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为寺看风景

2012-04-29 00:44铁栗
大理文化 2012年7期
关键词:建春山门杉树

铁栗

一个闲暇的日子,我们到无为寺去看风景。无为寺曾是大理国时期的皇家寺院,我们还没进入山门,就觉出了浓浓的禅意。山门是一个叫张建春的人建造的,这个张建春用一道山门把世界分成两边,上边是明丽的山水,下边是嘈杂的市井。

或许是因为阳光的衬托,山门放射着光晕,一种物质生命的灵气让我们心思柔软。两副楹联刻于石柱之上,一块牌匾挂在山门上方,“灵鹫山”三个字刚劲有力。一脚踏进门里的时候,我们回头再看那道山门,另一块牌匾就成了入心的提醒。这块牌匾是净空法师写上去的,一句“回头是岸”道出了人生旅途的适时反省,也表明了希望无处不在的现状。出家人真的不打诳语呢,站在这里再回头望去,那可不就是洱海的岸吗!

过了那道山门,我们沿着山路向上,那一路林涛悦耳。漫坡的杜鹃在火一样地闪烁,红花绿树之中夹杂了纤云弄巧,我们看到的是一幅天女的刺绣。行走在这样的路上,心里溢荡着佛门的大乘气象,沉醉的感觉就不难产生。毕竟,如今的风景已不再那么纯性了,猛然间置身于这片清虚和圣洁,我们竟弄不清今夕何年。这种时刻是很容易谈起前世今生的,虽然这会触碰到一些悲欢离合,但这却是对人生的纵深感受。有了这样的感受我们再把目光投向远处,那一片悦耳的林涛啊,真就成了记忆里的依稀和仿佛。

尽管远去的历史还在闪现,但作为以平常方式生活着的人,我们还是觉出了岁月的悠长。据说,那棵香杉树是赞陀崛多从天竺带来的,到现在它已在这里站立了千年,却依然伟岸挺拔。香杉树是无为寺兴与衰的见证者,我们想象着“僧常趺坐鹤常来”的情景,心里顿时就生出了许多的感动。现在说那已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事了,无为寺的房舍不堪重负,其破败的景象竟让香杉树也跟着枯萎起来。直到中国的历史进入到现代化建设时期,苍洱之间呈现出的繁华的景象,枯萎了二十年的香杉树才重新地萌发了新枝。

这当然是个漫长的过程,香杉树真正地繁茂起来,是在一位年轻僧人到来之后。那时候常常有人来到寺里,他们看见香杉树焕发了新姿,便对新来的年轻僧人说:“小师傅啊,你看这香杉树,在你到来之前它已经死了,可你一来它却又活了,这是当真的吉兆呢。”说这话的人并不知道,被他称作“小师傅”的僧人法名净空,他来到无为寺就是为了他心中的弘愿。听到这香杉树的新发是一种吉兆,年轻的净空淡淡地笑了,那一笑就笑出了他法名里的清净和空阔。当二十多年的时光闪过,这棵香杉树已是枝叶葳蕤,它的那份苍古派生了满眼的清新。每当有风吹过,香杉树沙沙作响,如同群龙飞腾。

看过了香杉树,我们便进入了无为寺。无为寺的开山祖师是赞陀崛多,南诏时期他从天竺来到大理,之后就在灵鹫山兰峰下的阁老崖结茅修行。修行是可以使人道行深厚的,国王阁罗凤知道了他能撒豆成兵,就把他封为国师。阁罗凤过世之后,继承了王位的异牟寻见赞陀已经有些老了,便把原有的一座古寺扩大了规模,想让赞陀在这里弘法利生。寺院建成不久,观音菩萨便踏空而至,并于虚空之中颂出一偈:“有为无为,有岸无岸,身居龙渊,心达彼岸。”就是从那时开始,这座距离阁老崖两三里处的古寺,便以无为寺之名辉煌了起来。

隔着那长长岁月,我们眺望历史的隐没和重现,才知道在大理国时期的二十二个帝王中,竟有十人在这里出家为僧!这恐怕不仅是段氏以佛佑得国之后的回报,帝王及皇族在此虔心向佛,更多的还是信仰的促使。只是那段历史离我们太过遥远,我们只能感受一些皇家寺院的气息,倾听一些昔日的晨钟暮鼓。其实倾听也只是做个样子,历史那头的大气和声音毕竟已被时光覆盖了,坦露在外的只有那种渗透心灵的清幽。不需要仔细地辨别,这种清幽来自四周的森林,来自在林中闪亮的青石板,来自无为寺的红墙和青瓦……

就在那片清幽之中,先我们而来的张建春已等在那里,他站在那里也像一道风景。张建春和我们寒暄了几句,然后就领我们去见净空法师。如今的净空法师已经没了二十年前的稚气,他已广发慈悲地救度了很多孤儿,那些孤儿有的已经开始传续大爱。趁着当今的盛世,净空法师在修复了无为主寺和其他一些兰苑楼宇之后,又想完成阁老崖闭关房、龙渊书院、罗汉堂、天龙寺等遗址的恢复。这样我们就把他看成是旅途中的人,他要走向哪里我们并不知道,但我们知道他行走的路线着实曲折。

对于佛门的事,我们真的不懂,对于修复闭关房的意义只能是各抒己见。净空法师见我们不能统一,低头思索了一阵,然后梦语似的说:“那么好吧,我们现在就走,去阁老崖看看。”就是这句“现在就走”的提示,我们发现净空法师的“净”是一种双重存在,他心里还有着“讷言敏行”的准则。“行”是向着理想境地的迈进,通向那里的道路并不平坦,有许多彻悟都产生于那条路上的挫折和遭遇。净空法师却是个例外,他的彻悟并不产生于挫折和遭遇,而是产生于对茫茫人世的悲悯。怀有这种悲悯的人总会与常人有些不同,他去阁老崖是为了心中的弘愿,而我们则是冲着那里的风景。

苍山是世界屋脊之下的山,因此它少了北方山峦的精致,多了深藏不露的丰富。山的博大反倒会使它藐视功名,在那样的雄险奇秀和那样的云遮雾绕里,隐含一些秘密也在所难免。这并不是一种阴阳的调和,而是深渊与峰峦的呼应,是凸起与凹陷的韵致。阁老崖是一份意外形态的凸起,它的凸起像是掺进了天与地的意志,看到那种气势我们立刻就讶然凝噎。作为一份大自然的造化,阁老崖严然是一只老鹰的姿态。那只“鹰”被定格在白云之下,就好像它已从时间里脱离出来,成了被时间注视着的独立存在。

时间的目光是深情的,只要经历了那份地久天长,被它注视的物体就会改变原貌。比如我们眼前的“鹰”,它见过了在此修行的祖师大德,便也怀着他们的悲悯注视着众生。注视众生的苦难本身就是一种苦难,即使是在此修行的常提菩萨,也得忍受清苦。阁老崖下的遗址只是些散乱的石头,我们想象着这闭关房曾经的样子,却总不能组合成很辉煌的建筑。这或许就是阁老崖的原貌了,历代祖师在这里修行,是因为他们要在平地里升起精神的高度。

阁老崖也有着这样的高度,它的高是让我們仰视的高,是拔地插天的高。起初我们以为这是一种虚幻,可当我们看到那些崖画和墨迹,突然间便感到了人脉的博动。崖画和墨迹为我们提供了隐约的信息,那是一些晃动的人影儿,那是一种生命的轮回。如此我们便可以断定,阁老崖并不虚幻,它站立在我们的前世与今生之间。凝视崖画是在倾听先人的心迹,爬进崖壁上的石洞,我们就进入到时光的深处。这个时候我们都处在凌空的状态,学着祖师的样子在石洞里打坐,整个心思便和轻风白云一起舒卷起来。

山肯定没动,动的是飘忽的云,这一静一动就让我们看到了奇景层出。在这样的轻风和这样的白云里,人的飘逸是庄重的飘逸,人的境界是无我的境界。借着现有的心境思考下去,才发觉宗教其实和政治一样,都是值得我们尊重的领域。宗教的根本就是对于人类灵魂的救赎,有了这种可能众生就不会绝望,社会的前进就有了方向。想到这层我们就从崖壁间下来了,既然翱翔天空和蹒跚大地是同一个目的,我们就不必站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有时高境界的佛心也是最平常的凡心,当我们双脚踩到地面的时候,立时就觉出了无涯的充实。回到地面我们的话语就多了起来,有人开始指点着,说山门要在哪里哪里,闭关房要怎样怎样。净空法师也在说话,他的意思是不以建筑为目的,只需恢复闭关房的原貌,可以在这儿参悟佛法就行。法师的话显然是被两只雉鸡听到了,它们安静地站在我们面前,缤纷的羽毛在阳光下艳丽无比。这无疑也会被视为吉兆,净空法师双手合十,喜形于色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责任编辑 王丽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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