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宁方言轻声音变现象探赜

2024-04-24 15:24谢驰
阜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睢宁音变鼻音

摘要:轻声是因语流音变而形成的一种又轻又短的调子,它不仅表现为音长、音高、音强的弱化,同时也会呈现出对声母、韵母的影响。睢宁方言轻声字的声母、韵母在语音弱化的作用下表现为声母消失、韵母裂化等情形。鉴于此,从语音演变机制、初态说等角度探讨其成因,并在梳理睢宁话轻声音变规律的基础上对部分轻声本字失落现象进行考证。

关键词:睢宁方言;轻声;语音演变机制

中图分类号:H17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437(2024)01-0059-07

《现代汉语词典》对轻声的定义是:“说话的时候有些字音很轻很短。”[1]黄伯荣、廖序东认为:“轻声是四声在一定条件下变成比原调又轻又短的声调变体。轻声在引起音长、音高、音强变化的同时,有时也会引起声母、韵母中辅音、元音音色的变化。”[2]睢宁县,隶属江苏省徐州市,其西北部与东部分别与徐州铜山区和宿迁市接壤,北部与邳州市毗邻,南部与西部分别和安徽省泗县、灵璧县相连。睢宁方言处于中原官话和江淮官话的过渡地带,属于中原官话徐淮片。通过调查,睢宁话两字组的后字读作轻声时,其弱化后的音高取决于前一个音节的声调,这一点与林茂灿等[3]调查的北京话轻声类似。马宏将其划分为半低、中调、半高三种[4]

一、睢宁方言轻声的分类和读音

李如龙[5]先生认为各个官话的轻声与北京话的轻声分类情况相似,可大致分为词汇轻声和语法轻声。词汇轻声是词汇繁衍的结果,包括部分双音“老资格的口语词语”的后音节和可轻读也可不轻读的双音词,如“东西”一词,后音节作轻声泛指各种具体或抽象的事物或人,不作轻声指东与西两种方位。语法轻声是语法使然,包括后起的词缀、表示语法意义的虚成分、重叠式的后音节、作宾语的代词等,如“好吧、买得起、看看”等。

为便于梳理语音弱化对睢宁方言轻声字声母、韵母的影响,我们不作上述明确区分,而是根据轻声字弱化前后的表现,将睢宁话轻声分为仅声母受影响、仅韵母受影响、声韵均受影响、声韵均不受影响这四类。在分类的基础上,对轻声音变现象作进一步归纳梳理。

文章中所提及到的單字音、轻声音的音值来源于马宏[4]、《睢宁县志》[6]《徐州方言词典》[7]以及调查的语料,所有记音均已得到其他母语者的确认。

(一)仅声母受影响

根据现有调查结果以及部分学者的已有研究,我们认为睢宁方言轻声字仅声母受到影响的情况几乎是没有的。以“窗户”为例,“户”在声母发生脱落的情况下,韵母呈现出“[u?0]/[v?0]/[u?0]  /[v?0]”等四个变体。在听感上,[i0]和[i?0]的差别并不明显,似乎也可以看作是“仅声母受影响”的情况。但是,在非刻意的对话场景中,我们观察到大多数的说话人已经产生了滑音的趋势,部分说话人甚至已经完成了向复元音的转变。基于此,我们仍保留开头的观点,仅以表1呈现部分类似于“窗户”类词的情况。

(二)仅韵母受影响

睢宁话轻声字仅韵母受影响的情况比较单一。以“蛤蟆、尾巴、喇叭、姊妹”等词为例(见表2),表现为主要元音央化为[?]、韵尾脱落。“咳嗽”一类词情况比较特殊,呈现出“子”尾的特点。王健曾从轻声音变的角度,在与周边方言比较的情况下,讨论过睢宁话动词、形容词“子”尾用法的来源问题[8]。此处不过多展开,我们将在后文具体讨论这一问题。

(三)声韵均受影响

睢宁话轻声字声韵均受影响的情况比较复杂。以表3中列举的几则语料为例,声母为擦音的轻声字大多容易脱落,同时韵母也会朝央元音[?]靠拢,以此呈现出声母脱落、元音裂化、元音央化等一系列变化。

(四)声韵均不受影响

此类轻声字的声韵母均不受影响。与单字音相比,只有音高、音长、音强等方面的变化。这里,仅列举部分语料(见表4)。

综上,为便于后续讨论演变成因,我们将主要音变表现作为分类标准,把睢宁话轻声音变现象大致归结为五类:以“咳嗽”“蛤蟆”为代表,表现为声母不变、韵母主要元音央化为[?],例如“尾巴、喇叭、坐下、姊妹”等,包括“咳嗽”“耳朵”等睢宁话“子”尾词,统称作央化型。以“喜欢”类为代表,这类词主要元音央化的同时伴有声母脱落的现象,为了凸显脱落的特点,将其统称为“脱落型”。“窗户”类的词表现为声母脱落,韵母产生滑音[?]的趋势或已经生成了[?],轻声语音表现为“[u?0]/[v?0]/[u?0]/ [v?0]”;“东西”类的词声母脱落,韵母均为展唇,同时韵母产生滑音[?]的趋势或已经生成了[?],具体表现为“[i?0]/[i?0]”。与央化型和脱落型相比,“东西”“窗户”两类词具有明显的裂化特点,因此将其并为“裂化型”一类。以“晌午”为代表,该类词常受到前字的影响呈现出鼻音色彩,我们将该类词命名为“鼻音型”。最后,睢宁话中“刺猬”“石榴”等词的轻声后字除音强、音高、音长等发生变化外,声韵均不发生变化,我们将其命名为“一般型”。以上五类轻声及其例证情况,具体见表5。

二、睢宁话轻声演变特点及其成因分析

前述将睢宁轻声分成央化型、脱落型、裂化型、鼻音型、一般型五大类,除“一般型”外,我们将对其它四种类型逐一探讨其演变成因。

(一)央化型演变特征及其成因

1.演变特征

上文提到,“咳嗽”一类词的轻声音变与睢宁话中形容词、动词的“子”尾有关。王健 [8]认为睢宁话的“子”尾除了能像北京话的“子”尾一样做名词词尾、量词词尾,还可以做动词词尾、形容词词尾。通过考察比较徐州话的“似”尾、晋语中的“子[t]”尾,他认为睢宁话的这一类“子”尾现象实际上是舌尖辅音在轻声弱化作用下的结果,即“咳嗽”就是“咳子”“得罪”就是“得子”。换句话说,睢宁话轻声的央化型实际上就是“子”型和“蛤蟆”型——舌尖前元音[?]和舌面低元音[a]同时朝舌面央元音[?]发展。

2.演变成因

元音央化在轻声音变中十分常见,黄伯荣、廖序东所著《现代汉语》中曾列举普通话“哥哥、鼻子、棉花、尖子”等轻声词的元音央化为[?]的现象,曹剑芬 [9]也曾通过声学实验方式验证了普通话中的这一现象。在语音弱化作用下,出于省力的需要,说话人难以长时间维持清晰的舌位而选择将其含糊处理成“最自然、最无标记的混元音[?]”[10]

睢宁话央化型轻声中,“姊妹”一类词较为特别——从[mei]脱落成[m?0],主要元音央化、韵尾直接丢失。说话人在发“妹”这个单字音的时候,舌位经历“半高-高”的动程。读作轻声时,整个复合动程缩短,韵母的各个复合成分发音不够到位,韵尾在这种“省力”的影响下自然而然地丢失了。这实际上也是弱化带来的影响。

(二)脱落型演变特征及其成因

1.演变特征

上文提到,睢宁话脱落型轻声大多读作[v?0]或[u?0],[v u]作为一对自由变体并不会造成说听双方交际上的困扰。倘若将[v]看作是[f]的浊化,这确实很符合当前学界对于轻声易浊化声母的认识,但是却难以解释[x ? t?]浊化为[v]的这段过程。基于以上,我们认为睢宁话的这一类轻声应当是声母脱落后的结果,部分说话人将[u]读作了[v]。与央化型相比,脱落型轻声除了主要元音央化为[?],还表现为声母发生脱落、存在[u v]这一对自由变体。

2.演变成因

表1-表5显示,睢宁话脱落型、裂化型轻声出现的声母脱落现象,多集中在[f x ?] 三个擦音以及[t?]塞擦音上。这一点与曹剑芬 [9]的实验结果大致相同。她注意到普通话轻声音节中辅音能量减弱现象,与单字音相比后,轻声音节“瞧、舅、想”呈现出时长缩短、爆破和摩擦乱纹减弱甚至消失的现象。从某种角度来说,以普通话为参照,曹剑芬的实验结果使我们得以窥见睢宁话轻声声母脱落现象的演变过程。

曹剑芬将此现象的产生归为“同后接元音的变化相适应的,是发音时整个声肌放松的结果”[9]。我们认同她的观点,并作进一步推测,睢宁话韵母发音特点促成了轻声声母的脱落才产生了与普通话截然不同的结果。王宏佳 [11]在梳理部分官话方言微母字读音情况之后,发现许多方言点存在微母字读作[v]的情况,他认为这是一种微母字尚未彻底完成向零声母转变的现象。馮青青 [12]对此有不同看法,她从苏北方言语料入手,发现有10个调查点存在微母字读作[v]的现象,其中3个调查点所有的微母字都读作[v],7个调查点部分微母字读作[v]。在参考以往学者调查情况的基础上,她认为这是一种由于合口成分的触唇动作被加强导致的后起的音变现象,并对苏北地区微母字[?][u]→[v]的演变过程进行了拟测:“从合口成分[u]作韵头开始,然后开始扩散到所有以合口成分[u]起始的音节中。”[12]在冯青青的调查中,睢宁话的微母字正处于演变的过渡阶段,即两种读音兼有。结合上文对于睢宁话轻声字的读音调查情况,我们更认同冯青青的观点,也进一步佐证了冯青青对睢宁话微母字演变阶段的论断。这为睢宁话脱落型、裂化型轻声中出现的声母脱落现象也提供了一种更有力的可能:以[f]为例,它在唇齿间摩擦成声的过程中,与因触唇动作加强而音变成的[v]相排斥,加之轻声动程小、时长短等因素,在逐渐弱化的作用下脱落消失。在对轻声字声母的排斥方面,睢宁话的[v]比普通话的[u]更具有侵略性,并且缺少普通话的规范使用限制,因此才产生了和普通话不同的发展结果。类似地,诸如[x ? t?]等带有摩擦音成分的声母,在与[v]竞争的过程中逐渐脱落为当前现状。

“地方”一类词的音变比较特别,其单字音并没有元音[u],似乎没有[v]产生的条件,这样便有了两种演变可能:其一,受到其他[f]声母轻声字(衣服、师傅等)的类推影响,在同化作用下发生音变;其二,[f]浊化成[v],主要元音央化为[?]。在得出结论之前,我们仍需要对睢宁话[f]声母字读作轻声的情况再作梳理(见表6)。

[fu]类轻声字均存在四种变体读音,非[fu]类轻声字存在“[v?0]/[u?0]/[v?0]/[u?0]”和“[v?0]/[v?0]”两种情况。同为非[fu]类轻声字,为什么“比方”“打发”等音的[u]完全消失了?仅凭类推作用以及轻声的进一步音变这两点理由,并不具有说服力。基于此,我们作出以下推测:非[fu]类轻声字在弱化的作用下,声母由清变浊,元音趋于央化;在受到[fu]类轻声字的类推作用后,[v]唇齿动作加强的时候,部分常用音也受到了[u]的感染。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v]在语音演变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胜利。经过调查,我们发现睢宁话[s ? ]等其他带有摩擦成分的声母并非是以脱落的形式在轻声中消失,而是借助韵母卷舌化这一手段战胜了[v]的音变力量。这或许也与这几个声母发音部位、发音方法以及说听双方使用习惯有关。因篇幅有限,拟另起文章探讨这一问题。

(三)裂化型演变特征及其成因

1.演变特征

裂化指的就是复化,是单元音变为复元音的过程。根据裂化的具体表现,可以分为前显裂化和后显低裂化这两种[13],睢宁话裂化型轻声表现为后者。将睢宁话轻声“东西”类、“窗户类”归为裂化型,并不意味着这类轻声现象仅表现出裂化这一特征,而是为了突出其典型。

从总体上看,裂化型表现出的共性特征为声母脱落、韵母裂化出央元音[?];部分主要元音发生音变。

2.演变成因

裂化型所呈现出来的音变现象较为复杂,亟需解决的是它们韵母增生出[?]的共性问题。

朱晓农 [10]先生曾就汉语元音高化链移这一现象,从发音生理的角度作解释:“长而低的元音难以长时间维持大张口、低压舌状态。当拖长到一定时候,说者会出于省力和‘时间错配(mistiming),在最后阶段调音器官会自然地回复或滑向最自然、最无标记的混元音这一初始状态。”[10]前文已经介绍,“最自然、最无标记的混元音”指的是舌面央元音[?]。“时间错配”(mistiming)指的是“发音发声和调音器官在协同发音的时间上没配合好。按说应该发声先停止,然后调音器官恢复初始态。但如果发声还没完全停止之前,调音器官先恢复初始态,那么就会产生一个滑音的过渡状态。”[10]这种“初态说”的解释能力很强,对睢宁话轻声裂化现象也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在轻声弱化的作用下,维持一种固定的舌位到后来松劲而发声依旧未停,就拖上一个向中央滑动的滑音回归发音的初始状态。随着时间变化,在缺乏发音约束的情况下,这种滑音的趋势会被逐渐增强直至复元音的产生,同时标志着裂化的完成。目前睢宁话裂化型轻声字正经历着这个阶段(见表3—表5)。

在调查过程中,我们注意到部分裂化型轻声字出现主要元音音变的现象,这种情况集中在“莴苣、女婿”等词所表现出的“圆唇前高元音[y]→不圆唇前高元音[i]”音变。我们认为,这种现象并非是向中古汉语的倒溯,而是轻声弱化作用下“省力”支配的结果。徐通锵先生曾总结“语音是发音器官以一定方式协同动作的结果”[14],而“发音器官各部分的协同由于受到一些生理条件的限制,其协同发音的能力是不一样的。”[14]在实际发音中,受到发音生理条件的限制,前元音易发成不圆唇元音。同时,由于受到结构对称性的影响,单向对立的音位比双向对立的音位更不稳固,更易产生音变。/y/同为普通话和睢宁话中的舌面元音体系中的单向对立音位,睢宁话的/y/在缺少外界约束的情况下,已经在语流音变中发生了音变。“[y]→[i]”的音变不仅来源于元音本身,或许也与它所搭配的辅音声母有关。不妨推测:受到了同部位声母轻声脱落的类推影响,圆唇前高元音[y]的发音条件逐渐受到侵蚀,在“省力原则”的双重作用下,人们在实际发音时顺应轻声弱化对[y]的“改造”,降低其圆唇度直至与[i]合并。

(四)鼻音型演变特征及其成因

1.演变特征

乔秋颖[15]总结徐州话的部分字在语流音变的影响下,会受其他音节或自身所含鼻音成分的同化作用变為鼻化韵甚至生成后鼻音韵尾。变成后鼻音韵尾的字主要集中在[u]韵母字或者收[u]韵尾的字。作为语流音变的一种,睢宁话轻声中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以“晌午”为例,从概念本身来说,睢宁话轻声鼻音型也属于一种裂化,即从单元音变为复元音。出于分类明晰的考虑,我们选取这一类型最鲜明的鼻音特点将其命名作“鼻音型”。

选取“晌午”“亲家”两例作为睢宁话鼻音型轻声的典型代表,其特征为声韵发生较大音变,并且呈现随轻声前字改变的趋势。

2.演变成因

考虑到鼻音型轻声音变或许是源于轻声前字的影响,我们需要先将“晌午”“亲家”两则语料的具体音值标识清楚:晌[?ɑ?]午[u?0]/[u?0]/[u?0]/[u??0]/[ue?0]/[u0];亲[t??i?]家[t??i?0]/[i0]/[t?i0]/[t?ia0]。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发现部分徐州母语者甚至出现“亲家”与“亲戚”读音相混的情况,并通过增生语素“老”的方式将两词区分开,读作[l? t???? t????0]。这种现象也为睢宁话鼻音型的同化提供了一些例证。

鼻音型轻声前字的音值较为固定,轻声后字的音值出现了多种变体。为更准确地把握鼻音型的演变脉络,我们纳入部分睢宁周边地区的读音,最终演变路径拟测如下

晌午:u0→u?0→u?0→u?0/u?0→u??0/ue?0→uɑ?0

亲家:t?ia0t?i0→i0→i?0→i?0 (脱落型)

t??i0 →t????0→t??i?0(鼻音型)

在轻声弱化的作用下,原本紧而稳定的元音变得松而易散,在受到相邻音位的影响后呈现整体趋同的现象。以“晌午”为例,先是在轻声弱化的影响下,裂化成[u?0],受到前字“晌”后低元音[ɑ]以及“午”后高元音[u]的影响,滑音[?]逐渐表现出后化的趋势。这种趋势被逐渐增强直至完成向复元音的转变,表现为[u?0/u?0]。在前字鼻尾的进一步影响下,发生鼻化现象至[u??0/ue?0]。随着鼻化程度进一步加深,轻声环境可能会催生出[?]韵尾,以达成更同步的“和谐”。

和“晌午”相比,“亲家”的演变路径显然更复杂。根据现有语料,我们认为该词的演变路径分为两条:第一条演变路径类似于“巴结”一词,首先是主要元音[a]脱落,接着声母[t?]脫落,单高元音[i]在轻声中并不是很稳定,很容易带上央化[?]的滑音,调查中许多发音人都处于这两种发音的自由变体阶段。目前的调查中仍未出现说话人明显地将[i]和滑音[?]固定作复元音的情况,但基于上述睢宁话裂化型的情况分析,在类推的作用下, [i?0]的出现或许是必然的。第二条路径与“晌午”类似,现有的语料中并没有[t??i0]这个阶段,我们只能根据现有的[t????0]和[t??i?0]对该阶段进行假设。受到前字送气音声母的影响,“家”由不送气变为送气。在前字鼻尾韵的进一步影响下,韵母产生鼻化,最终生成后鼻音韵尾,完成同化。

(五)睢宁轻声音变类型小结

综上,睢宁话轻声音变类型及其演变脉络已基本厘清。在轻声弱化的作用下,睢宁话轻声呈现出“央化”“脱落”“裂化”“鼻化”“同化”等方式。最后将睢宁话轻声音变规律总结如下:

1.圆唇易变为不圆唇;

2.带有摩擦成分的声母易脱落;

3.除高元音外,易央化为[?];

4.高元音易裂化出滑音[?]并形成复元音;

5. [u][v]是一对自由变体;

6.相邻音位带有鼻音成分或自身带有鼻音成分可能会读成鼻化韵或增生出后鼻音韵尾。

三、轻声本字的考证

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发现部分轻声字由于弱化、失落的程度过高,出现本字难以考证的问题。对于这一情况,我们可以借助发音旁证原则来进行音、义上的进一步确定。通过归纳、总结睢宁话轻声音变的规律,借助已确定的读音相近的字来缩小范围。

因篇幅有限,本文并不过多展开这一话题,以睢宁话“残□”为例,阐述其论证过程。“残□”音值为[??? v?0],在日常交流中常用于以下情况(括号内为对应的普通话用法,下文同):

(1)十八了才一米四,这小孩残□喽。(十八岁了才长到一米四,这小孩是个残废。)

(2)吃饭非得站着吃,你这小孩有点残□。(吃饭非得站着吃,你这个小孩不大正常。)

(3)写个字手抖啥,你残□啊!(写字的时候,手抖什么?你有毛病啊?)

以上述三则语料为例,我们可以大致总结出睢宁话“残□”的使用特点:不仅可以用“残□”来指代身体上的明显残缺,还可用来描述一些与常人截然不同的情况。后者的使用频率明显高于前者,前后两种使用情况之间存在过渡性、延伸性,我们初步认为这是轻声弱化作用导致的。在确定词义之后,我们可以进行本字读音的考证。上文曾提及睢宁话中“带有摩擦成分的声母易脱落”,我们需要确定“残□”中的“□”是否属于摩擦声母字,或是以[u]开头的零声母字。根据已有语料及其声韵搭配关系,我们将声母锁定在[f x]之间。通过检索马宏[4]文中的睢宁方言声韵调配合表及同音字汇,结合音义关联,我们锁定“坏”“毁”两个字。睢宁话的“坏”“毁”两词关系较密切,试比较部分语料:

(4)中午剩的菜放冰箱里就不会毁了。(中午剩的菜放冰箱里就不会坏了。)

(5)毁了毁了,作业没写完,明天就开学了。(坏了坏了,作业没写完,明天就开学了。)

睢宁话中的“毁”和普通话中的“坏”大致呈对应关系。不管是“毁”还是“坏”,都与“缺失”义有关,与“残”搭配都是合理的。为了更进一步缩小范围、确定“残□”的本字,我们还需要结合睢宁周边地区的使用情况(部分内容引自《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16]),具体见表7。

上述调查结果验证了之前对“□”本字范围的锁定,睢宁话“残□”一词的后字在轻声弱化作用的影响下,声母[x]和韵母出现不同程度的脱落现象,同时我们可以对“□”读音演变脉络进行以下推测:[xu?0]/ [xu?0]→[xu0]→[uo0]→ [u?0]→[v?0]。最后,我们参考《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16]中济南话的写法将睢宁话的“残□”记作“残坏”。

四、结语

通过对睢宁方言轻声音变情况的梳理,我们将睢宁方言轻声音变类型分成央化型、脱落型、裂化型、鼻音型、一般型等五类,并从语音演变机制、初态说等角度对上述类型的演变成因进行分析。在总结出睢宁轻声演变规律的基础上,以“残□”为例,尝试对睢宁话轻声本字失落现象进行考证,将其本字写作“残坏”。

行文至此,仍有一些问题有待解决:睢宁话脱落型、裂化型轻声字多为带有摩擦成分的声母,塞擦音、擦音声母在[+带有摩擦成分]的共性特点下选择了不同的语流音变方式,它们的具体表示形式、演变路径、演变成因还有待考察。

注释:

①是否受影响,指的是与单字声韵读音是否相同。

②在调查的过程中,发音人在说“打个比方”时,“方”读音为[v?0]/[v?0];在说“打个比方说”时,“方”读音可能会变成[u?0]/[u?0]/[u0],甚至是[?u0],我们更倾向于这是受到了“说”的同化影响,因此未列入表中。

③笔者原本将此音误记作[u?0],导师史艳锋教授敏锐地发现其不同之处,并为其演变路径提出了宝贵意见。

④[ue?]与[t?i0]的音值均來自《徐州方言词典》;[u0]与[t?ia0]的音值来自部分徐州方言母语者,感谢乔秋颖教授提供的语料。

⑤阴影部分的演变阶段无语料支持,仅作推测;横线部分为徐州方言语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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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Exploration of the Phenomenon of Soft Tone Change in Suining Dialect

XIE Ch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 Xuzhou, Jiangsu 221116, China)

AbstractSoft tone is a kind of light and short tone formed by the change of voice flow, which not only shows the weakening of length, pitch and intensity, but also shows the influence on initial consonants and vowels. The initial consonants and vowels of Suining dialect are disappearing and increasing under the effect of phonetic weakening. This paper discusses this phenomenon from the Angle of phonetic evolution mechanism and initial state theory, and probes into its cause. On the basis of sorting out the rule of soft tone change in Suining dialect, the author researches the phenomenon of the lost soft characters.

Key words: Suining dialect ; soft tone; phonetic evolution mechanism

作者简介:谢驰(1999―),男,江苏徐州人,江苏师范大学在读硕士,主要研究方向:现代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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