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与中国美术教育*

自从法国画家居斯塔夫·库尔贝[Gustave Courbet]（1819—1877）（图1）提出“现实主义绘画”这个概念并被定义下来以后，现实主义画派在世界美术史上的发展一直具有很重要的地位和影响，而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艺术作为其中一个支流在世界美术史上亦留下了不俗的表现，其历史地位也是举足轻重。建国前后，我们国家的美术发展和美术教育受其影响很深，当时苏派美术的教学引进和我们留学生的走出去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直至今日，现实主义绘画在我国美术教育和美术创作中的应用仍然是很普遍广泛的，尤其在各个艺术院校的基础教学和主题性美术作品的创作中甚为明显。

17世纪，俄罗斯绘画开始摆脱中世纪艺术的束缚，不再局限于宗教题材的圣像描绘，而是开始致力于表现现实世界，力图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到了18世纪，由于整个俄罗斯现实主义文学艺术的发展，现实主义绘画也同时得到了进一步的表现。19世纪上半叶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逐渐取得主导地位，描绘世俗生活的现实题材取代了圣经神话题材，现存于圣彼得堡俄罗斯博物馆的布留洛夫[К.П.Брюллов]（1799—1852）的《庞贝城的末日》（图2）就是那个时代的经典代表作，画面以令人惊叹的色彩表现了毁于火山熔岩的庞贝古城的现实灾难城市景象，以及人们在灾难来临时的复杂情感和心理。

图1 Gustave Courbet,Self Portrait with a Black Dog,1841,oil on canvas,46.3 cm ×55.5cm,Petit Palais

图2 Karl Briullov,The Last Day of Pompeii,1827—1833,oil on canvas,456.5cm×651cm,State Russian Museum

到了19世纪下半叶60年代，由俄国现实主义画家克拉姆斯柯依[И.Н.Кромскои]（1834—1911）、彼洛夫[В.Г.Петров]（1834—1882）和米亚索耶多夫[Г.Г.Мясоедов]（1834—1911）等人发起成立了巡回展览画派。在这个被称作“俄罗斯艺术的黄金时代”的19世纪70年代所出现的“巡回展览画派”，应该是俄罗斯绘画历史上的辉煌篇章，也是在其先进美学思想的影响下而产生的批判现实主义绘画流派。他们极力倡导人文主义思想，关注人民生活疾苦，从人民大众中吸取素材与产生灵感，提倡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这一时期的巡回展览画派涌现出了大批杰出的画家，有我们耳熟能详的克拉姆斯柯依、萨夫拉索夫[А.К.Саврасов]（1830—1897）、希施 金[И.И.Шикин]（1832—1898）、列宾[И.Е.Репин]（1844—1930）、苏里科夫[В.И.Суриков]（1848—1916）、列维坦[И.И.Левитан]（1860—1900）等等。可以确切的说，这一时期的绘画作品，更加贴近现实生活，关心民众的生活和疾苦，表达对社会不公的愤怒及批判。他们在绘画技巧上对印象派的兼容并蓄，造就了巡回展览画派既有严谨的构图，又有对色彩的充分表达 ，就比如列维坦的《白桦林》（图3），画面的色彩是柔和新鲜的，同时又是响亮的，这幅画也被称为“俄罗斯印象派”的代表作。19世纪末，具有代表性的画家是尼·阿·卡萨特金[Н.А.Касаткин]（1859—1930）和瓦·亚·谢洛夫[В.А.Серов]（1865—1911），他们都以描绘人物来表现现实主义题材作品。

十月革命以后，苏联美术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而在新中国成立伊始，我们是政治上被孤立、经济上被封锁、文化上被限制的一种国际社会格局，所以当时的外部国际环境只能与苏联交流，因此在文化艺术方面俄罗斯的现实主义绘画开始影响中国。当时的交流方式是“引进来、走出去”，一种就是苏联专家来华授课教学，比如当时的马克西莫夫来华举办的油画训练班，现今国内很多绘画老前辈都参加过这个班的学习。另一种就是选派中国优秀学生去苏联艺术院校留学深造，学成回国后报效祖国，比如肖峰、全山石、罗工柳等人。就是在当时这样的国情下，建国前后的中国美术教育深受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的影响，主要还是以19世纪巡回展览画派为代表的现实主义绘画和后来的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美术为主，在中国大地上生根、开花、结果，中国也逐步形成自己的现实主义绘画创作和教育教学模式。通过这种中国美术家留学苏联，去近距离了解和学习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再加上当时的徐悲鸿提倡现实主义传统的主张，通过绘画形式来表现与艺术的现实主义性质，凸显生活和艺术的关系，因此，中国的现实主义文艺创作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图3 Isaak Ilyich Levitan,Birch Grove,1885—1889,oil on paper on canvas,29cm×50cm,State Tretyakov Gallery

实际上，俄罗斯美术教育的传统基本功训练方式非常之严谨规范，非常注重培养学生的写实造型能力，强调艺术要有高度地去反映和认识现实生活的功能作用，从而能更好地去服务社会生活，正所谓“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当时这些留学回来的和在国内学习的学生们，深受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美术的影响，但在当时新中国这样的大环境下，中国的美术是更强调现实，而不强调批判的功能，所以这种注重艺术作品社会功能性的主张，对国内的艺术创作和艺术教育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明显地改变了当时中国的美术教育环境。建国以来，中国美术教育体系中的很多模式训练方法都是从当时的苏联美术教育中得到的启示和借鉴，从而也促进了我们国家规范严格的学院式艺术教学的发展，特别是基础性绘画的教育教学。当然也有人觉得对于当时中国“一边倒”地全盘学习苏联表示否定，觉得给中国的美术教育和创作带来了单一僵化的倾向。其实，过于偏激地去否定和肯定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对我们的美术教育影响都是极端和片面的。我们应该在本民族的文化基础上，辨识性的去选择吸收外来文化，有效地判断和消化外来文化，促进我们自己的艺术教育发展，这才是合理有效的学习借鉴方式。我们也应该承认当时的学习苏联，对刚建国的中国美术教育事业来说还是有很大的促进和帮助的。所以，20世纪是俄罗斯现实主义美术影响中国的黄金时期，特别是20世纪下半叶，几乎整个中国的美术界都在崇尚“苏派”美术。

进入21世纪，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经济总量挤入世界前三，而且文化艺术的发展也是空前繁荣。中国的美术界呈现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百舸争流”的气象，固守传统，洋为中用，秉承发展，西洋绘画在中国的渗透演变，以及各种当代艺术像新媒体艺术、装置艺术、行为艺术、综合艺术等门类如雨后春笋般跟进西方当代艺术潮流，精彩纷呈。然而架上绘画、写实绘画、现实主义绘画艺术也始终没有脱离中国的主流艺术退出历史舞台，反而兴盛不衰，不仅在各种国家级展览展事中成为主导，而且国内各个美术院校仍把现实主义、写实主义绘画作为美术基础教育的最基本的训练方向和教学手段，基本上仍是秉承“苏派”美术创作教育体系所传承下来的模式准则，比如对捕捉客观对象形体、明暗、结构的重视要求，对解剖的掌握运用等等。

21世纪中国绘画艺术的创作发展还是由于建国前后深受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的影响沿袭至今，所以仍然会有很多文学性和叙事性的现实主义优秀绘画作品出现，无论是艺术创作还是绘画技法以及基础教育,都打上了很深的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艺术的印记，甚至在中国绘画艺术教学体系中始终渗透着前苏联的艺术教学体系形式，这种契斯恰科夫教学体系形式培养和影响了中国绘画艺术界的几代人直至现在。

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对我国美术教育的影响，就是要思考如何使创作和教育更具有历史的新意并真正体现时代的面貌。在艺术领域中，我们知道现实主义的理念精神开启了大家认识世界、感受世界、表现世界、反思世界的一系列方式方法，我们对现实世界的艺术表达同时也是完成了主客观的中和认知。现阶段，很多艺术家积极表现现实主义和历史题材的作品，希望能回归传统留住历史，努力凸显艺术中最经典实质的东西，以此来弘扬民族精神。我们国家传统民族文化应该在绘画中有所传承和体现，而现实主义绘画的历史性和叙事性是其他绘画代替不了的，它的优越性体现在画面内容的表达和技巧的表现上。而绘画总是在不断地发展变化的，一个历史时期的现实作品随着时间变化就会成为历史，我们又进行反思阐释和再认识，在时间的更替中去体现历史性的意义。目前的现实主义绘画又被重新强调赋予功能，其叙事性不仅体现了艺术的本体性特征，同时也在体现时代历史对艺术的根本性要求。

改革开放之后直至今日，我国的美术创作和美术教育发展相辅相成、不可分割。俄罗斯现实主义绘画的精神对我们的影响就如涓涓细流渗透的越来越深，我们无论是主题的选择还是创作的手法都趋向多元、繁荣的局面。但世界现实主义绘画的艺术形式永远不会过时，永远在路上，艺术家必须脚踏实地，面对现实生活，永远本着真切情感，为历史记录，为人民代言，在时代历史和现实生活中汲取养料能量，本着现实主义的艺术精神，去表现时代和民族精神的史诗性绘画作品，这才是对现实主义艺术的深刻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