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传媒语境下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的现实性分析

2024-03-01 02:18刘天豪
体育研究与教育 2024年1期
关键词:体育竞技竞技动画

刘天豪 ,曹 桐

1 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文脉钩沉

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诞生于20世纪60到80年代,是现实社会中的体育风潮和热血类动画市场振兴相互融合的产物。此类动画以“竞技项目”作为主题,以能够决出高下的竞技性作为核心,以主人公接触、训练等作为主线并围绕项目竞赛这一轴心展开叙事,致使“体育”与“竞技”在动画文本中保持着两位一体的关系。长期以来,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凭借其与生俱来的媒介效应,承担了在现实社会中营造健康体育氛围的重要作用。

首先是作品的诞生和流行对社会中已有体育风气起到了“放大器”效应。每届奥运会、世界杯等国际大赛前后日本社会都会形成一股“体育风”,但知名国际性赛事存在转播期短、间隔时间长、办赛成本高的条件限制,难以彻底消解受众的参与热情,因此,早期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就是在意犹未尽“体育风”的滋养下成长起来的,例如《足球小将》的热播就借助了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的影响力。[1]1968年播出的少女体育动画《挑战一号》《巨人之星》(长浜忠夫、出崎哲导演),也是由于日本女排在1964年的东京奥运会上战胜了世界强队苏联夺金后,诞生出的大量体育类型动画作品的代表。[2]1980年日本虽然并没有派队参加莫斯科奥运会,但漫画改编电视剧《排球女将》(寺山惠美子导演,1979年)的热度丝毫没有减少。在描绘体育竞赛场面之余,作品还会插播许多项目相关的术语、规则、通识解释,体育竞技类型动画由此充当了“恒定性赛事转播”以及“周期性体育新闻”的角色,使原本转瞬即逝的体育氛围长期化、专业化、大众化。

其二是受众对动画作品中竞技项目的“模拟器”效应。观众在看完动画后的模仿行为得以将作品的现实价值在大众中实现。体育竞技类型动画贯彻了“友情、努力、胜利”的日式青春美学,打造大量脍炙人口的虚拟选手形象是其拼凑叙事的基本属性。心理学家阿尔伯特·班杜拉(Albert Bandura)的“社会学习理论”论述了受众模仿行为来源于榜样的机制。[3]大量青少年正是通过模仿《足球小将》(光延博爱导演,1983年)、《棒球英豪》(杉井仪三郎导演,1985年)主人公的行为接触足球、棒球运动的。《灌篮高手》(西泽信孝导演,1993年)原著作者井上雄彦设立“灌篮高手奖学金”,资助高中生赴美国进行篮球训练,客观上也是对这种模仿行为的鼓励。[4]现实与动画的互动传播增强了全国性青少年体育赛事的知名度,扩大了日本注册运动员的基数,为国家队选拔和新老交替提供了充足的后备队伍,客观上强化了日本专项体育的实力。同时,动画对“榜样”形象的打造为体育竞技类型动画走向偶像化营销道路埋下了伏笔。

在动画类型学中,体育竞技类型动画被划分得极为细致,且一类或一部作品只专注于一项体育运动。例如机动车竞速的《头文字D》(冨永恒雄导演,1998年)、自行车竞速的《飙速宅男》(锅岛修导演,2013年)等。根据“类型裂变”定理,最终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将会覆盖所有体育门类。

2 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的现实性关照

日本动画创作总体上遵循着“表现抽象、人物写实、主题现实”的规律,而居于“半架空”结构的体育竞技类型动画在“放大器”“模拟器”两个媒介效应的加持下,三个要素都更贴合“近现实主义”(不完全的现实主义[5],东浩纪称之为“动画、漫画式的写实主义”[6])。在传播过程中和社会现实之间的强互动性,使体育竞技类型动画较一般动画达到了现实性的溢出(はみ出す),是其能够蕴含丰富现实性关照的内在条件。

2.1 培养集体意识

各得其所、各安其分的等级制度是古代日本社会关系得以持久维系的基础。[7]进入现代社会,体育竞技领域中严苛的经典等级制度逐渐被集体精神领导下的团队配合(チームプレー)所取代。《排球少年!!》(满仲劝、佐藤雅子导演,2014年)开篇引用了巴西排球队的名言:“选手不是独奏者,而是整个管弦乐队的一员。但凡有一人认为‘我是特别的’时,队伍就已经完了。”剧中的影山飞雄将快攻失败的错全部归咎于队友的消极态度,缺乏了和谐、有效的沟通,被冠以“以自我为中心的王者”的恶名。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强调对集体的忠诚,使得强烈的集体主义为基础的社会纪律同个人责任感结合了起来。[8]“忠诚”的重点是对集体结构的维护,其精髓在于俗语“菠菜”(ホウ「報告」レン「連絡」ソウ「相談」),使信息能够畅通地在集体中传播。影山飞雄也正是克服了沟通障碍的缺点,才在新的队伍“乌野”中被委以重任。相反,任何试图解构集体的个人行为都会被更大的集体所批驳。京极纯一认为,日本人在成人交际中将朋友看作亲属,在人情的交际中谋求其感情的支持,将人情与感情的一致看作理想状态的强烈的集体志向。[9]在日式体育团队中,比起“朋友”,队友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兄弟”乃至“亲子”。在这种稳固的上下级结构(絆)中,技战术打法的统一执行力被严格确保,团队成员的优势得以实现最大程度的互补。当学生选手离开运动场加入公司等社会组织时,学生时代在集体体育项目中积累的集体意识也会成为企业用人的加分项。

除此之外,体育竞技类型动画的集体意识也涵盖了日本社会意识形态的基础——武士道的忠、勇、义精神,在团队性运动中表现为严格的上下级关系与超额的团队奉献和责任制。[10]在《星合之空》(赤根和树导演,2019年)中,在家中长期忍受父亲家庭暴力的男主人公桂木真己参加了学校的网球社团之后,便获得了摆脱恶劣家庭环境的机会。独立的个体对集体效忠,而集体也能对个体起到接纳、收容、疗愈作用,并“教导”个体拥有成为一名成熟日本人的心理素质。同样的现实关照也普遍出现在麻枝准编剧的动画作品中,运动项目一般是棒球。以培养团队意识为主题的体育竞技类型动画,必须选取能够开展团队配合的项目,抑或是能够集成社团或同好会的项目。但是,由于当代日式集体结构是由旧的等级制度演变而来的,故而凝结了“阶级霸凌”“团块化”“论资排辈”等体制性糟粕,个人功绩也容易被集体埋没。面对组织能力一流但拔尖人才乏善可陈的日本体育现状,也有作品开始追捧去集体化(家长制)的个人精英主义体育,例如《蓝色监狱》(渡边彻明导演,2022年)等。

2.2 对“唯体质论”的说服

在福泽谕吉提出“脱亚入欧”的观点后,日本人从制度、经济、思想等上层建筑方面先后进行了欧美化改革。二战后日本引入了欧美的营养策略,以图培养强健的人种。但直至今日,日本人的体质在世界上也并不占优。由于日本缺少美式真人体育类型电影的特型演员,便只能希冀动漫媒介填补这一类型空缺。体育竞技类型动画凭借其超前性的绘画超验性地展现了高度进化后的身体造型,因此《灌篮高手》《黑子的篮球》(多田俊介导演,2012年)绘制的日本人的肌肉、骨骼、身高都极具理想主义色彩。然而动画与现实之间存在着的巨大落差,使普罗大众心中积淀的自卑情绪一直挥之不去。面对这种现状,体育竞技类型动画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体现出了“说服改变”的现实关照。根据格兰·G·斯帕克斯(Glenn G Sparks)的媒介说服理论,动画作品在态度、行为、持久三个方面改变了萦绕在受众心中的“唯体质论”基调。[11]

在态度改变方面,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弱化了身体素质在竞技中的决定性作用。《排球少年!!》主人公日向翔阳和自由人西谷夕、《黑子的篮球》主人公黑子哲也、《灌篮高手》中的宫城良田均身材矮小,看似与重视烈性高空争夺的排球和篮球运动格格不入,他们却凭借着敏捷的身法与坚强的取胜意志(ガッツ)补齐了身体方面的短板,活跃在团队之中。此类叙事改变了观众的“唯体质论”态度。现实中,日本篮球国家队队员河村勇辉身高172cm、富坚勇树只有167cm。观众在观看他们比赛时容易将其代入到相似情况的动画作品中,从而提升了观众对身体先天不足选手的心理预期以及选手自身的自信心。

在行为改变方面,作品通常选择依托于意志修行补充体格不足的方式弥补上述的落差,普遍存在“意志力高于体力”的逻辑表象。在面对绝境时,角色虽然体力已经透支,但在回忆、誓言、嘱托等心理的作用下,体能往往凭借着意志力就能够实现惊人的发挥。在动画中,角色在体能爆发时往往会吼出自己的招式,并实现自我的预期目标。声音越大越预示其能够迸发出更多的能量,受众戏称其为“输出全靠吼”。《黑子的篮球》中黑子哲就是通过主观意识开启“ZONE”,达到超越阈值数倍的爆发力。体育竞技类型动画旨在告诫大家,面对面积狭小、资源匮乏、体能落后的客观条件,精神(根性)的改变与强化同样能在内外部竞争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在持久改变方面,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成为推动体育事业持续向前发展的“永动机”。早期体育竞技类型动画仿佛是通过吸引青少年参与建构青训体系的“催化剂”,而在日本体育青训制度十分完备的当下,动画新作在社会性体育知识和氛围普及方面的功能似乎已经淡化,但这并不意味着早期的作品彻底失去了功效。《灌篮高手》等经典作品在新生代中仍有极高的认知度,经久不衰地维护着日本当代青训体系和体育氛围的健康发展。在2023年菲律宾男子篮球世界杯上,日本队在战胜佛得角队后48年来首次以亚洲第一的身份挺进奥运会。赛后观众齐唱《灌篮高手》(井上雄彦导演,2022年)电影版主题曲[12]印证了经典体育动画“精神旗帜”作用的持久性,造就了体育竞技类型动画“旧作品”现实功能大于“新创作”的独特规律表象。

2.3 维持好胜意识

在“体育”和“竞技”两位一体的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框架中,“竞技”部分是维持动画商业属性的基本要素。在1987年“宽松世代”出现、泡沫经济破裂、低欲望社会不断侵蚀资本主义结构的时代背景下,“竞技”要素使体育类动画的社会价值再次凸显。从《大逃杀》(2000年)开始,假想文本中诞生了多个《蓝色监狱》式的“拟态角斗场”异托邦,权力者希望利用体育竞技类型动画的大众传播从思想层面重新唤醒公众对“赢”的渴求,从个人的“赢”出发推动社会机器的“赢”以及日本国家的“赢”。为了扩大“维持好胜意识”的影响力,体育竞技类型动画在20世纪末期开始面向益智类、技能类快速扩员。

益智类竞技动画有卡牌游戏类型的《游戏王》(角铜博之导演,1998年)、《选择感染者WIXOSS》(佐藤卓哉导演,2014年);围棋类型的《棋魂》(远藤彻哉、西泽晋、神谷纯导演,2001年);麻将类型的《咲》(又名《天才麻将少女》小野学导演,2009年);将棋类型的《三月的狮子》(新房昭之导演,2016年)、《龙王的工作!》(柳伸亮导演,2018年)。技能类竞技动画目前主要有烹饪类型的《中华小当家》(案纳正美导演,1997年)、《食戟之灵》(米谷良知导演,2015年)等。

在几乎所有日本本土作品中,主人公的目标普遍也是“制霸日本”,正如《拳皇》中不知火舞喊出的“日本第一”(日本一)的口号。在《赛马娘》(及川启、太田知章导演,2018年)中,所有的角色存活的意义就是竞争取胜。《赛马娘》将人比作赛马的思维,是资本主义在日本高度发展后形成的以实用主义为核心的社会共识,也是一种零和博弈论思维下催生的“体育存在主义”哲学。在《乒乓》(汤浅政明导演,2014年)中,由于星野裕曾帮助月本诚在校园霸凌中脱困,月本起初在和星野比赛时总是放水,希望用故意输球的方式维护星野的自信。直到在决赛中看到带伤参赛的星野,月本意识到只有全力以赴决出高下,才是对“英雄”最大的尊重。即便未来不再从事体育相关的事业,也应该把这份拼搏意志发扬下去。

3 日本当代体育竞技类型动画的现实性转型

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的现实性转型集中在大众传媒时代下的当代创作中。受到大众审美、技术手段、社会意识等各种主客观因素更迭的影响,在日本动画的转型过程中,经典的现实性关照得到了继承和完善,矫正价值观的同时强化了商业性,当代体育竞技类型得以参与进家庭(亲子)、偶像、环保、反战等类型共同构成的日本当代主旋律动画阵列之中。

3.1 重构爱好与竞技的关系

传统日本体育类型动画的主题追求具有唯一性,即在竞赛中取胜,以获得社会或经济方面的赞赏。而随着“竞技体育与政治的关联性减弱”的外部环境以及“大众传媒辐射范围内国民经济和生活水平改善”的内部环境变化,原本单一的动画主题迎来了趋向表达个人理想与人生价值追求的多元化价值转型。体育参与者无需再指望竞技摆脱贫苦的生活,而是更注重通过比赛完成对爱好的正名。蔡亚南认为,日本当代体育类型动画的核心是自我价值的实现。[13]《Free游泳部》(内海纮子导演,2013年)给出了一个明晰的思路。“Free”既是主人公们日夜训练的“自由泳”项目的名称,也是一种“自由”的运动方式或运动态度。动画认为不能因为竞技的功利性而丧失纯粹体育梦想的追求,提倡通过不断参加竞技来维持对运动的热爱。动画普遍将视角置于无偿自愿的校园运动而非青训队或奖金性质的竞赛,旨在展现体育运动无邪质朴的一面。体育爱好和竞技的关系应当是相互促进、彼此平衡的。

“爱好和竞技关系”的重构与转型带来了另一观念的转变——虽然日本当代体育竞技类型动画仍旧坚持着传统“小而精”的特有观念,但在人物设定上逐渐脱离了“传承至上”思想。20世纪末,建构维持秩序和能够从秩序中逃脱“双重系统”的脱构筑观念,以及价值观多样化、消弭共通理想的后构造主义思想[14]逐渐影响到体育领域。选手在入行时不再受到出身高低、家族意志的影响,更为注重基于实际体验做出的个人判断。选手可以根据自我的现实需要,从一项运动转向另一项运动。例如《星合之空》中,桂木真己从事体育运动的缘由是摆脱家庭,而非背负传承家族体育意志这一日本式的道德包袱。自由裁量权确立了选手的主体性,提升了其在竞技比赛和社会实践中的积极性与创新性,改善了消费主义时代下“金元体育”的铜臭风气。值得注意的是,千叶雅也在论述“差异性”的同时强调了维系结构稳定的“同一性”。在体育竞技类型动画中,培养好胜意识的主流思路充当了“同一性”。角色虽然可以任意选择运动项目,但证明自己“合法地”拥有这项爱好的唯一方式还是要在外圈竞赛中取胜。

3.2 通过公正取胜矫正社会道德

日本当代体育竞技类型动画旨在通过公正取胜的叙事,创造一个矫正胜之不武心理的氛围。无论是在《中华小当家》刘昴星率领广州阳泉酒家与暗中更换对方材料的饺子兄弟的对决,还是在《黑子的篮球》主角团队与以犯规取胜的斩龙队、雾岐第一、球品败坏的正邦队的对决中,都在比赛开始之前设定了一个先验性的结果——虽然对方拥有很强的客观实力,但不道德的一方必将败北。《中华小当家》认为“实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对品尝之人的用心’”。崇尚公正取胜的日本当代体育竞技类型动画正在积极引导“利己性”到“利他性”的国民观念转型。托德·杰伊·伦纳德(LeonardTodd Jay)在考察了日本相扑运动后认为,相扑运动员的成功不仅取决于他的竞技水平,还在于他的言行举止是否足够尊重相扑这项运动及其历史悠久的程式化礼节。这一切都是对相扑选手场上娴熟技能以外的要求。[15]相比于竞技的结果,传统日本的观念更重视竞技过程的“美”,以及竞技场之外的社会伦理关系。

川端康成认为,日本的围棋已经超出了娱乐和比赛的观念,成为一种技艺。它贯穿着东方自古以来的神秘色彩和高雅精神。[16]围棋的对弈过程被称作“手谈”,而体育竞技中不断施展的各种身体语言也正是选手之间无声的“对话”,从而实现精神的“交锋”。[17]《死亡笔记》(荒木哲郎导演,2006年)中夜神月和龙崎通过观察打网球时的细微动作互相试探对方的想法便展现了这一点。较量时的肢体行动往往比言语更能展现出竞技者的人品。创作者希望通过塑造听其言观其行的“体育语言”展现竞技之美,并论述公正取胜的公德观。即便面对注定的失败,也要以同样的态度谋求“自我战胜”,以“精进”的姿态在胜利者面前维护自身尊严。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受到经济形势下行的影响,许多日本企业采取了末位淘汰制。许多人为了在激烈的社会竞争中取胜,不惜采取胜之不武的手段,造成了实用主义与结果主义过剩、恶性竞争导致道德败坏、“螃蟹效应”加剧的局面,动画费尽心思刻画的“竞技过程之美”在现实中就显得颇遥不可及。

3.3 通过运动员偶像化实现传播增幅

将运动员形象纳入虚拟偶像运营体系,体现了消费主义主导下的偶像实践蔓延至传统体育项目,表达了传统体育竞赛运营者寄希望于大众传媒实现传播增幅,顺应了当代受众在重商主义传媒背景下的偶像崇拜和消费习惯。体育竞技类型动画的基本属性决定了偶像化的可行性。体育竞技类型动画主要涵盖了以下两种手段。

其一是为现实中的运动员构建动漫虚拟形象。在创作端,发行方和创作者将现实中的运动员形象转化为动漫偶像,通过赋予虚拟语态叙事性的方式将其从宏大叙事的集体中单独摘出,解放了原本被传统媒体集体叙事掩盖的选手个人魅力,使其成为这项体育运动的“代言人”。无论是在外貌言行,还是在象征性方面,运动员的偶像化都预示着一般人类“脱俗”成为完美人类的过程。通过“角色化”快速确立起了本不明晰的公共形象,象征着信息化、社会化、人工化的身体消费。[18]在受众端,社交网络提升了体育赛事对一般大众交互参与的吸引力。大规模的自发性创作和传播使偶像能够在控制成本的前提下长期存在,也为周边群体的模仿行为推波助澜。运动员和偶像的“合流”完成了福柯所言的“权力内化”。利用日本人“跟风”的民族性特点,受众们自觉地践行了亨利·詹金斯(Henry Jenkins)的粉丝参与效应[19]。时任日本明仁天皇的皇后美智子喜欢网球。1959年凭借网球嫁入了皇室。媒体在将这一轶事报道出来之后,网球运动得以迅速在日本女性间风靡。但是,当偶像因现实言行与受众期待不一致而“还俗”时,来自受众的负面影响将迅速反扑。因此这也是一种高风险的商业行为。

其二是将体育竞技类型动画代入到偶像类型动画的框架当中。现实中“多机位切换”与“高速摄影回放”等电视转播技术的提升为偶像叙事在体育竞技类型动画中的适用提供了技术性思路。转播技术虽然不能延长现实中的客观时间,却可以随意控制动画中虚拟比赛的时间。创作者将以人物为核心的角色中心主义叙事[20]内容(如回忆、解说、造型、反应、特写等),全部安插在这些蒙太奇时间线空档中,用因果叙事取代了现实比赛的不确定性,增强了受众观看虚拟比赛的快感。在动画播出后,每名运动员角色便成为一个个原创虚拟IP。如图1右侧,《排球少年!!》发售了印有各个运动员角色的金属制胸牌并于互联网商城销售。目前,体育竞技类型动画也并入了季播短篇动画的制作浪潮中,致使制作方更注重其商业运营效率。《网球王子》《Free游泳部》《排球少年!!》等作品甚至将虚拟偶像的受众群体转为定向性别,受众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为运动员组合“CP”(カップリング)。和真实选手不同,虚拟IP拥有对于现实指控的豁免权,其带来的稳定经济效益提升了企划自信,在当代短播语境下延长了动画的影响力衰期。

图1 日本女排队员的动漫化<左> 《排球少年!!》角色的偶像化销售<右>

4 日本当代体育竞技类型动画的现实性困境

目前,日本体育竞技类型动画提出的种种价值理念越来越难以被社会认可及实践。归根结底在于快节奏的制播形态使得竞赛叙事严重挤兑了常规叙事,动画中价值理念的实践环境与现实严重脱节,观众难以借助自身经验理解角色理念,这一类型已然陷入到了“宏大非叙事”[21]的陷阱当中。经典日本动漫创作的“三一律”是由竞技、旅行、青春构成的“教养小说”。其中“竞技”占据了很大的比重。“竞技叙事”,诸如《魔法科高校的劣等生》(小野学、熊泽佑嗣导演,2014年)、《落第骑士英雄谭》(大沼心导演,2015年)、《学战都市Asterisk》(小野学、濑藤健嗣导演,2015年)等作品应运而生。对竞技场面的过度追求或许可以将观众的注意力短时间内集中在激烈的舞台装置中,却严重拖累了类型裂变的多元性,进而迫使竞技类动画越发丧失戏剧张力。如果想要唤回竞技叙事和常规叙事的平衡,就需要像《幽游白书》(阿部记之导演,1995年)那样在竞技叙事之外添加大量章节,但这却与当下以短平快为主流的制播习惯相悖。

上文提及,类型裂变定律最终会使体育竞技类型动画的门类充盈所有热门体育项目,而该类型并不会因为项目被填满而消弭,而是会从半架空走向完全架空,以扩宽类型裂变的关键词组合可能性。例如引进西方传统竞技项目并完成本土化创作,利用奇观化的方式吸引受众,展现骑士决斗竞技的《少女骑士物语》(山木裕介导演,2013年)等。抑或是利用动画创作的完全架空性,开发出新运动与新规则的思想装置,如利用胸部和臀部将对方从擂台推入水中的《竞女!!!!!!!!》(高桥秀弥、筑紫大介导演,2016年)和航空器竞速的《苍之彼方的四重奏》(追崎史敏导演,2016年)等。但这些单方面追求视觉性与娱乐性的“竞赛思想装置”忽视了人的客观属性,在现实中并不具有意义,甚至已经难以称得上是体育项目。与此同时,过度遵从偶像化营销的人物设计也使运动员形象逐渐失真。“现实性疲劳”预示着原本二位一体的“体育”“竞技”正在当代动画创作中分道扬镳,而后者所具有的现实性已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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