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社区/创造康复场所

(美)丹尼奥·温特巴顿 撰文

华田子 洪星仪 庄 园 译

1 背景

自古以来，人们一直借助花园来改善使用者的身心健康，这一传统在全球都有着悠久的历史。从中世纪欧洲的修道院庭院，到达尔马提亚的治疗性水疗中心，再到现代收容所、医院和养老院中建造的“康复”花园，古往今来，人们一直在利用自然来缓解各种健康问题。生活中的压力或健康问题会降低人体生成抗体的能力，并削弱免疫系统应对病毒的能力。但若能在有绿色植物的地方短暂停留，就可以显著减少患上严重疾病的风险[1]。

精神疲劳不仅会导致工作效率和准确性下降，还容易引发冲动、愤怒和粗心等行为[2]。研究发现，当与自然接触时，人的攻击性显著降低。以芝加哥的一个住宅项目为例，住宅环境中种植树木时，有关恐惧、不文明、暴力行为和犯罪的报道出现较少[3]。

波斯、日本和中世纪欧洲的图画记载证明，数百年来人们一直能够理解康复花园带来的益处。中国学者的研究记录了中国传统园林所具有的康复效果，同时认为在藏传佛教中，自然仍是其信徒关注的焦点和宗教信仰[4-5]。风景园林之父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在设计美国中央公园时，广泛地论述了大自然的基本治愈特性。早期，人们一直凭直觉感知康复花园的益处，直到最近，随着技术的发展和研究的深入，才证明了花园确实有助于改善人体健康，并能减少损害健康的状况，包括高度压力、抑郁、焦虑、注意力缺陷障碍、内耗和攻击性等。基于证据的数据是验证康复花园设计需求和科学性的关键因素。虽然相关研究集中于自然接触/参与的影响上，但理论的应用仍然是最大的挑战，因此需要细心、负责、有意识地进行设计探索。在发展过程中，我们必须基于事实来创造符合文化特点和贴心的环境，以满足人们寻求身体健康、认知康复及感官刺激的多样化需求。

以下项目由华盛顿大学风景园林设计工作室创建，旨在通过参与式社区设计形式实现一系列特定的康复目标，该形式可以让设计师了解用户的独特需求、愿望和挑战。这个过程对于成功地设计一个符合用户需求的方案至关重要。

2 皮特·格罗斯之家康复花园

2005年，我们与弗雷德·哈金森癌症中心合作，在华盛顿州西雅图市为癌症患者建造了一个花园——皮特·格罗斯之家。这里为70名接受癌症晚期治疗的非本地患者提供住宿。患者被迫长时间离开熟悉的家庭环境，同时还要应对耗费精力的有创治疗。在强化治疗期间，患者通常会带上一名陪护家属为其提供关怀和支持，而该花园旨在为二者提供服务。治疗期间，患者的精力、行动能力和舒适度都受到了严重影响，他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房间、走廊和花园内。治疗的副作用使许多病人在公共场合感到不适，而陪护者经常因压力过大而感到厌倦和疲惫。花园由此成为一个休息、逃离现实和社交互动的场所。皮特·格罗斯之家康复花园占地1 500平方英尺(约139.35m2)，位于7楼的屋顶，可供患者、患者家属、朋友及花园工作人员使用。建造花园的3万美元预算是通过募捐筹集的。2006年，14名在校本科生在毕业设计中设计建造了这个花园。学生团队在第一周致力于社区互动和讨论，许多学生之前从未接触过癌症患者，在最初与患者的互动中，他们都很拘谨。但当他们聆听年轻的患者讲述抗战病魔的经历和感受时，却被患者展现出的勇气和毅力所震撼与感动。

在学生集思广益的设计过程中，涌现出许多主题，包括需要一个“像家一样”的环境，需要可以“逃避现实”的地方，以及支持亲密关系和社交活动的多种类型空间。年轻人希望有一个可以玩游戏、社交并“远离成年人”的空间；而成年人希望有一个安静、充满自然气息的冥想场所。

据统计，年轻人最想在花园里拥有的是：游戏桌、吃饭的地方、聊天和社交的空间、一台望远镜、看星星和月亮的地方、远离大人的地方、写作的地方、隐藏的地方，以及温馨的露台。

而成年人最想在花园里拥有的是：会议场所、欣赏美景并远离喧嚣的场所、聊天和社交的空间、独处的地方、仰望天空的地方、亲近大自然的地方、像家一样的地方、能睡觉的躺椅、晒太阳放松的地方、写信的地方，以及能够哭泣的地方。

具体设计内容如下。

通过回顾收集到的资料，团队制定了1个计划和5个概要设计提案。在咨询委员会参与的会议中，从每个设计中选取了一些元素，最终确定了一个最优方案。

一条U形的种植通道将3个花园房间——“客厅”“休息室”和“冥想室”与入口相连。穿过入口，人们就会被鲜艳的色彩、引人注目的景观和流动性的空间所震撼。进入宽敞的走廊，深蓝色的漆木、绿色的金属栅栏，以及种有草本植物的花盆引导人们进入空间，同时遮蔽了未使用的屋顶区域，勾勒出了城市景色，并避免参观者受到南风的影响，这对因反复治疗导致体温控制力较弱的患者而言非常重要。明亮且对比鲜明的色彩、植物纹理和几何图案不仅点缀着以柔和的棕色和米色为主调的室内环境，也为那些承受着病痛压力的患者带来欢乐与振奋(图1)。

图1 皮特·格罗斯之家康复花园的场地布局包含“客厅”“休息室”和“冥想室”3个特定场地，使用者可以根据自身需求选择不同的场地，从而获得不同的体验Fig.1 The site plan for the Pete Gross House Healing Garden illustrates three designated spaces: ＂Living Room＂,＂Lounge＂,and ＂Meditation Room＂. Each space intentionally provides a different experience.Users can choose which amongst the spaces that which meets their specific needs.

走廊的一侧通向“客厅”。这个中央聚会空间由爬满藤蔓的藤架、带软垫的椅子及两侧的蓝色木屏风所框定，营造了舒适、封闭和私密的氛围。从3月到10月，这片混合了木通、西番莲、铁线莲和啤酒花的藤蔓会开花并提供遮阴。架高的种植箱中培育了常用的草本调味香料，如迷迭香、牛至、香菜和鼠尾草。这个室外“客厅”就像家一样舒适，它的中心区域被患者和工作人员用来开展阅读、工作、会议和聊天等活动。这个空间如同花园的心脏，对于首次到访的人而言，其规模、特征和用途都非常亲切和家庭化(图2)。

图2 “客厅”是为那些刚到的人准备的，设计成一个聚会场所，他们可以在这里遇到其他同样正在面对重大疾病、陌生环境的孤独感和不确定治疗结果的人Fig.2 The ＂Living Room＂ provides a space for those who have just arrived and is designed as a meeting place where they can meet others who are experiencing the similar challenges of coping with significant illness,feeling the loneliness of displacement and coping the uncertainty of the treatment outcome.

在客厅的西侧，低矮的花盆和2个玻璃雕塑创造了一个通往“休息室”的入口，休息室是露天的，所占面积最大，呈三角形。从这个空间可以俯瞰西边的普吉特湾(Puget Sound)奥林匹克山脉(Olympic Mountains)及北面的太空针塔(Space Needle)和联合湖(Lake Union)。沿南墙设置了一排竹篱，在微风吹拂下，绿色的竹竿与背后的红墙形成鲜明对比。轻质的躺椅可以用来休息、冥想、赏景和游戏。为了满足年轻居民的需求，护墙上方安装了一台望远镜，可以用于观察普吉特海湾和湖泊上往来的船只。这是一个外向的空间，与水、风和天空相连，居民和访客在这里见面、交流、分享观点、放松和游玩(图3)。

图3 “客厅”是专门为正在康复的患者及其陪护者准备的，他们可以欣赏卡斯卡德山脉的美景、享受美食、玩游戏，还能进行社交活动，所有这些愉快的经历都是为了给那些正在接受第四阶段癌症治疗的人带来一些欢乐，让他们远离压力Fig.3 The ＂Living Room＂ is a place for caregivers,and patients who are recovering to contemplate the view of the Cascade Mountain range and enjoy food,games and socialize,all joyful experiences that serve as a counterpoint to the realities of a stage 4 cancer treatment.

第三个房间是“冥想室”，需要通过一条狭窄的预制混凝土铺石路进入，两侧种满林地植物，铃兰、蕨类植物、玉竹、流苏草和紫罗兰盛开在日本安息香树和日本红枫的树荫下。4级宽阔的上升台阶引领游客进入最私密的空间，这里被藤蔓所覆盖，三面被建筑物和木制屏风隔墙包围。通过抬高该空间，游客可以更好地俯瞰北侧联合湖和煤气厂公园(Gasworks Park)的美景。一把摇椅为那些沉浸于美景、需要独处或宣泄悲伤的人提供了慰藉(图4)。屏风、墙壁和凉亭都被漆成蓝色，这种冷色调能令人平静，周围的植被则为空间增添了柔和感。青石台阶上刻着住在这里的孩子们留下的诗。架高平台下方是通道的尽头，布置了许多从一所旧学校回收的2英寸×2英寸(约5cm×5cm)的石头黑板，居民可以在上面留言、创作诗歌和绘画。

图4 “冥想室”是给正在经历悲伤失落或生活压力的人使用的，有证据表明看水景可以起到镇定作用，因此摇椅特意面向联合湖，给观者带来平静Fig.4 The ＂Meditation Room＂ is to be used by individuals experiencing the grief of a loss or simply the overwhelming realities of their situation.The glider intentionally faces Lake Union since the evidence suggests that water view have a calming effect and offer sense of peace to the viewer.

在这里，空间被优美地呈现出来，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旅程感，通过多样化的使用感和体验吸引使用者来探索花园和壮观的景色。

一系列的隔离墙和有屏风的小路确保隐私需求。每个房间的内外空间都被流畅地衔接，利用挡板、面板和植物，在花园整体及局部营造了开放或封闭的景观。在休息室中，使用者可以通过随意摆放可移动的家具满足自身需要，重新获得在治疗期间所失去的掌控感。“客厅”可以用于团体或个人活动，冥想室则不那么灵活，是专为情绪不佳的人和希望独处的夫妇所设计的。

花园的随性风格、颜色多样的材质和不同的空间规模满足了不同用户群体的需求。孩子们对黑板、诗歌、明亮的颜色和“露台”休息区反响热烈，他们开始熟悉并与同龄人分享使用经验。年长的使用者认为“客厅”是一个舒适的空间，他们在这个空间开会、给家人打电话，也经常在这里及“露台”完成工作。2个群体都同样喜欢望远镜、美景和鲜花，并乐于结识那些出于相同原因来到皮特·格罗斯之家的人。

3 普吉特湾退伍军人管理局康复花园

现已竣工的普吉特湾退伍军人管理局康复花园为退伍军人提供了一个绿色的空间来逃离现实，进行冥想和短暂休息。在这里，退伍军人可以摆脱机构化医院的紧张环境，放松身心，减轻因军旅生活带来的压力和焦虑。通过广泛的社区参与过程，学生与工作人员、退伍军人和管理人员一同合作，以了解他们的需求和愿望。在研究选址时，我们进行了小组讨论、视觉喜好练习和头脑风暴。学生们随后分析了收集到的反馈意见以指导设计。我们制定了6个概要设计方案并呈现给社区，其中2个被合并，并融入了其他元素形成了最终的设计。

“天空房”的特点是能够在建筑的包围下看到天空，为庭院花园提供一种逃避和开阔的感觉。座位的布置促进了社交互动，并可用于群体治疗。“大地室”位于L形场地的另一端，由建筑物的3个侧立面包围构成，促使人们将注意力集中在空间内部。它具有私密性，可用于冥想和适度的物理治疗。2个“房间”之间有一座喷泉，通过流水将“大地室”与“天空房”连接起来。为了尊重退伍军人的意愿，使用本土材料、植物、石头和红雪松木，为该空间注入了地域感。屏风框起窗户外的风景，本土植被的运用确保了环境的郁郁葱葱，让使用者可以摆脱医院病房和走廊的单调和冷酷(图5、6)。

图5 普吉特湾退伍军人医院的康复花园是这个大医院建筑群之间的少数几个绿地之一，这个花园让退伍军人和他们的家人有机会免受医院冰冷的医疗环境的影响，在这里，整个医院变得更有人情味，人们置身于一个柔和的环境中，与医院大多数设施呈现的冷漠、实用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Fig.5 The Healing Garden at the Puget Sound Veterans Hospital is one of very few green spaces within this large hospital complex.This garden provides veterans and their families an opportunity to escape from the clinical setting.It humanizes the hospital experience as users find themselves in a soft environment,a dramatic contrast to the hard,functional environment reflected in most other parts of the facility.

图6 “大地之室”是一个更私密的空间，专为1～2人设计，是一个供陪护者哭泣、悲伤、接受医疗过程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的地方，同时，家人也可以在这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讨论一些重要事项，远离花园内较为拥挤的区域Fig.6 The ＂Earth Room＂ is a more private space designed for one or two people.It is a place for care providers to grieve,cry and come to terms with negative outcomes of the medical procedure,and a space where families can discuss critical issues away from the more crowded spaces within the garden.

该项目中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是学生和退伍军人之间的交流。大多数学生对军队或军事人员在战后所面对的创伤知之甚少。通过这次经历，学生们对战后生活及内在的身心挑战有了深刻而真切的理解，他们看到了花园如何帮助人们应对和忍受苦难，并积极面对生活。

4 拉布精神病院的康复花园

2012年，拉布精神病院院长维斯纳·森杜拉·詹吉克(Vesna Sendula Jengiki)博士与华盛顿大学合作进行一个康复性校园的总体规划。9周后，该团队完成了总体规划，并在患者的协助下设计和建造了第一个花园——“庆典花园”。在接下来的3年里(2013—2015年)，华盛顿大学的其他团队创建了“奇迹和漫游花园”“认知增强花园”和“感官花园”，每个花园都通过与工作人员、管理人员、患者及其家属共同合作的参与式设计过程解决特定患者的需求。森杜拉博士带着求知和谨慎的态度，在康复花园这个陌生的领域里摸索。她关心患者的福祉，并很快成为康复花园的支持者和坚定的倡导者。

4.1 心理健康

康复花园在精神病院中的应用并非近期才出现。19世纪末，在欧洲和北美，针对“精神病患者”的医院正在从采取惩罚性护理转向使用基于自然疗法来设计更人性化和更有成效的治疗方案，医院中开始出现田园景观，包括农场、温室和园艺劳动场所。精神病院是最早将园艺和职业治疗项目纳入其治疗方案的医院之一。

4.2 生态修复

在花园建造之前，患者很少在那片杂草丛生、未经规划的场地附近逗留，因为那里缺乏场地设施、通道及经过维护的花坛。总体规划表明，医院60%的开放空间未得到充分利用。“庆典花园”是医院中最大的室外聚会场所，可用于个人静修、团体治疗、表演和社交。在花园入口处，一条弧形木制坡道将患者引向梯田山坡上的2座亭子，亭子被周边的松林所环绕。其中一座亭子有顶棚，可以避雨；另一座亭子则被紫藤所覆盖，可以在亚得里亚海(Adriatic)炎热的夏季提供遮阴。从亭子及其梯田式挡土墙上可以俯瞰石头广场。亭子里可以举行表演，观众可以坐在广场长凳上观看；表演也可以在广场上举行，观众坐在亭子和露台上观看。在参与式设计讨论会上，工作人员和患者要求使用粗糙的石墙，因为它是亚得里亚海的本土景观要素，是那些流离失所者熟悉和可识别的标志。水景可以带来平静感和悦耳的声音，而观赏性草本植物、多年生花卉和芳香草本植物的种植会吸引人们的注意并沉浸其中，这有助于患者休息和恢复活力。

广场上的螺旋形铺地图案吸引人们前去散步。散步是许多患者最喜爱的消遣活动之一，而在花园建立之前，他们只能在服务道上散步(图7)。康复性散步是一种用于缓解由疾病和/或药物引起的焦虑的常用策略。“庆典花园”与其他2个花园相连，形成了一条绵长的医院步行环道。“奇迹与漫游花园”和“认知增强花园”里有一条相连的小径，有着更柔软的步行路面。患者散步时可以远离车道，沉浸在松树林中，树下种植了多年生植物、草本植物和观赏性草本植物。

图7 这个花园是拉布精神病院众多花园之一，为患者提供了一个放松、与自然互动的地方，也是戏剧和音乐活动的表演场所Fig.7 This garden,one of many within the Rab Psychiatric Hospital offers patients a place to relax and commune with nature and is also a performance space for theater and musical activities.

“奇迹与漫游花园”配置有长凳和座椅供团体、双人或个人使用，其中的家庭躺椅和蛇形长凳可供人们睡觉、小憩或赏景，还有一把秋千椅可供使用(图8)。花园的设计灵感源自大海，一座弯曲的木质码头从最高处延伸出来，人们可以站在码头上透过一片被风吹拂的观赏草“海洋”去眺望一座抽象的船型木雕。这座船型木雕是花园最大的特色，患者可以在船上的小教堂或洞穴般的空间中冥想。用于建造的弯曲胶合木结构参考了古老的木船建造技术，这种工艺在拉布岛上历史悠久并备受尊崇。花园靠近森林，植被茂盛，是患者与家人探访的首选之地。

图8 在拉布精神病院，可能是由于药物或疾病的原因，许多患者都喜欢散步，花园里有一条“漫步小径”，可以让患者有目的的在自然中行走，与他们过去在道路上无目的的漫步形成鲜明对比Fig.8 In the Rab Psychiatric Hospital many patients have a propensity to walk,a result of either the medications or the illness.In this garden,the ＂Wandering Pathway＂ patients can participate in purposeful nature walking in contrast to the roadways on which many formally did their walking.

一条碎石小径通向邻近的“认知增强花园”。虽然花园并不是封闭的，可供所有患者使用，但它毗邻痴呆患者病房，许多元素都是专门为这里的患者所设计，许多患者行动不便，在使用花园时需要护理人员陪同。认知游戏亭是一个有着顶棚结构、竖直木框架的空间，可供患者坐在轮椅上或站立着玩认知游戏。木制组件通过框架上的杆子进行旋转，以供认知障碍患者进行记忆和识别练习。游戏内容可以是通过形状、颜色等来匹配图案。一些组件上绘有图像、贝壳、船只和花朵，这些元素也可以互相配对。其他框架上悬挂着风铃，可以用槌敲击，还有其他设施用以演奏音乐。座位在桌子两侧排列，来自其他社区的患者可以在亭子里会面，桌子可供绘画、治疗和用餐。将所有患者都引向这个游戏亭是医院工作人员的意图，旨在让痴呆患者融入医院的社交活动中。

亭子对面有一条蜿蜒的足底反射疗法小径，两侧设有栏杆，蜿蜒穿过观赏草、薰衣草和马缨丹花丛(图9)。痴呆患者使用这个区域进行身体治疗和锻炼平衡技能。沿着小径往里走，有一个抬高的露台，摆放着一台用于更高强度康复活动的健身器。

图9 这个花园为那些失智症和记忆力衰退的患者设计，里面有一座认知亭，配置了互动设施，旨在让患者进行认知活动，花园内部还有一个足底按摩路径，帮助患者锻炼平衡和身体灵敏度Fig.9 This garden is designed for those coping with dementia and memory loss and features a cognitive pavilion with interactive elements designed to stimulate cognitive activity and a reflexology pathway to improve balance and physical acumen.

“感官花园”是医院园区总体规划中的最后一个项目。这是4个花园中最正式的一个，俯瞰着用于康复治疗的薰衣草田和植被茂盛的山林保护区。一条弯曲的石坡道让行动不便的患者能够安全地进入花园。花园里有一些高矮不同的植物箱，形成了一圈圈像靶心一样的路径。草本植物、多年生植物和灌木的种植使得花园芳香浓郁、纹理丰富、色彩缤纷。入口处一系列带垫子的阶梯式座位为进出花园的患者提供了一个安静的过渡场所。花园中心的焦点是遮阴亭和橄榄树，橄榄树对于许多在亚得里亚海长大的患者来说，是一种备受喜爱的神圣植物(图10)。

图10 这个“感官花园”通过特色植物种植来刺激嗅觉、触觉、味觉、视觉和听觉等多种感官，其形式源于迷宫，旨在支持有目的的步行，入口坡道确保所有人都可以进入，这在任何健康设施中都是一个关键点Fig.10 In the ＂Sensory Garden＂ many senses are stimulated including smell,touch,taste,visual,and audio through plant selection.Its form is derived from a labyrinth intended to support purposeful walking.The access ramp insures universal access,a critical feature in any health facility.

这些花园共同构成了一个康复园区，提供了多种不同的活动体验和空间配置，让患者和护理人员可以选择最适合他们需求的花园。对于患者而言，这种选择的能力提升了他们对环境的控制感和能动性，因为在这里许多关于他们福祉的决策是由他人决定的。每个花园都旨在促进各种积极的身心互动，设计师充分探索了增加自然互动的可能性，与花园建成前相比，道路和聚集空间的设计都显著提升了患者的积极性和自发使用意愿。

4.3 反思

让学生与精神病人一起工作和生活是不寻常的，人们可能会质疑这样做的目的。但我想不出任何其他方法能让学生对创伤、残疾和严重疾病的患者有发自内心的深入了解。通过亲身经历，他们对于患者面对疾病的挑战，以及在康复过程中需要克服排斥、疏远和孤立等障碍所需要的力量有了一种更深的理解。与学生讨论这些问题很重要，但亲身体验、听取患者的故事并见证患者日常的努力，能产生更合理和更富有同情心的设计方案。我们帮助过被诊断患有艾滋病的儿童、服刑25年至无期徒刑的女性、面临绝症的患者、依靠回收垃圾场塑料为生的家庭、退伍军人，以及无家可归的非裔美国家庭。在每个项目中都会出现特殊的人物，并教会我们在面对难以想象的困境时，仍保持优雅、接纳和勇气。花园能改变这些根深蒂固的社会问题吗？学生们是否被触动并将设计作为社会正义的催化剂？在巨大的挑战下，这些项目值得付出如此多的时间吗？我个人希望通过他们的亲身参与，让下一代的从业者和教育工作者为那些最缺乏服务和最需要景观设计的人发声，并更好地为社会和环境正义而努力。

5 日系庄园的参与式设计

日系庄园(Nikkei Manor)是一家专门为90名年长的日裔美国人提供社区式护理的养老院。我们在2012年创建的“一期一会”花园，旨在增加居民进入绿地的机会，使他们能够从接触大自然中获得治疗益处。日系庄园期望花园安全可靠，适合集体和个体活动，并确保场地的各个区域都有无障碍设施，同时不破坏其宁静和宜人的特质。许多居民每天都通过使用花园来增强心理、情感和精神健康，或在花园中社交、进行体育锻炼和亲友会面，花园于这些居民而言是一个远离世俗喧嚣的休息处。它也可以用于员工团体活动，包括艺术和手工艺、击鼓、庆典、园艺、职业活动和宠物治疗等。

这里的居民平均年龄为87岁，90%是日本人或日裔美国人，有些人无法用英语进行日常交流。许多人已出现早发性记忆丧失问题，50%的人依靠助行器和轮椅行动。这些参与设计的学生才20岁出头，几乎没有与老年家庭成员一起生活或照顾老人的经验。而工作室的理念是“敏锐的、有意义的设计源于一种亲密的、发自内心的理解和富有同情心的认知，这样的认知能够应对生理、认知和文化的挑战”。

在设计过程中跨越年龄和文化差异是至关重要的。参与式设计是一个有效的方法，能够让设计师对环境更加熟悉，为场地赋予意义，并创造一个身心和情感舒适的环境。

除了组织小组讲述自己的故事、了解居民的文化和喜好之外，我们还使用红色和绿色的彩色贴纸，将其粘贴在不同元素(如铺路、座位、种植)或风格(如形式主义风格、自然主义风格和如画式风格)的图像旁边，创造了一个简单的视觉偏好游戏。我们还创建了一个与此类似的图像卡片分类游戏，让参与者把喜欢的卡片放在一起，不喜欢的放在一起。这些图像包括传统的日本元素图像和非日本元素图像，此外我们还带来了实物模型供居民选择和排列。为了消除年龄差异，学生们参与了角色扮演练习，他们坐在轮椅上，把脚绑在一起，戴上眼罩或涂有凡士林的眼镜前行，或戴上超大号的手套种植幼苗，以亲身体验中风、失明、行动不便、关节炎等疾病带来的影响(图11)。

图11 “感官花园”是一个冥想和写日记的好地方，被藤蔓遮蔽的长凳提供了一个供人休息的舒适环境，凉亭正好面对1棵橄榄树，对于很多患者来说，这是棵特别具有文化意义的树Fig.11 The ＂Sensory Garden＂ is also a place of meditation and journaling.Benches shaded by vines offer a restful place for this activity.The arbor faces an olive tree,a species culturally important to many of the patients.

许多居民不会说英语，也无法在嘈杂的环境中集中注意力，外部的环境太让他们分心。于是，设计团队开发了一种卡牌游戏来了解居民的喜好。在一对一的会面中，参与的居民拿到了一副印有花园图片的卡牌，每个人被要求将卡片分成2堆，一堆是喜欢的，另一堆是不喜欢的。这种像游戏一样的操作很吸引人，适用于各种不同能力和理解水平的居民。一对一的会面为参与者和设计团队成员之间提供了交流的机会，居民可以借此机会表达他们分类图像的原因。在几场一对一会面中，参与者会讲述他们非常私人的往事以及对花园的想象，然而这些事情他们可能不愿意在大型团体活动中分享。许多人怀念他们童年时期的传统日式石苔花园，并希望在日系花园中能够再现。

在纸牌游戏中，居民们选择了色彩缤纷的花园图像，花园中的时令花卉花团锦簇，树木郁郁葱葱。设计团队和顾问委员会讨论了创建包含多种宗教象征的传统花园所需的专业知识，并达成了太平洋西北地区对日式传统花园的诠释。通过与工作人员的讨论，设计团队了解到，对许多老年人来说，从家庭生活到养老院，从独立生活到集体生活，这些变化会让他们感到忧虑、抑郁、困惑和孤独。失去独立性、工作或爱好也意味着失去对自己身份的认同感，花园可以缓解这种过渡并让居民有家的感觉。设计团队与调查者进行了多种类型的研究、调查和会议讨论，最终将得出的结论总结为一份书面摘要，将其提交给设计咨询委员会进行讨论。当设计师开始设计花园时，他们对了解到的有关社区的所有信息都做出了反馈，包括文化背景、地方依恋和健康状况。通过与职业治疗师合作，设计师对用户的需求有了更多的认识。摘要列出了活动项目，并指出了这些活动如何在各种空间(安静和封闭、活跃和开放)中分配。设计师利用这些信息来选择在花园中能引起用户共鸣的元素、形式和表达方式。为了扩大日系庄园的园艺空间，通过拨款在餐厅旁边的二楼阳台设计了一个垂直花园。同时，在设计之初，职业治疗师、风景园林师及相关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就组成了一个团队，带领14名居民和工作人员完成了一项三站式(three-station)的活动。整个参与式设计过程在庭院花园中进行，当时这个花园已经由华盛顿大学风景园林设计/建造工作室建造完成。

三站式活动中的其中一个站点有2组卡片分类任务和一个识别任务，目的是决定垂直花园的外观和种植主题。另外2个站点研究了4种不同的人体测量方法，以确定花园的规格和尺寸，方便使用拐杖或助行器的居民使用。40名参加者都完成了3站的活动。在第二次社区会议上，设计团队展示了拟建的垂直花园的半比例模型，并收集大家的意见和反馈。这个由约25名居民和工作人员组成的团体，绝大多数都同意了花园的设计方案(他们甚至亲自动手，在花园中种植植物)。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立使用，这个花园对所有人来说都很舒适。

日系庄园的设计开发过程如下。

在最后的设计阶段，我们加入了第二条坡道，把广场和外墙的平台连接在一起。在2条坡道之间的空地上设计了一个大型浇筑混凝土花槽，用于种植一株日本红枫和花色为红和粉红的杜鹃。在露天平台和广场两侧的植物箱周围，安装了由弯曲钢臂支撑的木制长凳。坡道的倾斜度控制在1:20，使用了带有防滑纹理的塑料木材来铺设表面，同时巧妙地加入了踢脚板和黑色金属扶手。坡道宽5英尺(约1.52m)，看起来就像是从广场平面延伸出来的一样，通过在木质露台上模仿混凝土广场的螺旋形铺地图案，使这些空间之间的连接更加紧密。这个环形路径不仅提供了轻松的锻炼体验，沿途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坐下休息。在第二个坡道的外墙上，有着不同高度的架子，供居民展示和照料他们的盆栽植物(图12)。广场周围交替排列着钢花盆和定制的木凳。樱花树下和整个挡土墙上都有丰富的植物，绣球花、山茶花和松树遮挡了墙顶的仓库。正对着入口处的喷泉被设置成一个地标，这座5英尺半(约1.68m)高的钢制喷泉上有3个排水孔，将水滴入3个琥珀色的玻璃碗中。喷泉的顶端是一个大型的莲花雕塑，其中一个喷口在它的底部，使得水流看起来像是莲花的茎，在住宅入口就可以听到水花飞溅的声音(图13)。对于那些想要锻炼的人来说，此处的凉亭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它正好位于上下行坡道的交接处(图14)。凉亭与格架相连，并在视觉上与所有木制建筑联系在一起。设计团队致力于使这个凉亭既成为地标，又作为目的地，给人一种半私密的感觉。在这个场地的角落，我们种植了一棵桂花树。而在街道的一侧，露台边的栅栏被14英尺(约4.27m)高的箭竹(一种非侵入性的竹子)篱笆所软化和缓冲。根据设计咨询委员会的意见，团队着重设计了花园大门，以彰显社区花园的存在。从入口到建筑角落，团队设计了一系列的围栏、门槛和凉亭，重现了日本传统露台结构的设计语言。访客由大门进入花园，在左侧透过钢板的圆形切口即可瞥见花园，一只鹤的雕塑装点着花园。入口外侧还设有一个隐蔽的长凳和抬高的门槛，这是一个视觉和触觉上的提醒，让游客知道他们正在进入花园。“一期一会”(Ichi-go-ichi-e)标志的设计灵感来自日本传统建筑形式，采用了相似的框架、木材及红、黑、黄颜色。标志的细节与入口凉亭相似，展现了日式传统设计风格。凉亭覆盖了深色的聚碳酸酯板，以减少眩光，可移动的软垫座椅全年可用。亭壁上的窗户开口处，描绘着一只衔着鱼的小鹤和一只仰头的大鹤。此外，还有一只准备飞翔的鹤(靠近紧急出口)。在设计花园入口时，一位设计师将花园命名为“一期一会”，它被刻在入口大门上悬挂着的木牌上，在街道上便能看到(图15)。为了使花园的夜间使用更加安全，团队制定了照明计划。上方的灯源被用来照亮入口大门、水景、樱花树、日本红枫、亭子、佛像和紧急出口，地面处则沿着坡道安装了嵌灯。

图13 花园里的喷泉造型像莲花，被特意设置在门口附近，很多人容易迷路，而喷泉的声音让居民知道该往哪里走Fig.13 The fountain in the garden features a lotus flower.It is intentionally oriented near the access doorway so that residents can hear and follow the sound out into the garden since many get confused in their wayfinding.

图14 这个小坡道为经常散步的居民提供了便利，他们可以沿着微微的斜坡边散步边欣赏绿植，很多人会在凉亭里休息、和朋友碰面，然后继续他们的旅程Fig.14 This modest ramp facilitates a daily walk for many of the residents who complete a short meander navigating a slight grade change while enjoying the plantings.Many will rest under the pergola and meet with friends before completing their journey.

图15 通往“一期一会”花园的入口标志着这个花园是一个特殊的地方，亲朋好友可以与他们的至亲共度珍贵时光，庆祝生日和节日，感受大自然的美好，对于即将面临生命尽头的患者和他们的家人来说，这可能是个艰难的时刻，但这个花园给他们带来了一种愉悦的感觉，减轻了一些痛苦Fig.15 The gateway entry to ＂Ichi-go-ichi-e＂ garden marks this garden as a special place where relatives and friends can share precious time with their loved ones,celebrate birthdays and holidays and commune with nature.For many of the residents and their family members entering the end of life phase can be a difficult time and the garden offers a joyful counterpoint to that narrative.

6 结语

在上述项目中我们都采用了社区参与的方式，正如这些花园所展示的那样，参与的过程为我们提供了一般场地分析过程无法揭示的见解。我们发掘了与文化价值观、特定条件、年龄和能力相关的需求，并聆听了各种故事，这些故事不仅为我们的项目叙述提供了素材，而且为我们与社区之间建立了目标感和责任感，最终使这些花园能够独特而灵活地满足用户和工作人员的需求。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能够向工作人员和管理人员介绍项目的目标、功能，以及项目的潜力和长期养护需求。社区参与确保了花园不会变得乏味和普通，因为每个社区都是独一无二的，花园也应该体现出这种独特性。对于大部分的使用者来说，花园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考虑到一些用户行动不便，较少外出，因此花园应该具有多样的用途、活动和特色。每个花园都是独特的，是一个体现季节更替、反映时间流逝、吸引野生动物、展现精神风貌的场所，这对于那些面对创伤、疾病或临终的使用者来说非常重要。

注：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拍摄或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