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儒家人性论探究

2024-04-30 17:20谢嘉媚
中国故事 2024年3期
关键词:人性论孟子儒家

谢嘉媚

【导读】人性论在中国哲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人性论的内在依据探讨离不开对天人关系的剖析。先秦儒家重新弥合天人关系,将天的义理化和人的普遍性结合,彰显出先秦儒学的人文向度与人道精神。从天生万物角度出发,人和物有相通之处;从义理的天赋予人道德内涵、赋予人自觉的特点来看,人和物又有不同。关于人性善恶的价值判断,孔子认为性相近、习相远,孟子和荀子则分别提出性善论和性恶论。人性完善的价值意义在于可享安乐充实、处和合安顺之境;可稳天下秩序,修己以安百姓。

一、人性论的时代背景和内在依据

在儒家文化里,天是人性的终极根源,天和人的本质关系是先秦儒家积极思考的问题。天人关系是人性论的基本坐标。从天人框架出发思考人性,体现了高度的思想自觉。

(一)天人关系的时代演变

探究天人关系须先理清天的涵义。天有三义:自然的天、神格化的天、义理的天。想要回答天人关系是什么、天人关系中有无道德因素等问题,须从时代演变中不断摸索和挖掘。

殷商时代迷信盛行,无事不卜,热衷祭祀。此时的天是至高无上的主宰者,神秘无边,人们通过祭祀与天感通,臣服崇拜而又畏惧上天。

周灭商后,强烈的忧患意识促使他们思考殷商为何失国,为何天不再庇佑殷商。在这样的积极思考下,西周统治者提出“以德配天”。天命有了道德化的转变,天的意志情绪是符合道德而非神秘不可控的。天命只授命于敬德者,商灭亡是因为不敬德,通过敬德及提高修养可与天地合德,使上天永佑社稷。人们从天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开始思考人该做什么、如何做,从蒙昧走向自觉和理性。

春秋战国时期,天下分崩,周室衰微。戎狄入侵、犯上作乱现象频出。礼崩乐坏,传统制度遭到严重破坏,传统天人观念面临瓦解。乱世中的人们彷徨无措,颠沛流离,天无法成为各种价值的依据,人们对天命产生疑虑,看不到天和人之間必然的关系。

(二)先秦儒家对天人关系的重建

面对天人割裂的历史难题,先秦儒家没有一味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是倾注大量心血重建天人关系,从人的层面去建立终极依据,寻求属于每一个人的普遍性,将天和人的本性再度结合,彰显出儒家人学的人文向度与人道精神,描绘出一幅极其宏伟和神圣的图景。

《大学》中强调普遍和内在,每个人都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自觉彰显和发扬内心固有的美德。人性是天道的自我彰显和人自我实现的形式。子思主张“天命之谓性”,天的义理化和人的普遍性结合,人性论有了天命的基础,天命有了普遍现实的表现,不再玄虚。此时的天人合一不仅是天人关系的和谐相通,更是人道的神圣和永恒。孟子借“天命”谈“人事”,将人的注意力引向个人在道德上的努力。以人为立足点,强调在人的能动基础上达成与天的合一。

二、从人与物的异同探索人性

性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属性,可从天生万物和义理的天两个角度出发来分析。从天生万物角度出发,人和物有相通之处。从义理的天赋予人道德内涵、赋予人自觉的特点上,人和物又有不同。

(一)人物之通——自然之欲

人是天地自然的产物,自然规律造就了人物相通。人有自然欲求,抛不掉欲望本身。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其生之自然之质。人有共同的审美向度,好美人、好美食、好居美室、好着美衣等,此皆属人之欲,乃人之常情。《大学》中对“诚”的论述中,也指出如“恶恶臭”“好好色”皆人的自然,人们会不自觉流露出来。食色,性也,自然欲望是人不可回避的,人和物在自然之欲上是相通的。荀子从人物之通解释人性,认为生物层面的性才是人性,强调人的生物性、自然性。

(二)人物之异——德

人与他类存在不同。天地之性人为贵,人有其德,所以鸟兽不可与同群。生而为人,不只是为了满足欲望而生,其欲望不应无限膨胀,需以德节之、以德化之。

先秦儒家认为德体现在仁义礼智等道德属性。仁者爱人,人与人之间相亲相爱,社会就能得到良性的运转,人的价值就得以确立。义指明行为方向,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实现途径。礼是调节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道德行为准则,赋予人优雅风貌,也是精神文化的积淀和展现。智是对真理的追求,对知识的索求,有重要的道德价值内涵。孟子基于人物之异,认为人性是超生物性的、超自然性的。强调生而为人要不断修养自身完善人性。

由于人性的立足点不同,由此得到的结论也会不同。

三、人性善恶的价值判断——先秦儒家的人性观

(一)孔子“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孔子对于性与天道,乍看之下讨论不多,但仔细挖掘孔子思想,仍可看到许多关于个人和社会、先天与后天、自然和文化、天与人、善与恶等人性论的观点。

“性相近也”,孔子认为先天之性普遍接近,内在于我而不自知。表面上看,孔子未对人本性的善恶做出明确区分,但事实上,孔子有持性善说的倾向性。受历史传统影响,孔子认为天应是具有某种道德法则而非自然或宗教意义上的天,性更强调的是与天道相连接的人的本性。与天道相连接的性,某种意义上具备善的倾向,所以孔子所说的性相近,应趋向于人性中的善。仁者爱人、克己复礼等思想都蕴含着其对人性的主张,仁是对人的平等相待和对完善人格的追求,这样的仁也体现性善倾向,人性通过“仁”而达到与“天道”的贯通。孔子宣扬君子,批判小人,曾言“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从中也可看出孔子倾向人性善说。

“习相远”揭示了人性由于后天习染而产生差异。教育、环境和个人主观能力在人性发展过程中有重要作用。教育对人性发展极为重要,人应终身受教育,才能不断修养进步,孔子如此描述君子后天学习的态度和方法:“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他身体力行,提倡有教无类,宣告教育不应是贵族专利,扩大了教育面,促进社会变革。环境对人性有引导和重塑作用,在长期熏陶中塑造人性。“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因此应选择良好正向的居住环境。社会交往中,主张“就有道而正焉”,要善交益友。面对具体社会环境,关于义利之辨,孔子正视二者,但以义为上,强调发挥主体内在的力量,努力实现崇高人格,通过学习、克己等发展完善自己的人性。

孔子的人性观强调内外合一,主客合一,其性相近说只是对人性的初步勾勒与粗糙描绘,是一个较为开放的系统,留给后人想象超越的无限空间。

(二)孟子“性善论”

战国时期,上位者争地以战,到处是压抑、绝望和死伤,人的生命没有价值,时代亟须展现人性力量。孟子带着儒者的刚强和热情勇敢,主动寻找治理社会的良方,深入人的天生资质,揭示人性中能促使人们进步的力量,提出性善论,高扬了人的价值。

在孟子和告子辩论中,孟子建立起理解人性的价值标准,并彰显了人性的尊严。孟子性善中的性是立足于人性,而非动物性,是义理之性,不是生理之性。告子认为人性是可以塑造的可能性,孟子则认为人性是一种自然成长的状态,不是可能性,是必然性,体现了对人的肯定。

孟子从人的自然情感处论性。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时,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这是瞬间猛烈自然的情感趋向,不是为博取名誉的功利性目的。这种恻隐之心无法回避,朴素而真实,具有当下的可触性,能走进生命,跨越历史挑战,把价值建立在自己生命深处。普遍的恻隐之心成为人之所以为人的基本规定。孟子从先验论出发,认为人先天就有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和是非之心,使人们具有仁义礼智四种善端,这是本心所制定的法则。

性善论的起点是情感,而推动人性不断实现的是理性,人性不断实现要用“知”即理性来扩充。善是端倪,不是完满的善,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善恶之间的区别也就在这些微之间,若不注重修身养性,反而日日“贱之”“残之”“伐之”,善性就会消失泯滅,所以需要保存和扩充四端,发展四德,实现自我人格的完善。人们的道德境界不是先天决定的,而是后天个人主观努力程度不同的结果,道德的突破程度不一,就有了凡圣的差距。

从目的来看,性善论是为了引导人的行为往好的方向发展,为其政治伦理寻求道德前提, 对和谐政治至关重要。生有“仁心”的统治者,应对老百姓广施仁政,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天下可运于掌上。

遭逢乱世,孟子没有哀叹世道艰难,而是努力思索人性本质,发掘人性之光,用善的萌芽建立起横亘万古的伦理价值体系。孟子的人性思想丰富系统,影响深远。

(三)荀子性恶论

孟子不太关注人禽之同,荀子却指出人性就是人之情欲,是感官欲望、生理欲求,将人性理解为人的生理属性。“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在荀子看来,人性是自然生成,生来就有的,人性最大的特征是“自然”。荀子的性恶论认为人的先天本能是产生恶的自然基础,天生材质中坏的部分才为“性”。荀子不认可道德萌芽,认为人生来就有物质欲望,蕴藏致恶的端绪,因而生来就“好利”“恶害”,如果任由性情自然发展,就会出现强夺、争杀、淫乱等恶果,谦让、忠信、礼义也会随之消失殆尽。所以人性需要管治整饬,规范与教化。荀子提出性伪之分的观点,认为人性本恶,但后天人为努力可以为善。礼义之善并非来自人性,而是“化性起伪”,用理性节制情欲、改造恶性,用礼义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养人之欲,给人之求”。化性起伪是环境、教育和人的努力的共同结果,可使人得到善性。

四、人性完善的价值意义

(一)于己:享安乐充实、处和合安顺之境

先秦儒家认为,道德和幸福的统一关系到社会人群的价值选择和行为指引。若完善人性只是为了名声便会徒增束缚和煎熬;若背离人性道德,却能名利双收,那这样的人性完善便不具吸引力。完善和实现自我德行可得内心安乐,体验到一种圆融的充实感,体会到超越富贵贫苦、超越感性欲求、超越功利的真正幸福。

人性完善能处和合安顺之境,人性完善之人不会恃强凌弱、权钱压人,而是关怀他人、扶助弱小。德行优良自然会受人敬仰,进而促进人际关系的和谐。人性完善之人明辨是非,自立自强,关键时候抵挡诱惑,不因丧失本心遭致恶果;仁厚睿智,行事但求遵守本心,一心为善,不会为财富权利而行险侥幸。此所谓善则安,恶则危,处安顺之境。

(二)于君:稳天下秩序,修己以安百姓

先秦儒家认为,人性与政治有着内在的关联性,讨论人性问题的思想旨趣在于处理为政者与民的关系。完善人性的最高目的是构建良好政治秩序,创建各阶层各行业通力合作的和谐社会。对于统治者而言,人性完善对天下兴盛和人民幸福有关键作用,修己可安百姓。统治者要坚持自我完善、以身作则,发挥榜样的巨大力量,将自身德性的力量推广到天下,用完善的人性之学和伦理道德观念更新人们思想,使百姓自觉遵守道德规范,以期达到至善之境。若上位者能亲亲、好礼、好义、好信,那么百姓也一定会效仿,自觉向善从而走向仁。

参考文献

[1] 任鹏程. 先秦儒家人性论的六层内涵[J].齐鲁学刊,2022(2).

[2] 赵蕙伊桐. 先秦时期儒道两家人性论及其异同[J]. 传播力研究,2019(3).

[3] 赵法生. 先秦儒家人性论谱系的历史重构[J]. 世界宗教文化,2022(3).

[4] 刘婧妍. 孟荀人性论比较分析[J]. 广东社会科学,2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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