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版“监听门”,谁是幕后黑手?

2021-08-05 11:18王瑭琳南方周末实习生徐家宜
南方周末 2021-08-05
关键词:飞马监听莫迪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王瑭琳 南方周末实习生 徐家宜

以色列间谍软件“飞马”丑闻持续发酵。更多可能遭到监控者身份被披露,但与此同时,出售该软件的NSO集团首席执行官沙莱夫·胡利奥否认此前曝光的“目标名单”与该公司有关,称其创建的平台是一个“拯救生命和防止恐怖袭击的平台”。

人民视觉❘图

★被指控监听他国领导人的国家,忙着发声明撇清责任,领导人可能被监听的国家,则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而以色列则担心此次丑闻可能带来严重的外交影响,也正在采取措施“止损”。

“老大哥在注视着你!”

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曾在小说中刻画了一个监控无处不在的“监听帝国”。而这句话,正在现实中演绎。

一款以色列间谍软件的“监听门”事件成为国际焦点,潜在监听目标超过5万人,遍布全球50多个国家。

2021年7月18日,由《卫报》等十几家国际媒体和两家国际组织组成的媒体调查团联合披露,由以色列NSO集团开发的间谍软件“飞马”,涉嫌被用于监听政界人士、多国记者和企业主管等。

被监听的多国领导人,包括法国总统马克龙、摩洛哥国王穆罕默德六世、南非总统拉马福萨、伊拉克总统萨利赫等政要,这些国家正向以色列政府施压,要求贝内特政府将事件调查结果公之于众。

“联合国始终呼吁加强对网络活动的监督,以确保活动人士、记者和其他个人的权利免遭侵犯。联合国秘书处也将采取一切可能必要的措施,以保障联合国通讯系统的安全。”7月20日,联合国秘书长副发言人哈克在答记者问时表示。

“飞马”监听事件引起的风波,还在世界多个国家持续发酵。

“全球5万手机号码”被监听?

据悉,最先注意到这款间谍软件的是一些国际组织,他们获得了一份包含5万个手机号码的名单。

随后,美国《华盛顿邮报》、英国《卫报》、法国《世界报》等17家媒体机构也加入调查。

这项调查公开名称为——“飞马计划”。

在调查团队获得的这份电话号码清单中,号码归属地最多的国家是墨西哥,有1.5万多个。窃听目标包括多国国家元首和总理,还包括数名阿拉伯王室成员、至少65名企业高管、85名人权活动人士、189名媒体记者以及600多名政界人士和政府官员。

“飞马”是一款手机间谍软件,它能提取个人手机里的重要数据,并在使用者不知情的情况下,远程开启手机的话筒和摄像头进行实时录音、录像。

印度“The Wire”网站发现,这些号码被泄露的人中,包括印度的40名记者,不少是《印度时报》《印度斯坦时报》等媒体的记者,还有3名“主要反对派人物”、2名莫迪政府现任部长以及安全机构官员等。

耐人寻味的是,这些监听对象出现在名单中的时间点“十分敏感”,政客几乎都在大选期间,而记者则是在跟踪报道一些关键事件之际。

“这非常令人不安。”《印度教徒报》记者维贾塔·辛格表示,直到事发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机遭到了入侵。

据外媒报道,有国际组织对67部手机的技术分析结果显示,“飞马”软件对其中的23部手机成功发动了黑客攻击,还有14部留有企图渗透的迹象。“监听时间则长短不一,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只有几秒。”

7月18日,《卫报》报道披露,至少有10个国家的政府是“飞马”软件的客户,如印度、匈牙利、阿联酋、摩洛哥、墨西哥、阿塞拜疆等。

NSO集团则对媒体矢口否认。该集团首席执行官沙莱夫·胡利奥回应称,“我们正在检查每一项指控,如果其中一些指控是真的,我们将采取严厉的行动,我们会像过去那样终止合同”。

引发“一场政治地震”

“飞马”软件“监听门”曝光后,名列其中的国家政要们忧心忡忡。

据法国《世界报》称,可能在2019年,法国总统马克龙的手机就已成为“飞马”软件监听目标。

以色列国防部长本尼·甘茨于7月28日飞往法国首都巴黎进行访问。在与法国防长弗洛朗丝·帕利会面时,甘茨保证,“以色列公司没有入侵马克龙或其他法国官员的手机,正在严肃对待相关指控。”

法国政府“怒气冲冲”,并非没有缘由:明年春天,法国即将举行总统大选。在大选准备阶段,右翼反对派如果抓住“飞马”事件作相关质疑,政治后果“无法预料”。

事件曝光后,马克龙更换了手机和号码,并与以色列总理贝内特通话,强调“适当调查”该软件的重要性。

调查团的结论表明,法国的亲密盟友摩洛哥,很可能对马克龙及其幕僚的信息感兴趣。对此,摩方反应激烈。据外媒报道,摩洛哥拟对牵头爆料的国际组织提起诉讼,状告诽谤。

据《卫报》7月30日报道,在被“飞马”间谍软件监听的人员中,还可能包括与美国关系密切的官员。据以色列官员的消息,拜登政府中东问题高级顾问布雷特已经与以色列国防部高级官员帕尔蒂进行了会面,前者表达了美国政府的担忧,并私下对NSO集团提出了质疑。

卷入漩涡的,还有印度政府的批评者。

在50000个号码中,有300多个印度的号码被认为是“飞马”客户感兴趣的目标。

7月22日,当印度电子和信息技术部部长准备发表中央政府关于“飞马”软件的声明时,声明被反对党议员夺下撕烂,议会不得不休会。

据巴基斯坦《黎明报》称,巴外交部同日发表声明,强烈谴责印度政府搞持续广泛的间谍活动,并呼吁联合国对此事展开全面调查。

《外交政策》杂志则直接将此次事件定义为“印度的水门事件”。

实际上,这不是NSO公司第一次受到类似指控。早在2019年What-sApp对NSO集团的指控中,印度政府就获得了一份121人的名单——这些人的手机曾被“飞马”窃听。但印度政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它购买了“飞马”。

印度记者阿比南丹告诉南方周末,这样的议会斗争不太可能对莫迪政府造成影响,包括拉胡尔·甘地在内的反对派领导人也只是借此问题扰乱议会。

深圳大学中国海外利益研究院环孟加拉湾地区研究所所长戴永红对南方周末表示,虽然有些消息还未经证实,“但印度反对党联盟一定会抓住这次外界所提供的机会,向印人党政府发难。”

匈牙利总理欧尔班领导的政府也被揭露在与反对人士较量中使用了“飞马”软件,攻击目标至少包括10名律师、1名反对派政客和5名记者。

但匈司法部长瓦尔加拒绝就此事件进行评论,表示“每个国家都需要这样的工具”。据外媒称,布达佩斯检察官办公室已对此事件展开调查。

除了法国、印度和匈牙利,数据泄露名单上最大的号码来源国是墨西哥,达到1.5万多个,其中包括政客、工会代表、记者和其他批评人士。

还有相当大一部分号码来自中东,包括卡塔尔、阿联酋、巴林和也门,除也门外,其他三个国家的政府都是NSO集团的客户。

“监听门”不仅对个别国家的国内政治造成影响,还为其国际关系带来了信任危机。这看起来像是一连串由数据安全地震所引发的“政治地震”。

“现在影响主权安全和政治安全的因素,已经从有形上升到无形,数字技术已经成为政治权力的一种构成要素,政治权力的博弈手段逐渐从传统手段转变为数字技术手段。”戴永红认为。

“飞马”事件引发的政治风暴,已在多国出现连锁反应。

撇清、调查和止损

被指控监听他国领导人的国家,忙着发声明撇清责任,领导人可能被监听的国家,则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而以色列则担心此次丑闻可能带来严重的外交影响,也正在采取措施“止损”。

7月21日,沙特通讯社援引该国一名官员的话称,沙特没有使用“飞马”软件实施监听活动。但媒体调查团报告指出,以色列政府2017年明确允许NSO集团同沙特进行合作,据称此交易价值超5500万美元。

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的办公室则对此事表示,该国实施的任何监控都是依法进行的,被授权使用秘密工具的国家机构,经常受到政府和非政府机构的监督。

卢旺达外交部长也表示,他们没有使用过“飞马”软件,“因为卢旺达并不具备任何形式的使用这种技术的能力”。

摩洛哥政府则发文:“摩洛哥强烈谴责大规模恶意虚假的媒体宣传活动,拒绝这些毫无根据的指控,谴责这些信息的传播者。”

7月22日,阿尔及利亚宣布对“飞马”间谍软件可能盯上阿方目标启动调查。

据外媒报道,以色列国防部在一份声明中表示,以色列官员访问了NSO的办公室,以评估针对该公司的指控。

但该公司表示,他们已被事先告知,负责监督敏感网络出口的以色列国防部官员将进行调查,“公司正以完全透明的方式与以色列当局合作”。

NSO否认其涉及任何不当行为,指责媒体报道“充满错误的假设和未经证实的言论”,斥责媒体的调查结果是“夸大其词”“缺乏事实依据”。

随着相关事件不断发酵,以色列面临的外交压力也越来越大。

为应对“飞马”软件引发的风波,以色列政府已准备成立一个跨部门特别小组,由国防部、司法部、外交部、军事情报部门和情报与特勤局(摩萨德)代表组成,以确定是否需要对敏感的网络技术出口进行“政策调整”。

谁是“幕后黑手”?

事发后,人们对“幕后黑手”有诸多猜疑。

以印度为例,在此次事件中受到批评最多的,可能是印度莫迪政府。据7月23日《印度时报》报道,印度最大反对党国大党领导人拉胡尔·甘地当天表示,“总理莫迪及内政部长沙阿用间谍软件监听国家机构和政治人士,这是叛国行为。”他呼吁对莫迪进行调查,调查应由最高法院监督,同时要求沙阿辞职。

据外媒报道,拉胡尔·甘地以及两名亲密助手和5名非政治朋友,在2019年印度大选前夕遭到了“飞马”的攻击,选举结果为拉胡尔·甘地被莫迪击败。

7月25日,莫迪政府否认进行了任何未经授权的监视,称官方机构有完善的数据拦截协议,其中包括出于国家利益对内阁和各邦的高级官员进行制裁和监督。

但出乎人们预料的是,莫迪政府的两名内阁部长也在那份数据泄露清单上。7月19日,其中一位部长还在议会为政府辩护,声称此次曝光是“企图诋毁印度的民主及其成熟的政治制度”。

7月23日,据巴基斯坦《黎明报》称,巴外交部发表声明,强烈谴责印度政府搞持续广泛的间谍活动,并呼吁联合国对此事展开全面调查。

值得一提的是,与美国不同,印度没有授权国家机构进行监视的特别法庭。

印度前联邦部长、国会议员曼尼什·特瓦里试图向议会提出一项私人法案,以规范印度情报机构的职能和权力使用,但未能成功。

“就目前而言,除了动机指向莫迪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这件事是由莫迪指使的。”法治日报驻斯里兰卡记者陈润泽在7月26日的报道中写道。

值得关注的是,由于调查清单上的5万个电话号码里面有12个美国号码,且NSO公司在发表的声明中特意指出,他们的产品无法用于监控美国的手机号码。

对此,华侨大学世界文明对话研究中心主任黄日涵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表示,“飞马”软件已经沦为了多国用来监控对手、压制公民舆论的重要软件,“不能排除幕后以色列、美国有信息共享,实际上从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以色列与美国就已经有非常深入的情报合作。”

另外,上述国际组织调查报告中还显示,其技术人员分析“飞马”之后,发现它使用了亚马逊的CloudFront服务。2021年7月20日,据美国媒体Vice报道,亚马逊已停止向NSO公司提供基础设施和其他服务。

近年来,国际监听和窃听丑闻时有发生。

黄日涵表示,要想能够有效地保护全球公民和组织的隐私安全,需要发达国家跟发展中国家真正切实有效地推出有利于全球网络治理的公约,并制定有效的惩罚机制。“这件事情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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