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之上流淌

2012-04-29 00:44张乃光
大理文化 2012年7期
关键词:大理诗歌情感

张乃光

一脉清流,在石上流淌,这是我读王绍荣诗歌的第一直观感觉。一个人的诗歌竟然是以這样的意象直接进入我的头脑,无须归纳,无须总结——在我的阅读经验中似乎很少。

我想,这可能得之于他的诗歌所具有的个性。

近些年,我就读过他的一些诗作。我真切地感觉到了绍荣诗歌中存在的一些基本原素,那就是明净,那就是真实,那就是充盈。

明净。这是最直观的,就像石头上清澈无瑕肆意流泻的清泉。绍荣的诗言,是属于很少杂质的那种。说具体一点,他的诗,是由五谷精心酿成的酒,而不是用来酿酒的五谷,具有诗歌语言的纯粹性。他的诗,特别是一些用情很深的诗,让我想起了读过的很多唐诗、宋词。我猜想,绍荣的语言感觉除了先天的禀赋外,恐怕还来自于后天的阅读——他的青少年时代一定读过不少古典的中国诗歌。

绍荣的诗作,读得较早且印象深刻的是《西湖之恋》。我被它所具有的那份纯真所打动。“纯”其实就是明净。他的诗,有如石上之水,率性而流,随势造形,是一种不假雕饰的真情流露。绍荣的诗歌是柔软的,柔软如水,正因为如此,当它像流水一样从心底流过时,会无意中触动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你是在水一方的佳人/在彩云之南在高原之上/你把白族民歌唱得亮了又亮/用溪流岛屿芦苇村庄/纺织了西施一样宜人的西湖/山是唐诗堆砌的风屏/水是宋词流动的神韵/风景是哪方仙人的神来之作/炊烟袅袅鹭鸶翱翔/木船在水中跳动醉人的探戈……/我们荡漾木舟吹亮炽热的炭火/品尝一锅鲜美的湖水煮湖鱼/喝一点低度的梅子酒/趁夜色朦胧穿梭芦苇荡……”相信到过洱源西湖的人,读到这样的诗句,会有一种不胜惊喜与莫明诧异的感觉,它无意之间触动的,是每个人心中都潜藏着的那份诗情。

后来,我再读到了他的很多诗作,我一如既往地被他诗歌中的那份明净所打动。这是一种柔软如水的明净。后来,当有人向我打听绍荣的身份时,我才蓦然间惊觉,此时的绍荣已不是昔日的绍荣,他的角色已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由原来的一介文人(县报总编)转而变成了一名政法干部(州政法委办公室主任),似乎应该是与柔软无缘了。然而,当我再一次又一次阅读他的新作,不由得惊诧地发现:绍荣诗歌中的明净仍然未变,他诗歌中的“柔”一直不变。他的“柔”并不与“弱”相连,而是如那虽柔却韧的水,绕石而流,让石留痕,绕心而流,让心流泪。读他发表在2010年第八期《大理文化》的组诗《唱给大理的歌》,诗中缠绵留恋的苍洱依恋之情让我心扉摇动,久久不能自已,诗人对故乡大理的热爱,以明净如水的语言真情道出,如温惋的丝丝缕缕水流拂动着人心;再一次感到了他的身份虽然已由“文”向“武”转变,但作为一个诗人的情愫始终未变,他的心境与诗境,一直保持着“明净”的那种境界。

真实。我想,绍荣的诗,能够写到明净如石上之水,恐怕与他抒发的感情所具有的真实性有关。他所写之诗,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他似乎是不屑于为表达情感而去玩弄“技巧”的。他自信于自己情感的真诚足以打动人。正如他在《原本》一诗中所宣称的那样:“我原本可以成为诗人/可以写几首洛阳纸贵的诗/换来油盐柴米/养家糊口/我即使多么贫穷/也决不无病呻吟 哗众取宠/把真诚的文字复制到蔚蓝的天空/照亮人们的眼睛”在大理,像这样的本色写作者,应该说还有一些,他们散居在基层,不为人所理解,有的人甚至被认为落伍,但时间自会证明他们的价值。

我这样说,丝毫没有否认诗歌需要技巧的意思。因为,好的诗歌,总是以纯真的情感打动人的,这应该是诗歌的基本质地,内容决定形式,内容始终是第一位的。天然去雕饰,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只有那些情感虚假的诗歌,才需要拼命借助“技巧”来伪装、粉饰自己。绍荣在2011年第九期《大理文化》上发表的组诗《写给我乡下的母亲》,所抒发的对母亲的情感,相信每一位人子,读了都会受到触发,受到感动。这首组诗,以《病中》、《坟地》、《坚持》、《院落》,写了一个儿子对母亲刻骨铭心的爱和思念。“母亲,您在病中/空气中弥漫着悲伤/发绿的叶脉噙着晶莹的泪珠/布谷在季节深处低沉地哀鸣/它们代表着我的忧愁……”(《病中》)“我们去看墓地/母亲,为您的后事作准备/坟地上长满青青的草/艳丽的野花在空气中传播芬芳/世界充满朝气/您生命的春天却在岁月里流失……”(《坟地》)“母亲,这群蜜蜂在您生前就来院落安家/您去了它们依然忠诚地守卫着家园/如今秋天到了蜂蜜熟了/选择一个月光如水桂花飘香的夜晚您回来吧/我们一起品尝蜂蜜/这是院落的盛产您生前的至爱啊”(《院落》),读这些看似平易的诗句,它所写的东西也是那么普通,但我眼中却时时含着泪水,我想,这是它真实的品格打动了我的缘故。

正是真实,决定了绍荣诗歌作品的明净。我想,这种明净是伪装不出来的。在绍荣写的很多诗歌作品中,这样的诗作比比皆是。如他为《希夷之大理》所写的长诗《永恒的传奇》,我原以为不过是一应时应景之作,但当我的目光一落到他的诗句上时,就被他真挚的情感所打动,所吸引了。绍荣以别具的审美眼光和独到的情感方式,重新解读了我们耳熟能详的《望夫云》传说故事。作为叙述者,他是进入到人物内心,用自己的情感在演绎这一古老故事的。“我这只海里的石骡子已沉淀千年/千年的忠贞之魂把我幻化成海洋之心/我的爱是苍山上空瑰丽奇幻的望夫云/穿越时空 倒流时光/让世世代代的白族子女/在苍山洱海间传唱永恒的传奇……”长诗的一开始,作者就以这样充沛着情感的语言先声夺人,让人不得不在受到感染的同时进入故事。真实的力量是巨大的。

充盈。绍荣的诗,充满了充盈的意象。就像一条清溪,每一粒水滴都饱满而晶莹。他的诗,写的都是日常风景,有的甚至是乡下最普通不过的物事,但读来却令人感到时有璀璨之光闪现。这恐怕与进入他诗中的词汇,都是原初意义的词汇,山就是山,湖就是湖,鸟就是鸟,树就是树、泉就是泉,很少与象征意义有关。按照语言学家索绪尔的观点,任何语言符号是由“能指”和“所指”构成的。“能指”指语言的声音、形状等外部形态和原始含义,“所指”指语言所反映的事物概念和引申意义。当人类每一次看到大海,发出“嗨”的惊叹声音时,“海”这个词便产生了,这个“海”是具象的。“能指”是等于“所指”的。而当这些“能指”和“所指”相统一的词汇,被赋予了更多的象征意义时,词的意义反而钝化了。太阳可能象征的是领袖,大海可能象征的是心灵。在象征色彩浓厚的诗歌中,我们很难像感受一滴露水的充盈那样去感受诗歌中出现的词汇了。这不能不说是现代诗歌的某种悲哀。

由于绍荣执著于对自我情感的表达,他的诗确实不需要象征。他需要的是用一种不使感情失真的明净的语言来抒发,来表达,来实现他的诗歌目的。例如他写于久旱之后的《终于》:“终于 苍山上空乌云密布/洱海亮开嗓子吹起风雨号角/风城的所有建筑伸长了头颈/它们干枯的身躯渴望天簌的沐浴//起风了 打雷了/朋友的短信像闪电一样到来/多少天 多少夜/我们企盼的瓢泼大雨就要到来/天空已向大地闪示滋润的绿灯//我们的心跳像发射火箭一样加快……”,读这样的诗,风就是风,雷就是雷,雨就是雨,充盈而饱满,不赋予象征意义,因此读起来不需要猜想。相信读者会喜欢这样具有原初本色的语言表达。

每每见到绍荣发表的诗歌,我是在激动而欣喜的状态下一口气读完的,读来毫不费力,却诗意满腹。腹有读书气自华,我想绍荣一定是个气质华贵而少俗气的人,虽然他已进入四十岁——这是一个很容易失去纯真的年纪。

读绍荣之诗,在清明迟到的纷纷细雨中写下这篇感言。我想,最好的阅读应该是作品本身。相信读者读过绍荣的诗歌,能同意我写的一些观点,我就感到莫大的喜悦和满足了。

责任编辑 彭琼瑶

猜你喜欢
大理诗歌情感
诗歌不除外
做梦都要去大理
如何在情感中自我成长,保持独立
大理好风吹
失落的情感
情感
“新”“旧”互鉴,诗歌才能复苏并繁荣
想念大理
如何在情感中自我成长,保持独立
诗歌岛·八面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