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动中走向融合:推动城乡融合发展的实现机制
——基于陕西省F县的案例考察

2024-01-31 11:46雷晓康
山东行政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县域城乡人口

汪 静,雷晓康

(中共四川省委党校[四川行政学院] 应急管理培训中心,成都 610071;西北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西安 710127)

一、问题提出与文献综述

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内容和重要面向。然而,受城乡二元结构的长期影响,城乡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一直是农业农村现代化建设的桎梏,制约着我国城乡社会结构转型和城乡关系和谐发展。自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1)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32页。以来,城乡融合发展已然成为协调城乡二元格局,实现共同富裕的战略方向。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坚持城乡融合发展,畅通城乡要素流动”(2)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31页。的总体要求。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进一步指明“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畅通城乡要素流动”(3)《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年,第19页。的建设要求,为新时代推进城乡融合发展提出工作思路。同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广东考察时强调,“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必须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解决好城乡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4)朱隽、贺林平、常钦、郁静娴:《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必须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人民日报》2023年4月16日。。因此,推动城乡融合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上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内在要求。

学界围绕城乡融合发展已进行了丰富的研究和讨论,主要从三个层面展开。一是阶段论。即在城乡关系的发展阶段中阐明城乡融合发展的历史演变和战略意涵。我国城乡关系经由“城乡分离”“城乡统筹”转变以来,不断突破固有的城乡二元范式,城乡融合发展成为当前我国城乡关系的最新阶段(5)蔡禾:《新中国城乡关系发展与当下面临的问题》,《社会学评论》2021年第1期。。城乡融合发展是对新时代我国城乡关系的深刻认识和准确把握,改变了以往主要依靠城镇化带动和工业反哺、农村被动接受的单向模式,成为我国推进城乡现代化的内在要求(6)许彩玲、李建建:《城乡融合发展的科学内涵与实现路径——基于马克思主义城乡关系理论的思考》,《经济学家》2019年第1期。。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阶段,更加强调综合考虑城市现代化与农村现代化建设的目标,坚持推进城乡融合发展,走城乡融合、城乡共荣的现代化之路(7)方创琳、赵文杰:《新型城镇化及城乡融合发展促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经济地理》2023年第1期。。二是系统论。即通过厘清城乡系统及其要素间关系探究城乡融合发展目标的实现路径。在城乡融合中,城市系统与乡村系统相互作用,各子系统之间形成一种互为中介、互为因果、互为催化的联系,且在功能上达到互相支持、互相增强、互利互补的城乡共生结构(8)袁莉:《基于系统观的中国特色城乡融合发展》,《农村经济》2020年第12期。。城乡融合发展将城市与农村视为一个有机整体,实现经济互动、社会交流、空间衔接无障碍深度交互,同时也保留城乡各自特色(9)年猛:《中国城乡关系演变历程、融合障碍与支持政策》,《经济学家》2020年第8期。。推进城乡融合发展要以产业融合为基础,以城乡治理为手段,以人口、资本、信息、技术等要素融合为纽带,形成新型城乡关系(10)岳文泽、钟鹏宇、甄延临、曹秀婷、王迎英:《从城乡统筹走向城乡融合:缘起与实践》,《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要注重城乡居民收入、基础设施、公共服务、人居环境等方面的融合共享(11)王桂芹、郑颜悦:《我国城乡融合存在的问题及对策》,《江淮论坛》2020年第5期。。三是空间论。即主张城乡融合发展的研究要转向空间分析,立足不同空间情境下城乡关系的交互和动态过程,缓和既有二元范式中作为变量载体或抽象总体的城市与乡村之间的结构性紧张(12)陆兵哲:《社会空间的继替与共存——一个郊区村庄城镇化的社会学研究》,《社会学研究》2023年第2期。。城乡融合发展的空间转向,立足城乡空间差异和空间类型开展城乡研究,这是推动城乡发展的核心问题(13)张兆曙、王建:《城乡关系、空间差序与农户增收——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的数据分析》,《社会学研究》2017年第4期。。此外,城乡融合发展的空间研究也关注空间的功能性意义,将城乡视为空间单元,选择合适的空间尺度实现治理与空间的互塑过程,最终推动城乡融合发展目标实现(14)王佃利、孙妍:《脱域流动与情感共生:城乡融合发展中基层社会治理共同体的构建何以可能——基于空间与治理互塑视角的分析》,《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期。。

城乡融合发展的既有研究通过解释城乡融合发展的“阶段论”“系统论”和“空间论”,主要回应了城乡融合发展在时空维度下“何以必要”“何以可能”两个基本问题。然而,城乡融合发展面临复杂的现实情境,既有研究更多地是从理论层面对城乡融合发展进行应然解释,缺乏对城乡融合发展现实空间情境和内在过程逻辑的深入分析。尤其是随着全球化和信息技术进步不断深入,流动打破了旧有的社会秩序与结构,构建起城乡社会的“新流动性范式”(15)Mimi Sheller and John Urry, The New Mobilities Paradigm,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A: Economy and Space, Vol.38, No.2, 2006, pp.207-226.。城乡流动逐渐成为乡村振兴和新型城镇化建设的重要驱动力,成为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主要力量(16)刘修岩、王彩艳:《城乡人口流动如何促进乡村振兴?——基于中国县级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浙江学刊》2023年第1期。。鉴于此,本文在城乡融合发展空间转向和流动性日趋增强的双重背景下,以流动情境中的城乡融合发展实践为着力点,探究城乡融合发展的实现机制和完善路径。

二、流动情境下城乡融合发展的现实探索

在城乡融合发展的政策导向下,各地积极开展城乡融合发展实践。从空间视角透视城乡融合发展过程发现,它不仅是城乡两个边界明确的地域范畴和社会实体的融合实践,更是城乡在复杂情境下的社会关系交互和结构变化的动态过程。为进一步探究流动情境下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实践样态和作用机制,本文选取陕西省F县城乡融合发展的内在过程进行深入分析。F县是农业大县和人口大县,2019年被选为国家城乡融合发展试验区陕西西咸接合片区的组成单位。以此为契机,F县将城乡融合发展作为经济社会建设重点工作,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实践创新。

(一)“乡—城”流动下的城乡融合发展

人口的“乡—城”流动一直是我国城乡融合发展中的主要趋势。它不仅仅是简单的地理空间位移,更包含着城乡关系不断被深化、被形塑的再生产过程,影响到城乡关系在空间层面的转化逻辑。在城乡融合发展过程中,“乡—城”流动以教育、就业和就地城镇化等方式,拓展了个体的生存发展空间,也拓宽了生产要素在城乡间的流动渠道,为城乡融合发展汇聚起多元资源。F县目前人口流动趋势以“乡—城”流动为主,动因主要是政策引导、生计安排和高质量教育,这与城乡发展的政策安排与调整密切相关。尤其在“促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政策导向下,F县不断深化户籍制度改革,健全农村流动人口在县城落户的教育、医疗、住房保障等公共服务政策,为从农村流动到城市的人口提供政策支持,有效保障其发展权益。从农户个体层面看,“乡—城”流动不同于传统农村居民在城乡之间简单的空间转换,更加表现出一种立足县域资源的内生型人口流动方式,流动居民的生产生活安排不再受限于村庄边界,生存和发展空间拓展到整个县域。“乡—城”流动加快了城乡发展空间的延伸,实现了城乡关系在县域范围内从乡村到城镇的由内向外拓展,以及城乡居民发展权益由低到高的多维保障。从空间场域看,从乡村到城市的空间场域转换,增强了农村流动人口的区位资源禀赋和发展机会。从城乡关系看,“乡—城”流动过程拓宽了农村居民的生产发展空间,丰富了城乡之间的交流渠道,更多促进了城乡居民公共服务水平的提升。

(二)“城—乡”流动下的城乡融合发展

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不断推进,“城—乡”流动成为人口流动的新趋势。F县以城乡融合发展试验区建设为契机,落实一系列人才强县举措。一是人才引进。以人才政策为引导,引进职业经理人开展乡村服务,健全农业专家服务乡村长效机制。同时,推动技能型人才下乡,围绕现代农业建设建立起专家工作站、专家服务团、驻村规划师等人才引进平台。二是农村进城人口回流。F县建立县域返乡入乡创业园,推动建设高端装备制造项目、农副产品深加工项目、文化旅游类项目等,吸引人口向县域以及县域内的乡村流动。依托以家庭为本位的情感维系机制,回流人口在个人的家计安排和选择中将城乡紧密联结在一起。在家庭分工效益最大化策略下,“第一代”务工人员在中年时期返乡,承担起孙辈抚养和教育的责任。同时,返乡人员出于对乡村价值和乡村文化的情感认同以及乡村社会的情感联系,选择返乡创业或留守乡村。在“城—乡”流动中,由城市到乡村的流动场域变化,实现了城乡关系在县域范围内从城镇到乡村的联结结构。从空间场域看,县域成为重要的连接点,呈现从城镇到乡村的空间紧密相连,在资源向乡村的流动中城乡发展功能相互契合。从城乡关系看,政策引导构建起新型城乡融合发展关系,它以利益互惠和情感维系为传导机制,打破传统城市单一发展格局,实现了城乡共同发展。

(三)“城乡两栖”流动下的城乡融合发展

随着城乡基础设施一体化建设的推进,城乡间通讯和交通设施不断完善,农民进城和返乡的成本不断降低,村庄与县城的时空距离被大幅压缩,“城乡两栖”流动成为F县的常态,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农村务工人员的生计安排在城乡空间上的撑开(17)白美妃:《撑开在城乡之间的家——基础设施、时空经验与县域城乡关系再认识》,《社会学研究》2021年第6期。,更多地表现为农村流动人口在同一县域内的城乡之间循环往返,成为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重要媒介。F县大部分农村进城家庭均为“城乡两栖”方式,该群体远离村庄的原初生活环境,但在县城又未有固定居所,常常基于家庭生产生活安排往返在城乡之间,形成跨越城乡、联系城乡的人口流动形态。二是农村务工人员的家庭生活在城乡空间上的“撑开”。农民家庭在城乡之间展开的日常生活逐渐由“一家两制”转为城乡两栖式的“一家三制”模式,即父代留守自养、子代大城市务工积累和孙辈县城接受教育的家庭形态(18)刘超:《城镇化进程中的农民家庭策略与发展型家庭秩序——基于“一家三制”的讨论》,《宁夏社会科学》2022年第1期。。此外,这种模式还受到婚恋和县城买房、进城陪读等家庭发展需求的影响。“城乡两栖”流动打破了“城”与“乡”的地域边界,城与乡不再是相对立、相割裂的两个系统,而是彼此互嵌、紧密融合的一个网络式结构,为城乡要素流动提供了通道,契合城乡融合发展中要素自由流动的内在要求。

基于F县城乡融合发展案例可知,流动性已经内嵌于城乡融合发展的实践过程,在“乡—城”流动、“城—乡”流动和“城乡两栖”流动三种人口流动样态中(见表1),促进生产要素在城乡间的自由流动,也进一步强化了城乡间社会关系的紧密结合和城乡公共服务的完善,共同推动着城乡融合发展。

表1 城乡人口流动样态

三、流动情境下推动城乡融合发展的实现机制

人口流动带动信息、技术、资本等生产要素在城乡间自由流动,不断瓦解着传统以地域限制为主的城乡二元结构,成为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驱动力。基于F县城乡融合发展案例,本文试图厘清多元人口流动过程中城乡融合发展的实现机制,探究流动情境下何以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内在机理和理论解释。研究发现,流动性情境下城乡融合发展的实现机制表现在物理空间变化、社会空间形塑、情感空间牵引方面,具体体现为跨域协同机制、关系协调机制和情感维系机制。

(一)地域关联与单元整合:城乡融合发展的跨域协同机制

城乡人口的地域变化成为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重要基础。城乡人口的“乡—城”流动、“城—乡”流动和“城乡两栖”流动,共同表现出城乡人口流动的跨域协同机制。一是城乡间的地域关联。城乡融合发展是在城乡地域系统优势互补、要素流动与配置、人的全面发展的互动融合中,实现融合发展目标诉求(19)周德、戚佳玲、钟文钰:《城乡融合评价研究综述:内涵辨识、理论认知与体系重构》,《自然资源学报》2021年第10期。。尤其在县域范围内,县城、乡镇与村庄同处一个连续统一的地域系统。随着小城镇、近郊村、城中村的地域边界日益模糊,城乡成为一个层叠差序的空间结构。F县农村人口在近郊村产业园区、小城镇等地就近就业,促进城乡日益成为一个相互交融、相互联结的城乡地域连续体。二是城乡间的单元整合。空间单元构成了城乡人口流动和城乡融合的基础场域。在城乡融合发展中,空间单元成为连接城市与乡村、优化城乡发展布局的关键要素。F县既以城乡融合发展试验区为示范性空间单元,依托试验区探索城乡融合思路,通过试验区的产业园区建设吸引城市居民投资并吸纳当地农村居民就近就业,搭建起以县城为基本空间单元的城乡人口自由流动平台;又以县域经济发展为主,增强县城人口承载力和吸引力,探索县域内城乡人口流动的多元渠道;还以乡村为城乡融合发展的重点空间单元,基于“空心村”整治和乡村振兴项目建设,推动人口自由流动。

(二)社会交往与协同参与:城乡融合发展的关系协调机制

社会空间可以聚合不同的治理主体围绕空间生产细节展开协商和社会交往,促进社会关系网络的完善和社会空间秩序的达成。在关系协调机制作用下,城乡空间为人口流动提供社交平台,农民基于利益诉求,与政府、企业等主体协商交往,实现社会融合。一是搭建城乡社会空间平台,促进城乡居民社会交往。F县以“城乡共享社会”为发展理念,以“共享民宿”“共享村落”等为载体,搭建丰富多元的城乡居民社交平台,充分发挥社会空间的休闲、服务、交流等功能。为解决城乡公共服务不均等问题,F县以城乡基本公共服务普惠共享为建设理念,着力破解城乡基本公共服务中教育、医疗、养老等的资源布局、能力提供和服务质量提升难题,农村公共服务设施布局不断完备,农业转移人口在城市享有的公共服务不断健全。二是开展城乡间公共行动,促进城乡居民协同参与。社会空间是塑造公共活动的重要场所,能够提高公民的公共参与水平,有助于维系居民之间的社会关系,增强个人归属感和社会意识(20)陈水生:《中国城市公共空间生产的三重逻辑及其平衡》,《学术月刊》2018年第5期。。城乡公共服务不均等、城乡发展权益不对等、城乡资源配置不均衡等社会问题日益复杂化、动态化,城乡融合发展目标的实现要求促进政府、市场、社会等多元主体达成集体行动。F县在“空心村”整治中,村居委会、乡贤、规划设计研究院、村民代表等围绕土地流转、配套设施建设、新型社区选址等问题多次开展协商讨论,并突出农民主体作用,把整治的决定权交给农民,以农民答应不答应、满意不满意作为评判标准,引导农民全过程参与、监督和建设,促进城乡公共资源合理配置。

(三)对外情感认同与对内情感依恋:城乡融合发展的情感维系机制

在城乡发展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城乡间的流动性日益增强,城乡交往日益频繁,不断实现社会文明互鉴和文化融合(21)胡惠林:《城乡文明融合互鉴:构建中国乡村文化治理新发展格局》,《治理研究》2021年第5期。。县域构成了城乡居民交往和情感联系的平台和共同体,情感维系机制反映出城乡人口流动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运作机理,成为黏合个人与群体的内在动力机制。一是县域内城乡流动人口对外的情感认同。在新的生活环境中,流动人口通过身份认同能够获得安全感和熟悉感,通过社会交往能够强化对家园的归属感,渐渐在新的环境中产生新的情感寄托(22)文宏、林仁镇:《城市基层治理共同体建构中的情感生成逻辑——基于佛山市南海区的实践考察》,《探索》2022年第5期。。F县以粮油批发经营销售为主的“乡—城”流动人口一直占据主流,在组织的带动和集体参与中逐步实现本地人与外地人的融合。二是县域内城乡流动人口对内的情感依恋。城乡居民在县域的空间范围和服务半径内,进行生计安排和社会交往,尤其是选择“城乡两栖”的流动群体,不仅能够满足对乡土情结的情感依恋,也以家庭为单位不断强化城乡间的情感联系,成为情感空间中推动人口持续流动和城乡文化融合的主要推动力,形塑着以情感维系为关联的城乡文化融合。

(四)在流动中走向融合:城乡融合发展的一个解释框架

F县城乡融合发展实践反映出,在人口流动的多元样态下实现城乡融合发展的跨域协同机制、关系协调机制和情感维系机制的运作机理,为更好理解流动情境下城乡融合发展的过程,本文提出城乡融合实现逻辑的一个解释框架(见图1)。

图1 “在流动中走向融合”的理论解释

“在流动中走向融合”理论的前置条件是人口在城乡空间中可以自由流动。随着全球化、信息化的不断深化,流动不仅呈现当前城乡社会边界的日益模糊特征,更蕴涵着传统城乡社会秩序和治理模式的变革。人口在城乡空间中的流动带动生产要素在城乡间流动,成为缩小城乡发展差距最有效的方式。城乡间的流动以空间为载体,以空间距离为节点,带来社会关系和生产要素资源在城乡空间中的变化、集聚和转换,为城乡融合提供契机和可能性,成为实现城乡融合发展的重要基础。

跨域协同、关系协调和情感维系机制构成了该理论的中介机制。其中,跨域协同机制揭示了人口流动使得城乡在地域关联、单元整合作用下成为一个紧密联系、彼此交融的地域联合体,实现了城乡的物理空间融合;关系协调机制反映出人口在城乡间的多元流动强化了城乡间的社会交往和协同参与,促进了城乡社会空间融合;情感维系机制则表明人口在城乡间的多元流动中,在对身份的情感认同和对乡土的情感依赖的共同作用下,打破城乡的情感区隔,推动了城乡的情感空间融合。

在流动中走向融合,是流动情境下实现城乡融合发展目标需要回应的理论和现实问题。城乡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和情感空间的融合,是城乡融合发展的基本面向,能够为流动时代实现城乡融合发展带来一定启发。在流动情境下,以跨域协同机制、关系协调机制和情感维系机制为重要推动,反映在不同空间流向下城乡空间边界的跨越以及社会关系的联结,形成“空间流动—地域协同—关系协调—情感维系—达致融合”的城乡融合发展实现过程。在流动中走向融合,凸显了流动的建构性力量,阐明了流动情境下通过生存发展空间转换、社会关系拓展和情感认同进而实现城乡融合发展的逻辑进路,为城乡融合发展的实践过程和内在机理研究提供了一个解释框架。

四、流动情境下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实现路径

流动社会的到来打破了传统地域限制与社会区隔的城乡二元结构,为城乡融合发展提供了动力,城乡人口流动由此成为跨越城乡界限、促进城乡社会融入和情感维系的重要途径。加快推进城乡融合发展,应立足城乡空间场域转换和流动情境,在城乡人口流动的多元样态中优化城乡融合的理念与行动。

(一)物理空间: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单元整合

当前,县域内人口流动的趋势不断加强,越来越多的城乡居民倾向于在县域内流动。因此,在城乡人口流动中推进城乡融合发展,应完善县域内空间单元的整合,充分发挥县域在物理空间中的城乡连接作用。一是发挥县级政府的统筹功能,推动县域城乡融合发展。在“县—乡—村”行政层级中,县级政府承担着主要的统筹职能,且具有一定的独立性和灵活性,能够为推动县域城乡融合提供更多的资源和支持。推进县域城乡融合发展,需要进一步统筹县域内空间单元的发展,推动不同空间单元的相互融合。二是提高县域社会治理的合作水平。对于以人口流出为主的县域社会,应做好县城对周边中心城市的资源补充和服务业配套等,促进人口和公共服务资源在人口聚集区适度集中,加强对人口流失严重村庄的民生保障和救助扶助服务。对于以人口流入为主的县域社会,应提升其社会保障能力、安全保障能力和公共服务能力,拓展县域社会的经济发展空间。三是统筹推进县域城乡文化发展。遵循城乡文明之间的多样性、异质性特征,立足城乡文明的同一性,依托公共文化服务下乡、乡村民俗文化传播交流等方式,通过打造多元、丰富的公共文化活动,为城乡居民提供交流渠道和密切联系的机会,形成城乡融合发展人人参与、人人尽责的参与氛围,推进城乡文化的互鉴与融合。

(二)社会空间:强化城乡融合发展的关系优化

实现城乡融合发展目标,既要从要素流动、组织结构、空间单元上进行统筹整合,也需要顺应人口流动的特征趋势,加强城乡关系的调节和均衡,通过规划、政策、财政转移支付等刚性治理方式进行合理的规制,还要做好城乡间、地区间的对口支援,以差异化方式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社会空间融合。一要发挥好政策的引导和调节功能。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农村是一个统一的城乡发展体系,不同位置的县城,功能不同,人口集聚程度也不同。在人口快速流动的情境下,要遵循城乡居民的流动意愿,发挥县城在城乡融合发展中的支撑作用,做好人口流失严重县城的转型发展,促进人口流入县城的公共服务适度集中。二要在对口帮扶中促进人才双向交流。人的融合是城乡融合发展的核心任务和本质要求。干部交流是对口支援中的人事制度安排,能够缓解发展薄弱的农村地区人力资源短缺的问题,为农村地区探索城乡融合发展道路提供更多的组织资源和治理经验。三要针对不同类型的城市、县城、小城镇、村庄等资源禀赋结构的差异,设置异质化的发展目标,因地制宜地安排城乡融合发展任务,分级分类分阶段设置不同地区的城乡发展目标。具言之,以财政转移支付支持偏远地区发展,从产业协同发展、生态环境保护、科技成果入乡转化、城乡公共服务普惠共享等多个方面推进不同地区的城乡融合发展。

(三)情感空间:完善城乡融合发展的价值引领

在城乡人口流动背景下推动城乡融合发展,要在空间正义的价值导向下,倡导以人为本、公正公平,尊重城乡融合发展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同时,也要强化城乡居民的权益保障,尊重农民的主体地位。一要立足城乡居民的发展需求。在城乡融合发展中,不仅要促进城乡经济的增长,也要遵循城乡发展的科学规律,满足城乡居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发展需求,为城乡居民带来更加美好的生活和发展环境。尤其是要遵循农民的发展需要,打通生产要素在城乡间的自由流动渠道,破除农民进城和市民下乡的制度性障碍,为城乡人口自由流动提供更多的便利和引导。二要保障城乡居民的情感诉求。推进城乡融合发展,既要避免资本的过度扩张对农村居民生存发展空间的挤压,也要考虑农村居民在城乡人口流动中的乡土情结和留乡需求,特别是要为农民返乡提供相应保障。三是尊重人民群众的权益保障诉求。在城乡融合发展中,须重点关注弱势群体的权益保障问题,确保城乡居民享有优先发展和社会保障的法定资格,重视人民群众的主体意识和权益诉求,完善城乡融合发展中的参与和诉求表达渠道,让人民群众共同、平等地参与城乡发展的实践,维护城乡发展的公平秩序。

流动已成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上加快推进城乡融合发展不可忽视的重要情境。在强化城乡融合发展中物理空间融合、社会空间融合和情感空间融合的同时,需要进一步探讨城乡融合发展中流动性与地域性的差异以及协调思路;也需要将县域作为城乡融合发展的基本单位,厘清县域在城乡融合发展中发挥的重要的功能和作用,进一步探究县域内流动带来的城乡融合发展空间结构和社会关系的变化,从而更好地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要素流动和治理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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