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哲学及其对儿童想象生态建构的启示

2024-03-27 15:47苗雪红
学前教育研究 2024年2期
关键词:感知想象身体

[摘 要] 想象作为人类重要的精神活动,长期以来未能受到应有的重视,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人们对想象存在贬视和误解。在柏拉图开启的西方理性主义身心二元论传统中,想象被视为最低等级的心灵状态,是感性与知性之间的中介。康德提出了想象力作为“先验”能力的新概念,使想象从逻辑上成为经验建构的潜在基础。在整个20世纪,胡塞尔开启的现象学想象哲学从更广泛的本体论意义上对想象进行了较为彻底的研究,将想象视為一种呈现和创造现实的构成性力量。巴什拉和梅洛-庞蒂突破意识哲学,通过考察儿童时期身体与世界原初接触时的物质(元素)想象开辟了想象本体论的新路径。儿童想象是身体与周围世界建立原初的深层互动关系并不断生成意义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人对世界陷入更深层次的情感关涉的过程,想象因此成为一种与世界相亲的存在方式。这些研究启发我们,儿童教育亟须确立想象的本体论价值取向,守护儿童想象的时空,支持儿童游戏对想象的生动呈现,从而为儿童建构良好的想象生态。

[关键词] 身体;感知;想象;儿童想象;原初经验;想象生态

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尽管想象在神话、宗教、哲学、艺术、科学及日常社会生活诸领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是,长期以来人们对想象存在贬视和误解。而人类认识儿童想象的历史很短且误解更深,与拥有理性和经验的成人相比,儿童的想象一般被视为一种不成熟的思维表现,进而儿童想象在人类漫长的教育历史中未能受到应有的关注和恰当的对待。至今儿童教育领域对想象的基本认识主要以发展心理学想象理论为蓝本,即将想象视为对经验表象进行加工改造、创造新形象的过程。①这一认识的哲学思想根源是理性主义传统中的“想象中介论”。20世纪西方现象学哲学对理性主义传统中的想象理论进行了颠覆性的发展,将想象视为一种超越现实并创造现实的能力,特别是通过儿童(童年)想象开辟了想象本体论的新路径。梳理想象哲学的思想演变,有助于在进一步理解儿童想象和想象的基础上,思考儿童想象生态的建构,以便为应对儿童养育与教育中的想象生态危机提供可能的助力。

一、西方理性主义哲学传统中的“想象中介论”

在西方哲学史中,想象是一个被广泛讨论的哲学议题。柏拉图(Plato)和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对想象的论述被视为西方想象哲学的思想源头。由于柏拉图确立了西方理性主义的身心二元论传统,故总体而言,在20世纪前,西方想象哲学对想象存有深刻的偏见。伊曼努尔·康德(Immanuel Kant)提出先验想象力后,开启了想象哲学的革命性转变,相关认识揭示了想象的多元性和复杂性。

(一)柏拉图:想象是最低等级的心灵状态

柏拉图是第一个提出完整清晰的想象理论的人,他将古希腊文“φαντασíα”(phantasia,本意为显现)一词引入关于灵魂的哲学讨论中,并在《理想国》第六卷中,依据真实性程度高低将灵魂分为由高到低四种状态:理性、理智、信念与想象。[1]想象属于最低等级的心灵状态。同时,柏拉图在著名的“洞穴隐喻”中,同样贬低想象,将其视为需要避免的虚假幻象,无法获得真理。[2]而要获得真理,“作为整体的灵魂必须转离变化世界,直到它的‘眼睛得以正面观看实在。”[3]因为灵魂本身具有视力。在《智者篇》中,柏拉图在讨论思维、判断和幻象时,认为“思维是由自身与心灵进行的无声对话,判断是思维的结论,‘幻象是感觉与判断的混合……判断不是独立发生,要通过感觉,那么这一心灵状态的惟一正确的名字是‘幻象”。[4]幻象是感觉与思维之间的中介,幻象必然存在虚假。柏拉图基于理念论,将幻象的本质归结为“模仿”,是一种影像的生产。由柏拉图建立的理性主义传统影响了西方的认识论,想象作为最低级且具有虚假性的心灵能力,被视为理性的障碍。从这个“不祥”的开端开启的想象哲学史在某种程度上是以批判想象的方式展开的,乃至于西方哲学在20世纪前对想象在我们感知自我、他人和世界中的力量未能予以充分的重视。

(二)亚里士多德:灵魂的思维离不开想象

亚里士多德是第一位将想象作为主题来探索的哲学家。他在《论灵魂》第三卷中,从感觉、想象、记忆、概念、判断和思维等灵魂能力的关系入手对想象进行了广泛而细致的论述,但主要局限在心理学层面。由于他与柏拉图对灵魂和感觉有着不同的认识,尽管他们都认为想象依赖于感觉,是感觉与思维之间的中介,而且想象属于低级的灵魂能力,但是两人对想象的理解存在很大差异。

亚里士多德认为,“我们必须理解所有一般意义上的感觉,感觉是撇开感觉对象的质料而接受其形式”,[5]感觉不关涉对象的材料,而只显示颜色、气味等作为形式的属性。关于灵魂,他认为,“在某种意义上灵魂就是所有存在着的事物,因为存在物或者是感觉对象,或者是思维对象……心灵是运用形式的形式,感觉是感觉对象的形式。但是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脱离感性的广延而分离存在”。[6]可见,灵魂、思想都存在于感性事物之中。

从各种灵魂能力的关系来看,亚里士多德认为,没有感觉,想象就不可能发生,而没有想象,判断也不可能存在。[7]思想是由想象和判断构成的。[8]可见,想象成为连接感觉与判断和思想的中介。“所有可以记忆的对象在本质上都是想象的对象。”[9]“概念不是影像,但是,离开了影像,它们就不会发生。”[10]他基于感觉、想象、记忆、概念、判断和思维等灵魂能力的关系,认为“对于思维灵魂来说……没有影像灵魂就无法思维”,[11]“思维能力以影像的方式来思维形式”,[12]即没有想象,灵魂就无法思维。这一认识可视作本源性想象力的认识萌芽。但是,他依然矛盾地认为,想象不同于甚至地位远低于感觉和判断。因为“所有感觉都是真的,而多数想象则是假的”。[13]

亚里士多德对想象进行了广泛的探索,为后继者关于想象的讨论奠定了基础。他对灵魂想象能力的感觉(或身体)基础、想象与灵魂诸能力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对“灵魂的思维离不开想象”这一主题的论述,为想象理论开启了未来的多种可能性。

(三)康德:先验想象力的纯粹综合

康德一方面将想象视为感性与知性之间的中介,同时,他通过区分想象的生产性和再生性,提出想象力作为“先验”能力的新概念。他在谈到纯粹知性概念或范畴时说:“先验逻辑面对着由先验感性论呈现给它的先天感性杂多,这种杂多给诸纯粹知性概念提供材料……不过我们思维的自发性要求的是先将这杂多以某种方式贯通、接受和结合起来,以便从中构成知识,这一行动我叫作综合。”[14]他认为,“一般综合只不过是想像力②的结果,即灵魂(知性)的一种盲目的,尽管是不可缺少的功能的结果,没有它,我们就绝对不会有什么知识”。[15]他在论述“想像中的再生综合”时提出,“想像力的综合先于一切经验而被建立在先天原则之上,而我们就必须设定想像力的某种纯粹的先验综合,它本身构成一切经验的可能性(当这种可能性必须预设现象的再生性时)的基础”。[16]之后他反复强调道:“想像力的纯粹的(生产性的)综合的必然统一这条原则先于统觉而成了一切知识、特别是经验知识的可能性基础。”[17]“我们有一种作为人类心灵基本能力的纯粹想像力,这种能力为一切先天知识奠定了基础。”[18]这一认识的革命性意义在于,先验想象力从逻辑上成为经验知识的可能性基础,即想象可以创造经验,而不仅仅依赖经验。

但是,康德难以解决的问题是,关于想象力的纯粹综合与“我思”主体的纯粹统觉之间的关系,他认为“统觉的先验统一就是想像力的纯粹综合”,[19]同时,他又认为“想像力的纯粹综合的必然统一这条原则先于统觉而成了一切知识的可能性基础”,他还认为“统觉的本源的统一是一切知识的可能性的根据,那么想像力的综合的先验统一就是一切可能知识的纯形式”,[20]这些不能自洽的论述显然让人困惑。因此,他之后对想象的论述做了较大的调整:“想像力是把一个对象甚至当它不在场也在直观中表现出来的能力。既然我们的一切直观都是感性的,那么想像力由于使它唯一的能够给予知性概念一个相应直观的那个主观条件,而是属于感性的。但毕竟,它的综合是在行使自发性,是进行规定的而不像感官那样只是可规定的,因而是能够依照统觉的统一而根据感官的形式规定感官的……”[21]可见,康德对先验想象力的论述退回到统觉的统一之中,走向经验领域。同时,由于无法说明先验想象力的自发生产性,他承认,想象是“在人类心灵深处隐藏着的一种技艺,它的真实操作方式我们任何时候都是很难从大自然那里猜测到,并将其毫无遮蔽地展示在眼前的”。[22]

但是,在《判断力批判》中,康德认为,“美直接带有一种促进生命的情感,因而可以和魅力及某种游戏性的想像力结合起来”。[23]在合目的性的审美中,他认为“想像力是独立自主的把内心维持在自由的活动中”。[24]康德认为美的艺术是天才的艺术,在论述构成天才的内心力量时,他再次尝试让想象挣脱知性的全面控制。他强调想象和知性以某种比例结合,而二者的比例只是主体的本性决定的。[25]显然康德又一次为想象提供了开放性的空间。康德从天才的艺术活动中发现,“精神,在审美的意义上,就是指内心的鼓舞生动的原则。但这原则由以鼓动心灵的东西……就是把内心诸力量合目的地置于焕发状态,亦即置于这样一种自动维持自己,甚至为此而加强这种力量的游戏之中的东西”。[26]这种鼓动心灵的东西一定与游戏性的想象力有关。

康德关于想象力的广泛理解开启了想象理论的革命性变化,他提出了想象力作为“先验”能力的新概念,从逻辑上成为经验建构的潜在基础。康德认为想象在理性构成中发挥着核心作用。虽然他无法说明先验想象力的自发生产性,但是,他在第三批判中借助于审美活动,为想象重获自由并绽放其丰富性开辟了新的道路,这也为之后想象理论的现象学与美学态度之间的亲缘关系埋下伏笔。

二、现象学哲学不断发展中的“想象本体论”

20世纪以来,在埃德蒙德·胡塞尔(Edmund Husserl)开启的现象学运动中,很多现象学家把想象作为研究的核心问题。③“现象学的历史提供了20世纪对想象的一些最彻底的研究,这些研究往往超越了对特定现象的处理,并探索了想象的更广泛的意义,包括方法论、认识论和本体论维度。”[27]之所以说是“不断发展中”的想象本体论,是因为主要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都在不断完善和发展自己的思想,后继者都从前人那里获得启发,又对前人的理论进行了修正和拓展。正如B.瓦尔登菲尔茨(Bernhard Waldenfels)所说:“只要它是活的现象学,它就代表着一种灵活的看和问的方式,它具有各种不同的方向,始终进行着新的尝试而不是僵化为一个固定的同一。”[28]

(一)胡塞尔:想象呈现或构成现实

胡塞尔“拒绝形而上学的思辨,主张在‘看‘直观中把握到实事本身”。[29]他从《逻辑研究》时起,一直到他哲学活动的后期都认为,“感知和想象这两种意识行为共同构成了所有意识行为中最具奠基性的行为,即直观行为”。[30]胡塞尔在早期受描述心理学的影响,重感知轻想象,因为感知可以提供对真实事物的亲身体验,想象中没有真实的物体。后来,胡塞尔意识到现象学所要研究的不是人类的心理现象,而是纯粹的意识。他开始“对认识的主观性和认识内容的客观性之间的关系作出普遍批判的反思”,[31]“传统认识论中的‘事物与知性的一致性问题,在这里转变成‘意识活动与‘意识对象的关系问题”。[32]在完成先验现象学的转变之后,胡塞尔认为:“现象学可以被称为关于意识一般、关于纯粹意识本身的科学。”[33]纯粹意识不仅仅是指意识中的意识活动(顯现),而且还包括作为意识活动之结果的意识对象(显现物)。感知和想象都是意识活动,朝向对象(意向性)是意识的最普遍本质,意向性以直观的方式指向一个对象。想象与感知“都构成了一种非中介的对象意识,构成了对物体的直观感知”。[34]胡塞尔强调想象无需任何的中介而直接地通达事物本身的特性,认为“想象可以是完全清楚的,以至于能让完全的本质理解和本质洞见得以可能”。[35]他论述了在自由想象中进行本质变更以直观事物的本质结构。

胡塞尔关注想象作为揭示和显现的行为。“想象某物就是与之相关,而不是与在物体不存在的情况下表征物体的心理图像相关……表征想象的不是对心理图像的观察,而是对由此想象的物体的可能体验的模拟”,[36]“想象总是通过模拟来暗示一种可能的感知”,[37]“通过想象,我们可以呈现一种现实或一种可能性”。[38]他进一步指出,“现象学家感兴趣的关于‘现实的问题是我们如何‘假定(设定)某个东西是真实的……‘现实是在经验事件和过程的复杂网络中‘构成的东西”,[39]“现实首先作为一种现象进入视野”。[40]胡塞尔完成了想象理论的突破:“现象学的、‘广义的现实概念——这是至关重要的——不能被简化为狭义上的‘真实(可能的感官经验的时空对象),也赋予了想象(想象的行为或实践)的产物一种不同的本体论意义,但并不低于真实对象的意义。”[41]“将想象的对象视为具有自身独特本体论特征的一类对象,在这样一个‘广泛的本体论的背景下,想象被认为是我们在某种模式下意识到现实的行为之一。”[42]想象本体论将想象从追求“事物与知性的一致性”的认识论模式中解放出来,从而有望免除其长期以来因想象的虚构性或欺骗性所招致的暴力指控,并使想象揭示现实、创造现实的构成性力量得到确认。

胡塞尔在现象学视野中将想象哲学转向“关注作为想象特征的对物体的独特意识,关注想象对象向我们展示自己的各种模式,关注这种意识和这些不同的对象使我们能够完成什么样的操作和成就”。[43]这一转变为想象理论创造了开放的空间,为想象理论的多样化创新提供了可能。

(二)加斯东·巴什拉:想象就是存在本身

加斯东·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想象哲學的显著成就是通过(童年的)物质想象(material imagination)为想象本体论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他在《水与梦——论物质的想象》一书的引言中表明,“本书中尤其关注的却是那些缓慢生成的和物质的力量的内在想象……尽全力在显露的形象后面找到隐藏着的形象,寻找想象力的根源”。[44]为此,他将感知与想象相联结,通过丰富、细致而深入的元素想象思考想象本体论问题。巴什拉挖掘出想象的初源:“哲学优先对最初图像的研究,使人们能够展开有关想象形而上学的一切。”[45]最初图像就是人对这个世界形成的原初图象。他用启迪传统哲学和古代宇宙论的物质元素(火、水、气、土)论述了对四种元素物质的想象。这里的物质并不是大自然中的物质实体,而是人与这些物质在存在关系中相遇,并走进物质深处所形成的各种可能的形象。

巴什拉的想象理论最初是从精神分析开始的。在《火的精神分析》一书中,他深受荣格的影响,将人们对物质的“最初图像”视为集体无意识的象征。他指出人类最初对火的认识并不是科学认识,而是生存性认识,如取暖和烧烤食物等。在生存性认识的基础上,人与火建立了深层的象征关系,如火预示着光明、希望或灾难,火在人的心灵中引起震撼,火使人产生的想象比人关于火的生存体验丰富且有力得多。可见,“想象摆脱了心理的决定——包括精神分析在内——它构成了一种产生与自身的统治”。[46]

巴什拉的《水与梦——论物质的想象》一书从书名上就不再沿用“精神分析”。首先,巴什拉强调:“在本书中,我只会分析一些更前沿的,更直接适合客观体验和诗作的精神状况……使这些因素脱离精神分析的瑕疵。”[47]其次,他在该书的引言中提出了物质想象的基本理论。巴什拉区分了两种形式的想象:“我们精神的想象力在两个迥然不同的轴上展开……一种想象产生形式因,另一种产生物质因,或者更简洁地说,形式想象和物质想象。”[48]物质的直接形象,“视觉为它命名,但双手熟悉它们……物质的这些形象,我们实实在在地、亲切地想象着它们……这些形象具有分量,它们是一颗心”。[49]可见,物质想象是以感知和情感为基底的想象。我们可以通过他关于“水”的物质想象进行进一步的理解。谈到水,巴什拉首先回到故乡和童年:“如果说我想研究水的形象的生命,那么我必须把形象的主体作用归还给我的故乡的河和泉。”[50]巴什拉出生于河川溪流纵横的乡间,山谷中溪水潺潺,溪间薄雾缭绕……童年时代在溪水边的无尽遐思生成了他对水的原初经验,也使得他关于水的元素想象拥有深厚的根基,乃至于他在河边沉思时,便将“想象倾注于水中”,“无法坐在溪边而不坠入深深的遐思”。[51]在他关于水的遐思中,清澈的水就是沉思的宁静世界,水面倒影具有宇宙性的意义,水富有活力,水是生长的本源,泉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诞生,清澈明亮的水是纯洁的形象……这些关于水的想象赋予水深刻的母性。[52]巴什拉谈到水与土混合的泥团,将水呈现为和解的本源,似是混合物的基本示意图。[53]巴什拉分别分析了清澈的、流动的、深邃的、沉睡的水等不同的水的形象,认为物质想象在这些具有形容词的实体材料上展开时,“一切扎实的隐喻就会自动地发展起来……各种相通都由原初的水,由肉质的水,由普遍的本源所支撑”。[54]基于对水的物质形象的呈现,水在我们面前就有了一个完全的存在:它有躯体,灵魂,声音。[55]关于水的想象超越了水的表面特性,产生不同的形象,“水是形象的载体,而且是形象的供给,奠定形象的原则”。[56]巴什拉说:“对于水的各种形象,我依然在其原初的复杂性中综合地感受着……正是在水边,我才最真切地明白,遐想是一个正在挥发的宇宙天地,是通过遐想者从万物中散出的有香味的气息。”[57]成长中的巴什拉随着与水的循环往复的深度互动,展开了“水的缓慢生成的和物质的力量的内在想象”。巴什拉物质想象的支点就是与事物建立亲密的关系,缓慢地走向物质的深处。巴什拉明确说明自己不会深入地谈论海,只能引用他人对海的体验的描述,因为在他第一次见大海时已经30岁了。巴什拉对水的这种不由自主的遐思和对水的形象的热烈的爱好,“实际上是忠诚于原初的人的情感,忠诚于某种最早的有机实在,一种基本的梦的秉性”。[58]可见巴什拉就是通过童年时期人与世界的原初关系来思考其想象理论的,物质想象是人在童年时期与世界的原始接触过程中生成原初经验(世界景象)的过程。对他而言,河水、溪水的经验是“有根”的经验,是基于童年缓慢积累起来的以具身体验作为基底的经验,而关于海的经验则是“无根”的经验。

巴什拉关于水的物质想象涉及了丰富的细节体验,并说明了想象何以在与如此丰富的细节经验的共存中获得一种本体论上的分量,这使得想象与各种独特的感知交织在一起,从而描绘出现实的想象结构。巴什拉说:“想象是一棵树。它具有树的整体的优点。它有着根系和枝叶,它生长在天空与大地之间,生长在土壤之中,也生长在风里。”[59]动态想象就如同树的生长扎根大地,向天空伸展,接受阳光、空气和雨露的滋润,不断生成、涌现、扩展,成为宇宙性的存在。现实的、生长中的想象结构离不开情感的定向和动力作用。物质想象是原初的、整体的、有情感深度的(有重量的)。形象的分量不仅与想象的内容相关,更与“心”相关。物质想象的过程是人对世界陷入更深层次的情感关涉的过程,情感引领我们进入物质的深处,走向物质的深处意味着呈现物质深处隐藏的意义维度。因为想象力的真正启示性使用是在感知中展开对事物的初始感觉,这种感觉是前反思的、不透明的、模糊的、有情感基底的,具有不可见的维度,需要在开放的想象运动中不断揭示出来,想象引导感知。

巴什拉的物质想象无疑是存在性的想象,是基于存在的关系,以存在的方式去想象。同时,物质想象也通过与世界合而为一而超越存在。在巴什拉关于物质想象的论述中,呈现了童年时期一种交织着多种感知的身体体验所产生的情感和想象,这种具身化的想象是在对世界的深度参与中,通过互动共生而展开的,因而巴什拉认为物质想象的精神价值是有机的价值。巴什拉回忆自己的童年,称每天都有新鲜的事和想象,每个人的童年都是神奇的,天生是身体的。儿童通过想象感受世界,凝视世界,与世界对话,在生存体验中领会丰富的意義。儿童通过体验和领会这个世界,创造一个新世界,儿童处于最宏伟的世界景象的源头。因此,他的想象本体论必须从存在论、生存论意义上来理解,从与世界的亲密互动关系中来理解。“儿童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是亲密的,儿童生命与万事万物是互通互融的,相互开放的,直接交流的。”[60]个体通过想象进入宇宙性的自然整体性之中,并不断响应世界的邀请,拥抱世界的赠予,与世界展开即兴对话,想象成为一种与世界相亲的存在方式。巴什拉想象哲学的可贵之处就是他开辟了本体论的新路径,通过元素想象回归人与世界的原初关系。

(三)梅洛-庞蒂:感知与想象缠绕的肉身

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认为西方哲学忽视肉体、忽视想象在人感知自我、他人和世界中的力量,他致力于寻找一种新的本体论路径。“想象有各种不同的模式,梅洛-庞蒂只是逐渐开始关注构成感知深度的想象,想象如何与感知一样对存在是至关重要的,以及最终肉体的本体论如何只能通过使用想象来阐明。”[61]梅洛-庞蒂深受巴什拉物质想象的启发,一方面通过元素想象提出肉身/想象本体论,致力于阐明想象是肉身对世界的揭示,即对可见背后的不可见的揭示。另一方面,他通过理解儿童不同于成人的意识活动重新思考儿童与现实的关系,进而重新思考想象。

巴什拉和梅洛-庞蒂都与“高度清醒的头脑”和“意识的透明性”保持距离,回到人类心灵的前反思的、模糊的地带,通过作为运动和知觉之肉身与世界接触中产生的想象,走向物质的深处,发现可见事物之后隐藏的维度。巴什拉的元素想象探究童年的身体与世界建立的原初关系,这种走向物质深处的想象是有肉质的想象,巴什拉称其为“像孩童的肉体那样的丰满肉体”。[62]梅洛-庞蒂受其启发,通过元素的概念发展出他的肉体现象学。巴什拉的物质想象向我们呈现了科学和反思最终没有触及的原初世界之谜,即理解世界是如何得以构成的,这项工作也为梅洛-庞蒂提供了指引。梅洛-庞蒂说:“肉体的想象,包括从世界到自我和从自我到世界的运动,在感觉的深度上,彼此循环和缠绕,这给了想象以力量,‘去发现更多的世界。”[63]他进一步强调,“我们承认一个预构的世界,承认一种逻辑,只是为了看到它们从我们原初存在的经验中涌现出来,而这原初的存在就像是我们的知识脐带和意义的源泉一样”。[64]我们可以借助巴什拉关于水的原初经验的不断涌现作为元素想象的案例,并从中进一步理解想象是与世界的一种关系。借由想象的力量走向物质的深处,对可见物的隐藏维度的揭示,都是我们与世界的交流,正是想象向我们敞开存在的大门。“所有的本体论都是一种想象,所有的想象都是本体论。有一种想象,它绝不是一种虚无(非真实的位置),它是存在的结晶。”[65]

梅洛-庞蒂在索邦大学教授儿童心理学与教育学课程时,深入分析了儿童想象并据此思考想象。他认为,“儿童的意识在内容和组织上都不同于成人的意识……儿童拥有不同于成人的另一种平衡,因此我们必须把孩子的意识看作一种积极的现象”。[66]由于儿童与成人的意识不同,所以意识显现的方式和显现的对象都不同。因此,“如果我们重新审视儿童与现实的关系,我们也不得不重新思考想象的概念”。[67]“儿童不是生活在清醒的成人两极世界,而是生活在梦幻般的模糊地带。”[68]成人倾向于在真实和想象之间做出明确区分,但儿童更多的时候生活在心灵的模糊地带,儿童最初与世界的接触是身体的整体体验,是感知和想象缠绕的“梦中的真和真中的梦”。巴什拉恰恰重视“从心灵的模糊地带涌现出的多重启示的微光”,[69]而不是理性的聚光灯。“梅洛-庞蒂将儿童的感官体验描述为一种更具包容性和感性的与世界的接触,以区别于带有沉淀的反思覆盖层的成人感性体验。”[70]正如巴什拉对水的感知是一种与水的全面的情感关系,揭示了身体与世界同步应和的关系,梅洛-庞蒂郑重地指出:“想象是世界最初提供给我们的感觉的一部分,最初是在我们与世界初次相遇时。”[71]基于对儿童想象的基本认识,他提醒人们,“一个完全的文化和社会学的方法,将无法捕捉人类经验的一般结构”。[72]他反对将儿童的经验视为各种感觉经验的综合,儿童经验并不仅仅是对事物的客观反映。他指出,“儿童用以理解的身体不是物质的身体,而是现象的身体,一个儿童亲密体验的身体。儿童把身体作为一个系统的手段,以便与外部世界接触”。[73]

三、想象哲学的启示:珍视儿童想象并建构良好的想象生态

想象哲学揭示了人类想象的复杂性,从2000年来占主导地位的“想象中介论”发展到20世纪以来的“想象本体论”,这是想象哲学的又一次重大突破。需要强调的是,这一突破是通过对儿童想象的哲学思考得以深化的。儿童想象成为哲学研究的基本问题,这不仅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开辟了广阔的思想空间并提供了精神之源,也为思考人类文明的困境,特别是当今全球的童年精神危机提供了启示。下文仅就想象哲学对于建构儿童想象生态的启示略作探讨。

(一)确立想象的本体论价值取向

无论是在思想史还是广义的儿童教育实践史中,受“想象中介论”的影响,人类对想象的贬视和压制是自人类文明史以来的主流思想和行动取向。20世纪以来,尽管人类在思想层面对想象的认识取得了革命性的进展,但是,思想的微光并未能照进现实并在社会文化和生活层面被广泛接受。在儿童教育领域,理性(知识)本位的价值取向使得儿童想象依然处于被忽视和压制的困境之中。活生生的生命个体本身就是一个微型的生态系统,对想象的压制(包括对肉体的控制)破坏了生命体的生态平衡。更为残酷的是,从儿童生存的外部环境来看,当下中国在极短的时间内实现了农业、工业和信息文明的共时态压缩,激烈的生存竞争催生快节奏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几乎切断了人与自然、人与他人乃至人与自我的联系。一代代新生的儿童,他们从被抛入这个世界不久就进入教育机构成为职业学童,学校和家庭成为他们“孤岛”式的生活时空。儿童不再以生态的身体深度参与到周围世界之中,感知和想象的时空锐减,儿童精神世界的多个维度被简化,个体在童年时代的原初经验已经大面积萎缩,无法为持续一生的精神个体化提供深层的精神土壤,生命无法扎根,心灵无处安放。总之,儿童教育抛弃了人性的生态基础,儿童的基本生存面临深重的危机。巴什拉和梅洛-庞蒂关于儿童想象本体论的阐释已经警示我们,这种完全理性的、社会文化取向的教育忽略了儿童作为活生生的整体的人及其生动活泼的身体活动和体验,忽略了儿童“缓慢生成的物质想象”和儿童心灵的模糊地带,忽略了儿童更乐于接纳一个与周围世界紧密相连的想象世界,忽略了好奇、梦想、游戏和凝思,忽略了理性植根于前反思的原初经验之中。“儿童的生活有成人所谓的现实内容,也有那些在成人看来是超现实的内容……主要包括儿童的游戏、艺术、梦想等等。但无论成人怎样区分,这些现实的或超现实的内容在儿童看来都是现实的。符合儿童天性的生活,对于儿童的身心成长是极端重要的。”[74]因此,我们亟须确立想象的本体论价值取向,认识到想象也是一种创造现实的方式,想象创造纯粹可能性的领域,想象是构成个体乃至人类精神生活的本源性力量,是童年时期人的一种根本性的存在方式。“儿童是幻想的动物,幻想使儿童得以超越时空的限制,成为一个新的世界的主宰,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显得更加丰富、鲜活和充满力量。”[75]巴什拉通过物质想象说明儿童早期的想象世界比周围世界具有更鲜明的现实性和更丰富的意义。在儿童与世界相遇的过程中,正是想象使儿童的心灵变得活跃起来,内心的宇宙因想象的催化而走向无限的广度和深度。而儿童内心的宇宙(通过想象构成的鲜明且丰富生动的现实)是未来成人精神世界的胚胎,这正是想象的本体论意涵。想象是生命之树的根系和枝叶,扎根大地,伸向天空,经由自然和文化生活的滋养而不断涌现、生成原初经验,成为个体精神成长的根基。只有确立想象本体论的价值取向,才能从根本上认识到西方传统哲学理性取向的局限,进而认识到功利化学校教育巨大的伦理风险,为建构儿童的想象生态找准切入点。

(二)守护儿童梦想的时空

只有从本体论意义上思考儿童想象的地位,才会深刻地认识到“儿童的意识在内容和组织上都不同于成人的意识”,在童年早期儿童通过想象所建构的原初世界是“我们的知识脐带和意义的源泉”。而当今功利主义的儿童教育乃至生活方式恰恰无视这些基本的生命事实。《巴什拉传》的作者安德烈·巴利诺(André Parinaud)在该书的前言中说:“但愿(巴什拉的)这番苦思冥想,能成为新教育的启蒙教育,也许会有助于我们重新创立我们的最基本法则的规则,把想象作为摆脱自身压抑和恐惧,并成为征服未来的人的一种准则。”[76]建构良好的想象生态,需要从观念、儿童教育生活的时空、儿童养育方式等层面重新确立教育的基本准则,以敬畏之心守护儿童梦想的时空。

儿童一出生就进入他的生命时空,时间作为生命存在的内在形式,是儿童生命的自然绽放过程;空间是儿童生活的场所和关系,既包括物理空间,也包括社会和精神空间。童年早期是儿童通过想象展开精神实验的时期,儿童的想象是儿童与周围世界建立的整体性和开放性的关系,这种关系需要进行发生学考查。首先,家庭中的亲子关系是嬰幼儿阶段高度自然化的人际连接,是至关重要的精神空间。好的亲子关系不仅是一种有利于儿童能力发展的内在气氛,更具体地说:“这种关系除此以外还通过他们所爱所信任的人的中介为他们开辟认识世界、接触外界事物的道路,认识能力就由此而产生,而这种能力导致儿童对外界和世间万物的理解。”[77]可以说好的亲子关系是儿童与周围世界之间的“脐带”。“家”和“附近”是个体生命故事的起源地,也即想象之源。个体关于家和亲情的想象永远是有颜色、有味道、有声音、有温度的,具有丰富的细节。其次,儿童是自然之子。大自然是儿童精神创造的源泉,家庭和学校都要将亲近自然作为育人的重要途径。巴什拉关于火、水、土、空气的物质想象说明了童年时期的物质想象创造鲜明现实的超越性,与自然的互动是焕发儿童灵性、建构意义世界的天然路径。大自然是神秘的、充满惊喜和令人好奇的,也是浪漫的、充满魅力并令人沉醉的,同时也因充满风险而令人敬畏。自然的复杂性、开放性和无限可能性鼓励儿童去探究、去响应,由此创造出儿童内心的广袤宇宙。大自然是故事和意义的源泉,可以激发深远而持久的关系。再次,儿童是不断走进社会关系网络中的人,正是想象赋予儿童与他人共情的能力。养育儿童就是要带儿童走进周围的生活世界,体验人们的共同生活,感受日常生活图景中多种多样的生活意义,积极参与到生活之中。特别是儿童通过持续的游戏生活与同伴建立深度的情感联结,感受亲密的友谊,在社会交往中形成归属感,将自我融入到群体之中。儿童正是在对大自然和大社会的深度参与和体验中,形成最广泛和最深层次的联结,这些生活过程是比思想和语言更原始的一种原初存在的整体体验,这种基于生活的整体体验将个体与他人及世界联系起来。最后,儿童需要独处的时间和空间。梦想的童年是个体“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地创造世界的过程,一旦拥有独处的时空,儿童就能放飞想象,巴什拉称“遐想是一个正在挥发的宇宙天地”。无论是走向自然和社会,还是走向内心的自我世界,都离不开确保这些活动得以展开的时间,时间是生活世界的基本结构。当下的儿童生活在被规划好的时间和相应的活动中,儿童很少有机会筹划自己的时间,被外在时间和任务驱赶是当今儿童生活的基本状态,儿童的世界由此变成了“没有时间”的世界。在外在时间的驱赶中,儿童的活动会变得被动和忙乱,其生活体验是匆忙、焦虑和空洞的。这种被外在时间所限定的生活没有给儿童提供凝思、逗留和想象的机会,而这些活动恰恰是创造深度生命体验的重要时刻。巴什拉之所以拥有关于水的丰富形象,感受到宇宙性的存在,就是因为他的童年有着“在水边的无尽遐思”。内在时间意识中的体验是个体充实自己精神世界的基本条件,要保障儿童通过时间创造空间的机会,教育要与儿童基于内在需要和兴趣的时间意识协调一致,尊重儿童的时间筹划与时间体验。

(三)游戏:释放儿童的想象

游戏是儿童基本的生活方式。想象造就了无限的游戏,游戏呈现想象的原初发生状态。游戏中的想象是儿童与世界天真的、亲密的接触。与康德对合目的性的审美活动的认识相同,儿童游戏中的想象力是独立自主地把内心维持在自由的活动中,基于想象的游戏精神无疑是指内心的鼓舞生动的原则。想象作为游戏精神的核心,创造着儿童与世界既有深度又有亲密感的体验关系,使每个孩子能通过想象建构属于自己的宇宙。儿童通过游戏与世界相亲并寄寓于世界之中,实现了与世界合为一体的和谐状态,也实现了内在的自由。这无疑是儿童想象生态乃至精神生态建构的必由之路。

近十余年来,我国的幼儿教育实践在改造儿童观、教师观和教育观的基础上,对学校生活时空设计和教育行为诸层面进行了改革探索,生长出很多优秀、独特的实践样例,让我们见证了想象超越现实、创造现实的教育实践样态。成人将游戏的权利还给孩子,教师通过观察儿童游戏,倾听儿童想法,与儿童对话,不断地走进儿童世界,根据儿童的发展需要创设适宜的游戏环境,营造了良好的想象生态,这也帮助教师乃至儿童自己发现作为儿童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方式。教师与儿童共同度过了充满想象力的教育生活,建构了意义丰盈的生活世界,也成就了有爱、有热情、有梦想、有智慧的教师。教育的空间延伸到了大自然、大社会;时间生活更具有弹性,儿童更多地拥有了时间筹划的自主权。基于儿童游戏和生活而生成的课程,就是由感知体验和想象创造引导的课程。儿童的涂鸦绘画、玩沙玩水、建构游戏、冒险游戏、虚构叙事、自发歌唱、律动、童话与戏剧表演等活动中都各自拥有想象呈现的独特空间。可以肯定地说,当下幼儿教育改革实践中的前沿探索已经向我们昭示了想象生态建构的基本准则和可能路径。同时,这些探索中呈现出来的儿童想象生活也体现了想象的本体论地位。

注释:

①《发展心理学》教材中将想象定义为“对经验表象进行加工改造、创造新形象的过程”。刘晓东的《儿童精神哲学》(1999)一书最核心的章节,即“儿童的梦想”一章,是国内最早、最前沿且最系统的关于儿童想象的哲学论述,这些认识对于人们深入理解儿童不同于成人精神生活方式大有助益。本文深受刘晓东相关研究的影响,尝试基于想象哲学的思想演进思考儿童想象。

②文中仅在引用康德原著中的内容时,遵照原著,使用“想像(力)”一词,其余地方均使用“想象(力)”一词。

③本文重点梳理胡塞尔、巴什拉和梅洛-庞蒂的思想。因为,胡塞尔将想象从具有因果关系的时空对象和事件中超越出来,转向意识的呈现和呈现物,从本体论意义上认识想象。巴什拉和梅洛-庞蒂超越身心二元论,想象不再作为先验的、内在的意识活动,特别是他们从儿童身体与世界的关系出发为想象本体论开辟了新路径,而且他们的想象本体论是存在意义上本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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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hilosophy of Imagination and Its Enlightenment on the Construction of Childrens Imagination Ecology

MIAO Xuehong

(School of Education Science, Nantong University, Nantong 226019 China)

Abstract: In the Western rationalist tradition of mind?body dualism initiated by Plato, imagination is regarded as the lowest?ranking state of mind, mediating between sensibility and understanding. Kant put forward a new concept of imagination as “transcendental” ability, which makes imagination logically the potential basis of experience construction. Throughout the 20th century, the phenomenological philosophy of imagination initiated by Husserl conducted a more thorough study of imagination in a wide ontological sense, in which imagination is seen as a constitutive force for presenting and creating reality. Bachelard and Merleau?Ponty broke through the philosophy of consciousness and opened up a new path to the ontology of imagination by studying the material(elemental) imagination of the body in its initial contact with the world in childhood. Childrens imagination is the process of establishing a deep and original interac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body and the world and continuously generating meaning. These studies inspire us to believe that childrens education urgently needs to establish an ontological value orientation of imagination, protect the time and space of childrens imagination, support the vivid presentation of imagination in childrens play, and thus construct a good imagination ecology for children.

Key words: body; perception; imagination; childrens imagination; original experience; imagination ecology

(责任编辑:刘向辉)

* 基金项目:国家一流本科专业建设项目及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重大项目“婴幼儿音乐教育生态建构研究”(课题批准号:2023SJZD051)

** 通信作者:苗雪红,南通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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