤于探索,潜心著书立说,一篇篇美文佳作才喷薄而出,为我们献上了多姿多彩的“文化大餐”。芮增瑞先生的文学主根深深扎在奇山秀水的云南滇中滇西传统历史文化里,苍茫无尽的滇中滇西民族历史文化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人生追求的瑰宝,是孕育他散文艺术奇葩的沃土。芮增瑞先生把自己的文学艺术根脉深深扎在这文化沃土中,平平淡淡地生活,自自然然地写作,是一个像磅礴云南高原上农民种植的粮食、蔬菜一样慢慢成长型的作家,他的经历、教养、人生价值全都在他的这些散文作品里彰显了出来。芮增芮老先生在创作他的散文作品时,如步春野,如过竹林,如沐花雨,精神畅快而又放松……这是散文创作的最佳境界,握笔在案,唯有这样放松状态,始有八面来风之感,作家的人生体验、生存价值,才平平淡淡、自自然然地流泻于散文的字里行间,这就构成了芮增芮老先生晚年散文创作的主要风格。

芮增芮先生是楚雄彝族自治州的一位老作家,他散文集《三迤散记》,于2006年9月由云南民族出版社出版,是一部寓精于朴、艺术地再现云南历史、较好地保留云南民族文化根脉的优秀散文心血之作。全书扎根于南诏、大理、楚雄底蕴丰厚的民族历史文化,以史诗般的恢宏气势揭秘震撼心灵的南诏大理国精彩故事,讲述一个个鲜为人知的云南地方历史文化轶闻趣事,思路开阔、考证严谨的学术性散文随笔。

芮增瑞先生是一位极为渊博的学者型作家。他的知识素养已积累到了相当的丰富,因此朴素的风格,逼真的写实,是他的散文集《三迤散记》的显著风格。读他的散文集《三迤散记》,往往令人如置身高山大海,文化历史、民风民俗、文史趣闻、山川名胜、文物书画、史料考证、小说戏曲、诗词随笔等等。神游其中,流连忘返,享受高雅的情趣。

一个作家的创作,总有自己特别的地理区域特色。这个地理区域,通常就是作家的故乡。一个作家要写好这个地域题材,必须要有刻骨铭心的深爱,必须有“真情”。芮增瑞先生及其作品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深深植根于自己的园地,有自己的生活土壤,具有浓郁的民族地域特色。他的创作区域无疑就是南诏、大理、楚雄,这些地方是作家生活的母土,又是孕育他散文艺术奇葩的大地,使他的作品深深地打上了地域的烙印。

芮增瑞先生的散文集《三迤散记》收入了他晚年创作的各类散文32篇。从内容来看,大体分为两类:一是南诏大理国旧闻新编;二是对云南历史文化思考的学术随笔。浓浓的南诏大理国故土情结,与解剖学式细微解密的历史文化,构成了《三迤散记》互为依托、互相映衬的龙脉骨架。

读过芮增瑞先生的散文集《三迤散记》,大约没有不被南诏大理国的历史文化所震慑所吸引。这个中国西南边疆的南诏大理国历史文化,有什么特别动人的地方吗?它以什么魅惑了人们的心呢?

南诏大理国的历史文化自有南诏大理国历史文化的光彩,南诏大理国的历史文化自有南诏大理国历史文化的魅力。

诚如一位著名文艺评论家指出,文学形象的独特性越鲜明越突出,审美欣赏的天地就越宽广,它的感染力就越强。《三迤散记》中的南诏大理国历史文化正是这样一个鲜明动人的文学题材。从悠久历史中汲取精神养分,写出新的精神质地。

为传承民族历史文化精髓,体现民族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芮增瑞先生在《三迤散记》中收入了10篇写南诏大理国的旧闻新编散文。“旧闻”是指这些作品的故事情节内容以及来源,有一点如温旧梦。看得出来,作者在动笔之前,已有长期的腹稿酝酿和案头准备。而所谓的“新编”,说的是这些作品大都有根有据,拿现代人的眼光,来记述这些民间流传的历史大小事。芮增瑞先生是大理巍山人,父亲是一个文化人,祖母是一位口头文学家,满腹都是民间故事传说。芮增瑞先生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自小接受过传统民族文化的熏陶,给他日后从事文艺工作奠定了深厚的文学素养。整个人类创造的文化,无论是南诏大理国文化,还是楚雄彝族自治州的滇中文化,都是人类共同拥有的宝贵精神财富。这宝贵的精神财富已给了我们足以从中汲取丰富营养和生机勃勃的飞翔力量。芮增瑞先生幸福而痴情地迷恋在丰姿多彩的民族文化中徜徉,从历史文化的角度,重新打理这些故事传说。这些写南诏大理国旧闻新编的散文,文章纵横由缰、洒脱自然,有史家风范。芮增瑞先生热爱南诏大理,立足于本土民族文化。在他笔下,古老神奇的南诏大理国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文化符号:令人向往神秘的哀牢山南诏古国,英武善战、雄才大略的南诏王细奴逻从巍山起家建立南诏国,勇武有为、雄心勃勃的皮逻阁统一六诏,被张虔诚侮辱了王妃、编造种种叛逆罪状的皮逻凤与天宝战争;皮逻凤叛唐归吐蕃王朝后,一位了不起的云南王异牟寻顺应历史潮流,与唐朝苍山会盟,恢复了与大唐王朝正常交往,登峰造极的哀牢山神秘王国南诏国的衰落,众望所归、威武雄壮的高智升从茫涌溪建立大理政权,流落楚雄紫溪山中的大理国宰相高量成,大理国风流皇帝段素兴,大理国菩提女的传奇,大理国总管段功与梁王爱女阿盖公主……作者将厚重的历史文化与详实的文献资料融为一体,以系列的形式写出了这些散文,一篇一视角,一篇一炉灶,大处着眼,小处落笔,别具一格,耐人寻味,让人眼界开阔,耐人寻味。这种巧妙地糅以民族历史文化、传说故事与现代散文创作相结合,写出一个史实而艺术的散文新品种,却是另辟蹊径。显而易见,这一部散文的不易,不亚于一部传奇小说或史学研究,不仅有较高的文学价值,而且还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让优美的散文笔调,去走访、串连悠久、厚重的历史文化,很有一番意味。

如何确立民族文化自信?并在不断寻觅的困惑中突破创作路径?这正是《三迤散记》提供给我们的最大启示。作者在充分展示南诏大理国历史文化的同时,用现代人的思维去解读、去创作,具有广阔的社会视野和现代意义,而且还延伸了某些不朽的民族文化精神,传递着时代的民族精神。芮增瑞先生的《三迤散记》富涵着这种民族历史文化品格的崭新、丰厚状态,使作品呈现出多元景观,从而使他的文学创作得于从20世纪末的诸多困惑中冲出突围,构建一种崭新的文学现代性品格,使他的散文作品真正具有了历史与现实厚重的双重意蕴,折射出21世纪云南乃至中国传统文学创作的巨大变革,热情讴歌南诏大理国特殊历史时期所凸现出来的崇高精神文化品格。

散文创作既要钩沉历史,又要审视实现。我们的作者要有一双民族的慧眼,按照本民族的方法、特点去观察、体验、分析民族的生活,对他们特殊的民族性格、心理素质、情趣爱好、语言习惯等有深切的了解,熟悉和运用本民族喜闻乐见的形式表达出他们对生活的特殊感受、研究和掌握他们独特的审美观。这样写出的作品,才会具有浓烈的民族文艺芳香,才能具有独创性。一个全新的时代,在全球化和现代化的浪潮中,南诏大理国的山水和人文亟须阐述,以确立民族文化的自信,尊重并促进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为故乡留下一份弥足珍贵的文化记忆,成为了博大精深南诏大理国气韵生动的历史文化“点睛之笔”。芮增瑞先生紧扣南诏大理国浓郁的历史文化母题,以南诏大理国历史文化来穿针引线,展开生活画面,始终以一种人文的关怀、文化的眼光看故乡南诏大理国这一片土地、风情、文化,始终用一种温情的文字进行释读,始终用美丽的笔墨把他们存储下来,为人们展示一个丰富多彩的大美世界,彰显作者的笔力和巧妙的构思。笔底奔涌的真情、睿智的沉思、宽宏的视野、隽永的文字熔铸在一起,成就了带有强烈个人彩色的芮增瑞先生散文创作的又一显著风格。

不仅如此,芮增瑞先生常常漫步于一般散文作家很少或难以涉足的领域。《三迤散记》中的《史志谭片》《从翻案风谈到对吴三桂的评介》《关于建文帝流亡的传说》《释楚雄高氏的两块碑文》等22篇,属于学术散文随笔。它不仅具有学术性、知识性,甚至还体现了作者严谨的治学风格。

作为一位博学多才的学者型散文作家,芮增瑞先生晚年一直致力于民族历史文化的思考、研究,写下了大量有关民族历史文化题材的散文随笔。

这类具有美学价值的历史文化学术散文随笔,正是芮增瑞先生散文创作的另一种风格。由此,我想起了俄国著名作家托尔斯泰的一句话:“在艺术课题的一切可能的决定中,你应当选择自己最有兴趣、最能引你的东西。”这并不是说,题材可以完全决定创作的成败,“题材差别论”是荒谬的,“题材决定论”也是偏颇的。

在《三迤散记》中,芮增瑞先生的历史文化散文随笔,几乎篇篇都是质量上乘之作。不仅史料丰富,而且广征博引,让人领受无穷的趣味与启示。如《史志谭片》一文,利用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历史资料,生动评介云南茶叶的历史,云南古代货币——贝子,以及经幢、墓幢和其他。同时述及云南行省的历史形成,元谋县傣语村名,西汉古县弄栋、蜻蛉、双柏、秦臧,“归土改流”中的姚安高氏土官,金、黄金与云南青铜文化……不仅增长知识,而且闪耀着思想之光,可作爱国爱乡的乡土教材。《从翻案风谈到对吴三桂的评介》以实事求是的唯物主义历史观,重新评价中国历史人物吴三桂。《关于建文帝流亡的传说》则用大量可信的地方历史材料,述说历史上建文帝流亡武定的往事。《释楚雄高氏的两块碑文》评介的是碑刻的社会历史背景、碑刻内容和形制的说明。《关于〈护法明公德运碑赞〉》从现存的摩崖石刻内容评述高氏历史,补充现存史料之不足。《鹤庆高氏族谱述略》一文,从现存云南省图书馆的资料来介绍几种大理高氏族谱的异同以及历史价值。《从高氏族谱说开去》论述高氏的身世、祖籍进入云南的时间。《从民间传说看紫溪山佛教的演变》记述南诏、大理国直到明清时期,佛教在楚雄地区盛行,紫溪山成为佛教圣地的概况。《土主、大云甸土主及其他》《一篇金沙江傣族的农田祭辞》等篇什,则研究楚雄地方历史文化的学术散文随笔,也非同小可,值得认真品鉴。《〈中华文明源头新探〉质疑》一文,更是以一个真正知识分子的勇气,披肝沥胆,大胆怀疑,对刘著新探有根有据地进行逐一的辩驳。《楚雄地名由来初探》《漫话鹿城》等篇什,则对楚雄地名小心考证,认真思索,不冗前人学说,找到了令人满意的答案。

纵观《三迤散记》全书,偏于冷静,重理性,重知识,引经据典,使读者多有所感悟,并从中获得人类学、社会学、文化学、文学艺术以及自然科学等丰富的知识,从初步尝试到即趋成熟,形成了个人鲜明的艺术特征。

散文真味接通“地气”

仔细阅读芮增瑞先生的《书的故事》《三迤散记》两本散文集,因为作者有深刻的生活体验,都是对云南滇西、滇中的历史变迁、风土人情的真实记录和人物“真实的回忆”,有着真挚深厚的感情,读起来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体现着艺术真实向生活真实的转变。在立足于社会历史背景的真实下,巧妙地对传统历史文化的重构,通过艺术技巧的加工,为文学呈现出真实、具体、细致而富有质感,且蕴含着深厚民族意识以及民族自豪感。这些作品的创作内容相当丰富而全面,显示出学者风范、史书气象,从中可以找到那种特有的“故乡味道”。这些作品写真人、记真事、抒真情,以题材真实为前提,以真实的故事和真实的抒物为写作中心,有感而发。在记叙写人中抒真情,在抒情叙事中凸显真人,给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如历其事,有一种亲历现场的真实感和亲切感,写出了真实而自自然然、让人品味不尽、回味无穷的散文真味。两书“通感”艺术的巧妙运用,接通了生活与文学的阻隔,接通了生活与文学的地气,使人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多种感觉互相融通,互相转化,突破了人的思维定式,深化了艺术,从而使文章产生的美感更加丰富和强烈,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显得真实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